第07章 蛛丝马迹

第二天，添田彰一所在R新闻报社的总务处印发了新的职员花名册。

这本职员花名册的截止时间是十月一日。每个人刚刚拿到新的职员花名册，都会好奇地翻看一番。有的人就喜欢首先从印有自己姓名的地方看起。

这本花名册将R新闻报社从领导到顾问的所有在编职员，以及编外人员都统统收录在卷，卷末还附录了业已年老退休而享受名誉职员待遇者的名单。

这种每年一册的全社职员花名册，反映了过去一年之中令人眼花缭乱的人事变动。有的人由总社调往地方分社，有的人变更了工作部门。手捧着这本职员花名册，看着物是人非的纷繁变化，难免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添田彰一漫无目的，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职员花名册，正是工作闲暇之时。他看到，有的部门一成未变，依旧是去年的原班人马；有的部门则阵势大乱，面目全非。目睹这元老、新秀人才济济的职员花名册，添田彰一不禁感到一种身在其中的乐趣。

添田彰一从头至尾翻了一遍，最后，漫不经心地翻到卷末的附录部分，他也不过是顺便浏览一下而已。

名誉职员，是给予曾任部长以上职务退休人员的一种荣誉称号。其中，有的人业已跻身社会名流之列。

添田彰一浏览着这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名字，蓦地看到一个他自己近来多次接触的名字：泷良精！望着这三个铅字，添田彰一的脑际浮现出前两天在火车上偶然相遇时此公狼狈不堪的那副窘相。尽管是一个曾经在报社内担任过评论员要职的大人物，可对晚辈记者添田彰一的采访却冷若冰霜，支吾其词，不知所云。此公毕竟长期出任报社驻外特派记者，所以，显得仪表堂堂，卓然不俗，就连面容也与日本国人迥然相异。花白相间的头发梳拢得体，轮廓鲜明的脸庞与无形眼镜浑然一体。嘴唇很薄，两端紧绷等等，这就是此公的特征。

——泷良精 世界文化交流理事会常务理事

住址：

——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3－571

添田彰一不禁一怔：就是此公住在田园调布吗？

接下来的一瞬间，添田彰一在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啊”地惊叫了一声。他再一次凝视这一行铅字。

田园调布——

那不就是伊东忠介投宿品川旅店后，外出走访的地点之一吗？那家旅店老板筒井源三郎曾经谈到，伊东忠介说过要到田园调布及青山去找人。

应当确有其事，不是空穴来风！战争末期，泷良精曾经是新闻社驻欧洲某中立国的特派记者、伊东忠介也在该国日本大使馆出任武官，两个人之间，当然会有很深厚的交情。或者是天天见面，沟通信息，交流情况。在一起聚餐饮酒，也应该是家常便饭。

不错！伊东忠介肯定拜访过泷良精。伊东忠介离开奈良，匆匆赶到东京，次日，就直奔田园调布，他除了去会见泷良精之外，还会去找什么人呢？

假如田园调布住有伊东忠介的亲朋好友，那么，当他离开奈良之时，就会对家属直言相告，并且，还会住在该家，而不会投宿旅店。看来，田园调布这一走访点的主人，与伊东忠介还不是那种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乃至可以留宿其家的知己关系。可是，伊东忠介又有要事相商，一到东京，第二天就非直奔其家不可。

所谓要事，就意味着它与伊东忠介匆匆赶赴东京的目的密切相关。他在奈良古刹偶然发现了酷似野上显一郎笔迹的签名，会不会他不仅偶然发现笔迹，而且还碰巧邂逅了本人真身呢？因此，他匆匆赶赴东京的目的，不正是要面见该人吗？

然而，伊东忠介并不知道神秘笔迹主人的住处。于是，就去走访同为该人老友的泷良精。这种推断不无道理。可见泷良精与伊东忠介尽管在国外工作期间过从甚密，却还不是可以留宿在家的知己之交。泷良精与伊东忠介还保持有一定的距离，这样看来，才真正合乎泷良精的一贯性格。

想到这里，添田彰一的神情为之一振。

添田彰一离开座椅，漫无目的地踱起步来。

于是乎，添田彰一就想再找另一个证据，就走进了新闻社的资料室，他对资料室的工作人员说：

“请让我看一下近期的**职员名录。”

资料室工作人员立即递给添田彰一一本大部头的册子。

添田彰一走到屋子一角，打开来看。一翻到外务省系统，便连忙查找欧亚局部分。只见上面写着：

欧亚局XX处处长村尾芳生，家庭住址：港区赤坂青山南町6－741。

果然不出所料！

伊东忠介走访“田园调布和青山”的用意正是要会见泷良精与欧亚局XX处处长村尾芳生。

村尾芳生原是当年日本驻中立国大使馆的二等秘书，不言而喻，与大使馆武官伊东忠介乃是同事，并且与泷良精也是莫逆之交。这四个人，以野上显一郎一等秘书为核心，乃是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知己。伊东忠介走访村尾芳生，恰与走访泷良精的目的一致，意义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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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田彰一走出资料室，一直还沉浸在无比的兴奋之中。

添田彰一立刻想到，要去会见泷良精理事与村尾芳生处长，当面对他们提出质问：

“前武官伊东忠介来访，你们可曾见面？”

然而，添田彰一转念又一想，即便以此去试探两个人的反应，对方也不会乖乖就范，正面回答。所以，此刻就去质问，还有点为时尚早，只会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警觉。现在打出王牌，收效甚微，应该寻找更加有利的时机。

尽管添田彰一对于伊东忠介到京之后拜访这泷良精与村尾芳生二位要人都谈了些什么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感到似乎已经了然于心，成竹在胸。

泷良精理事和村尾芳生处长二人，无疑都已经在报上看到了伊东忠介遇害的报道。不过，恐怕这二位谁也不会积极协助侦破指挥部侦破此案。

二人都见到过伊东忠介，这一点肯定无疑。

虽然添田彰一不知道他们当时的谈话内容，反正伊东忠介在会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成了一具僵尸，出现在世田谷区XX町的丛林之中。虽然此刻还难以断定其遇害是否与访问这二人直接有关，不过，却无法想像会与此事毫不相干。添田彰一认为，伊东忠介赶赴东京的目的，起码为其惨死荒郊投下了一种带有因果关系的阴影。

添田彰一重访品川筒井屋旅馆。

这一天，寒风呼啸，尘土飞扬。筒井屋旅馆里，一名女服务员正在擦试门面。

“大姐，请问，老板在吗？”

添田彰一一问，女服务员就认出了他。

“您好，老板在里面。”

女服务员将抹布泡在水桶里，走进店去。

片刻之间，只听一声：“请！”添田彰一就被让进旅馆里面。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他又被领进了楼梯旁的接待室里。

老板筒井源三郎迎了出来，不过，今天却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老板，又来打搅您了！”

添田彰一寒暄道。

“欢迎！欢迎！”

老板筒井源三郎真不愧是个买卖人，应酬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他让女服务员端上了茶点。

“老板，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添田彰一看到老板西装革履的打扮，就问道。

“哪儿呵，旅馆工会召开会员大会，我正要溜溜达达去会场呢。”

“那可太对不起了。如果时间仓促，那就坐我的车去，在车上谈一下也成呵，”

“啊，那到不必。不知今日光临，有何贵干？”

老板筒井源三郎满脸堆笑地问。

“屡屡打搅，实在不好意思，还是上次伊东忠介先生那个案子的事情。”

“哈哈哈，先生倒底是报社的大记者，可真是热心呀！唉，这个案子弄得我也有点左右为难。”

旅馆老板脸上的笑容顿失，眉宇间堆起了团团乌云。

“刑警们进进出出，刨根问底，再加上伊东忠介先生的令郞又从关西赶了过来，小店可真是不得安宁呵。虽说伊东忠介先生不是死在小店，可毕竟担着一点儿干系，我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跟您提这种令人不快的事儿，实在抱歉。”添田彰一开始发问：“上次听您谈过，伊东忠介先生住进贵店的次日，走访了田园调布和青山，这不错吧？”

由于事关重大，添田彰一又叮问了一下。

“呵，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因为，不光我听到，女服务员也听到了呢。”

“哦！伊东忠介先生住进贵店以后，神情上有某种反常之处吗？”

“这个呀，因为我并不是直接接待伊东忠介先生的，所以，不了解详细的情况。不过，我问了值班女服务员，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这一点，警方也曾一再查问过。”

“有没有闷闷不乐、心烦意乱的情况呢？”

“对不起，我总是呆在后面的房间里，难以了解这些情况。要不，我叫女服务员来谈谈吧。”

老板筒井源三郎对添田彰一说。

“啊，那可太好了。”

“不过，警察已经再三查问，也没有问出什么。”

事情或许如此，警方无疑想要从受害人的言谈举止入手，查找作案凶手。老板说的不错，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早就向警方报告了。这一点，恐怕女服务员的说法也会与老板的说法如出一辙。

但是，添田彰一还是想见一下女服务员。他说了之后，老板满口答应。

“那没问题，我去叫她。刚才已经说过，我要去工会开会，就不陪您啦。”

头发花白的店老板筒井源三郎以一种买卖人的标准礼数，客客气气地告别而去。

一名差一点就要下班回家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就是刚才在店前打扫卫生的那一位，胖敦敦的，个子矮小。

“大姐，是您呀！死者住宿那天，是您当班吗？……”

添田彰一笑嘻嘻地问。

“嗯。”

女服务员微微羞涩地低下了头。

“大姐，刚才已经问过你们的老板，听说警方也一再盘问过。怎么样？伊东忠介先生到底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没有留意。”女服务员避开添田彰一的视线说，“那一天，正赶上旅馆里的活多，忙不过来，所以，我也没有进那位客人的房间。只是在送晚饭和铺床的时候去过两趟。可是，当时我也没看出客人有什么反常呀。”

“客人往什么地方挂电话，或者别人给他来电话，有过这种事吗？”

“没有。 客人只让我给他买过一张东京地图。”

“地图？”这一情况，添田彰一可是第一次听到，“大姐，你给客人买地图了吧。那么，客人在地图上找什么地方呢？”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买好地图，交给客人就走了。”

看来，伊东忠介对东京市内交通路线不大熟悉。说不定，他买地图就是要查找青山与田园调布的位置。

可是，却又怪了！不熟悉东京市内交通情况的伊东忠介，为何却又死于世田谷深处那一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里呢？难以想像他会只身而去那种地方。添田彰一感到，自己原先的那一番推测，渐渐明朗化了。

“大姐，您进客人房间时，看见客人拿出过什么纸片吗？”

“纸片？”

“啊，这么说也许不太确切。我的意思是，他拿没拿过一些写有毛笔字的纸张，类似香客留言册纸页的？啊，常去寺院游览的人，都会用毛笔签上自己的姓名，就是那种东西。”

“嗯……”女服务员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没见过，晚饭后，客人让我给拿过报纸。”

添田彰一抽着香烟在思索。最后，他又问道：

“那位客人吃过饭，是早早歇息呢，还是常常到外面去散步呢？”

“不，客人压根儿就不出屋。那天晚上，客人说累坏了，就早早上床歇息了。”

总而言之，伊东忠介住宿在这家筒井屋旅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客。除了要过东京地图这一点而外，添田彰一没有发现其它新的线索。

“大姐，多谢了！”

添田彰一硬塞给女招待一点小费以后，就走出了接待室。

添田彰一回到报社，就去找社会部的同事。

“怎么样，想不想上那些专供外宾住宿的宾馆去转转呢？”

同事的脸上似乎挂着问号：发生了什么事？

“唉呀，这种宾馆，东京都里恐怕有十二三家吧。想要调查什么呢？”

“想要查一下住宿旅客的姓名，时间是十月十号至十四、五号之间的。”

“嗯……”同事沉吟片刻，“那可麻烦着呐。住宿登记薄，还不知道人家能不能随便让报社的普通记者过目，因为，人家也是买卖人嘛，那也称得上是一种商业秘密呀。”

“可我非去不可，”添田彰一说，“给想个办法吧。”

“是啊，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一家宾馆一家宾馆地询问，也不行

第07章 蛛丝马迹

第二天，添田彰一所在R新闻报社的总务处印发了新的职员花名册。

这本职员花名册的截止时间是十月一日。每个人刚刚拿到新的职员花名册，都会好奇地翻看一番。有的人就喜欢首先从印有自己姓名的地方看起。

这本花名册将R新闻报社从领导到顾问的所有在编职员，以及编外人员都统统收录在卷，卷末还附录了业已年老退休而享受名誉职员待遇者的名单。

这种每年一册的全社职员花名册，反映了过去一年之中令人眼花缭乱的人事变动。有的人由总社调往地方分社，有的人变更了工作部门。手捧着这本职员花名册，看着物是人非的纷繁变化，难免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添田彰一漫无目的，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职员花名册，正是工作闲暇之时。他看到，有的部门一成未变，依旧是去年的原班人马；有的部门则阵势大乱，面目全非。目睹这元老、新秀人才济济的职员花名册，添田彰一不禁感到一种身在其中的乐趣。

添田彰一从头至尾翻了一遍，最后，漫不经心地翻到卷末的附录部分，他也不过是顺便浏览一下而已。

名誉职员，是给予曾任部长以上职务退休人员的一种荣誉称号。其中，有的人业已跻身社会名流之列。

添田彰一浏览着这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名字，蓦地看到一个他自己近来多次接触的名字：泷良精！望着这三个铅字，添田彰一的脑际浮现出前两天在火车上偶然相遇时此公狼狈不堪的那副窘相。尽管是一个曾经在报社内担任过评论员要职的大人物，可对晚辈记者添田彰一的采访却冷若冰霜，支吾其词，不知所云。此公毕竟长期出任报社驻外特派记者，所以，显得仪表堂堂，卓然不俗，就连面容也与日本国人迥然相异。花白相间的头发梳拢得体，轮廓鲜明的脸庞与无形眼镜浑然一体。嘴唇很薄，两端紧绷等等，这就是此公的特征。

——泷良精 世界文化交流理事会常务理事

住址：

——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3－571

添田彰一不禁一怔：就是此公住在田园调布吗？

接下来的一瞬间，添田彰一在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啊”地惊叫了一声。他再一次凝视这一行铅字。

田园调布——

那不就是伊东忠介投宿品川旅店后，外出走访的地点之一吗？那家旅店老板筒井源三郎曾经谈到，伊东忠介说过要到田园调布及青山去找人。

应当确有其事，不是空穴来风！战争末期，泷良精曾经是新闻社驻欧洲某中立国的特派记者、伊东忠介也在该国日本大使馆出任武官，两个人之间，当然会有很深厚的交情。或者是天天见面，沟通信息，交流情况。在一起聚餐饮酒，也应该是家常便饭。

不错！伊东忠介肯定拜访过泷良精。伊东忠介离开奈良，匆匆赶到东京，次日，就直奔田园调布，他除了去会见泷良精之外，还会去找什么人呢？

假如田园调布住有伊东忠介的亲朋好友，那么，当他离开奈良之时，就会对家属直言相告，并且，还会住在该家，而不会投宿旅店。看来，田园调布这一走访点的主人，与伊东忠介还不是那种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乃至可以留宿其家的知己关系。可是，伊东忠介又有要事相商，一到东京，第二天就非直奔其家不可。

所谓要事，就意味着它与伊东忠介匆匆赶赴东京的目的密切相关。他在奈良古刹偶然发现了酷似野上显一郎笔迹的签名，会不会他不仅偶然发现笔迹，而且还碰巧邂逅了本人真身呢？因此，他匆匆赶赴东京的目的，不正是要面见该人吗？

然而，伊东忠介并不知道神秘笔迹主人的住处。于是，就去走访同为该人老友的泷良精。这种推断不无道理。可见泷良精与伊东忠介尽管在国外工作期间过从甚密，却还不是可以留宿在家的知己之交。泷良精与伊东忠介还保持有一定的距离，这样看来，才真正合乎泷良精的一贯性格。

想到这里，添田彰一的神情为之一振。

添田彰一离开座椅，漫无目的地踱起步来。

于是乎，添田彰一就想再找另一个证据，就走进了新闻社的资料室，他对资料室的工作人员说：

“请让我看一下近期的**职员名录。”

资料室工作人员立即递给添田彰一一本大部头的册子。

添田彰一走到屋子一角，打开来看。一翻到外务省系统，便连忙查找欧亚局部分。只见上面写着：

欧亚局XX处处长村尾芳生，家庭住址：港区赤坂青山南町6－741。

果然不出所料！

伊东忠介走访“田园调布和青山”的用意正是要会见泷良精与欧亚局XX处处长村尾芳生。

村尾芳生原是当年日本驻中立国大使馆的二等秘书，不言而喻，与大使馆武官伊东忠介乃是同事，并且与泷良精也是莫逆之交。这四个人，以野上显一郎一等秘书为核心，乃是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知己。伊东忠介走访村尾芳生，恰与走访泷良精的目的一致，意义相同。

添田彰一走出资料室，一直还沉浸在无比的兴奋之中。

添田彰一立刻想到，要去会见泷良精理事与村尾芳生处长，当面对他们提出质问：

“前武官伊东忠介来访，你们可曾见面？”

然而，添田彰一转念又一想，即便以此去试探两个人的反应，对方也不会乖乖就范，正面回答。所以，此刻就去质问，还有点为时尚早，只会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警觉。现在打出王牌，收效甚微，应该寻找更加有利的时机。

尽管添田彰一对于伊东忠介到京之后拜访这泷良精与村尾芳生二位要人都谈了些什么一无所知，但是，他却感到似乎已经了然于心，成竹在胸。

泷良精理事和村尾芳生处长二人，无疑都已经在报上看到了伊东忠介遇害的报道。不过，恐怕这二位谁也不会积极协助侦破指挥部侦破此案。

二人都见到过伊东忠介，这一点肯定无疑。

虽然添田彰一不知道他们当时的谈话内容，反正伊东忠介在会见过这两个人之后，成了一具僵尸，出现在世田谷区XX町的丛林之中。虽然此刻还难以断定其遇害是否与访问这二人直接有关，不过，却无法想像会与此事毫不相干。添田彰一认为，伊东忠介赶赴东京的目的，起码为其惨死荒郊投下了一种带有因果关系的阴影。

添田彰一重访品川筒井屋旅馆。

这一天，寒风呼啸，尘土飞扬。筒井屋旅馆里，一名女服务员正在擦试门面。

“大姐，请问，老板在吗？”

添田彰一一问，女服务员就认出了他。

“您好，老板在里面。”

女服务员将抹布泡在水桶里，走进店去。

片刻之间，只听一声：“请！”添田彰一就被让进旅馆里面。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他又被领进了楼梯旁的接待室里。

老板筒井源三郎迎了出来，不过，今天却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老板，又来打搅您了！”

添田彰一寒暄道。

“欢迎！欢迎！”

老板筒井源三郎真不愧是个买卖人，应酬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他让女服务员端上了茶点。

“老板，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添田彰一看到老板西装革履的打扮，就问道。

“哪儿呵，旅馆工会召开会员大会，我正要溜溜达达去会场呢。”

“那可太对不起了。如果时间仓促，那就坐我的车去，在车上谈一下也成呵，”

“啊，那到不必。不知今日光临，有何贵干？”

老板筒井源三郎满脸堆笑地问。

“屡屡打搅，实在不好意思，还是上次伊东忠介先生那个案子的事情。”

“哈哈哈，先生倒底是报社的大记者，可真是热心呀！唉，这个案子弄得我也有点左右为难。”

旅馆老板脸上的笑容顿失，眉宇间堆起了团团乌云。

“刑警们进进出出，刨根问底，再加上伊东忠介先生的令郞又从关西赶了过来，小店可真是不得安宁呵。虽说伊东忠介先生不是死在小店，可毕竟担着一点儿干系，我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跟您提这种令人不快的事儿，实在抱歉。”添田彰一开始发问：“上次听您谈过，伊东忠介先生住进贵店的次日，走访了田园调布和青山，这不错吧？”

由于事关重大，添田彰一又叮问了一下。

“呵，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因为，不光我听到，女服务员也听到了呢。”

“哦！伊东忠介先生住进贵店以后，神情上有某种反常之处吗？”

“这个呀，因为我并不是直接接待伊东忠介先生的，所以，不了解详细的情况。不过，我问了值班女服务员，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这一点，警方也曾一再查问过。”

“有没有闷闷不乐、心烦意乱的情况呢？”

“对不起，我总是呆在后面的房间里，难以了解这些情况。要不，我叫女服务员来谈谈吧。”

老板筒井源三郎对添田彰一说。

“啊，那可太好了。”

“不过，警察已经再三查问，也没有问出什么。”

事情或许如此，警方无疑想要从受害人的言谈举止入手，查找作案凶手。老板说的不错，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早就向警方报告了。这一点，恐怕女服务员的说法也会与老板的说法如出一辙。

但是，添田彰一还是想见一下女服务员。他说了之后，老板满口答应。

“那没问题，我去叫她。刚才已经说过，我要去工会开会，就不陪您啦。”

头发花白的店老板筒井源三郎以一种买卖人的标准礼数，客客气气地告别而去。

一名差一点就要下班回家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她就是刚才在店前打扫卫生的那一位，胖敦敦的，个子矮小。

“大姐，是您呀！死者住宿那天，是您当班吗？……”

添田彰一笑嘻嘻地问。

“嗯。”

女服务员微微羞涩地低下了头。

“大姐，刚才已经问过你们的老板，听说警方也一再盘问过。怎么样？伊东忠介先生到底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没有留意。”女服务员避开添田彰一的视线说，“那一天，正赶上旅馆里的活多，忙不过来，所以，我也没有进那位客人的房间。只是在送晚饭和铺床的时候去过两趟。可是，当时我也没看出客人有什么反常呀。”

“客人往什么地方挂电话，或者别人给他来电话，有过这种事吗？”

“没有。 客人只让我给他买过一张东京地图。”

“地图？”这一情况，添田彰一可是第一次听到，“大姐，你给客人买地图了吧。那么，客人在地图上找什么地方呢？”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买好地图，交给客人就走了。”

看来，伊东忠介对东京市内交通路线不大熟悉。说不定，他买地图就是要查找青山与田园调布的位置。

可是，却又怪了！不熟悉东京市内交通情况的伊东忠介，为何却又死于世田谷深处那一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里呢？难以想像他会只身而去那种地方。添田彰一感到，自己原先的那一番推测，渐渐明朗化了。

“大姐，您进客人房间时，看见客人拿出过什么纸片吗？”

“纸片？”

“啊，这么说也许不太确切。我的意思是，他拿没拿过一些写有毛笔字的纸张，类似香客留言册纸页的？啊，常去寺院游览的人，都会用毛笔签上自己的姓名，就是那种东西。”

“嗯……”女服务员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没见过，晚饭后，客人让我给拿过报纸。”

添田彰一抽着香烟在思索。最后，他又问道：

“那位客人吃过饭，是早早歇息呢，还是常常到外面去散步呢？”

“不，客人压根儿就不出屋。那天晚上，客人说累坏了，就早早上床歇息了。”

总而言之，伊东忠介住宿在这家筒井屋旅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客。除了要过东京地图这一点而外，添田彰一没有发现其它新的线索。

“大姐，多谢了！”

添田彰一硬塞给女招待一点小费以后，就走出了接待室。

添田彰一回到报社，就去找社会部的同事。

“怎么样，想不想上那些专供外宾住宿的宾馆去转转呢？”

同事的脸上似乎挂着问号：发生了什么事？

“唉呀，这种宾馆，东京都里恐怕有十二三家吧。想要调查什么呢？”

“想要查一下住宿旅客的姓名，时间是十月十号至十四、五号之间的。”

“嗯……”同事沉吟片刻，“那可麻烦着呐。住宿登记薄，还不知道人家能不能随便让报社的普通记者过目，因为，人家也是买卖人嘛，那也称得上是一种商业秘密呀。”

“可我非去不可，”添田彰一说，“给想个办法吧。”

“是啊，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一家宾馆一家宾馆地询问，也不行呀。没有一点关系，人家不会让你看的。”

“什么关系？”

“譬如警察，说查就查。”

添田彰一面露难色。

“警察可不行，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是啊……”

同事在考虑办法。

“依我看，”添田彰一道：“宾馆里不也有工会吧？找一个工会的朋友疏通一下，不也能一路绿灯吗？”

“说的不错，倒也是一个好办法。”同事表示赞成，“那你认识宾馆工会的领导吗？”

“不认识。”

添田彰一摇摇头。

“那末，你找一下国际部的老A，也许他有办法。那家伙，只要身份显赫的洋鬼子一到东京，他总要去釆访，是他的专职嘛！也许自然而然地就在宾馆里好友如云喽。”

添田彰一不认识国际部这位老A，同事立即替他打了电话。

“好啦，老A答应见你，谈谈情况。”

“谢谢。”

国际部设在四楼。添田彰一上去以后，老A正在办公室里等着。

“情况，刚才在电话里已听说了。”长相颇像西洋人，身材高大的老A说，“知道住宿者的姓名吗？”

“不知道。是一个由国外回来的日本人。”

“不知道名姓？”老A一脸愕然，“不知名姓，那你要去登记薄上查什么呢？”

“这个，我也难以说清。心想，大概翻一翻就会找到吧。”

添田彰一自己也对这种无法捉摸的说法感到难以为情。神秘人物肯定不会如实登记自己的姓名，如果化名登记外人又如何知道？

“那么，就这样吧，我找个人帮你引见一下K宾馆的负责人吧。”

老A在名片上写了一些引见的话。

“那太劳驾您了。”

添田彰一拿起名片，走出了报社的国际部。

K宾馆与报社近在咫尺。不过，看来只是这一家还不成，所以，添田彰一要了辆汽车。

K宾馆的负责人姓山川，是一位年约五旬的头面人物。大概是引荐的名片发生了效果吧，对方二话不说，立即接待了添田彰一。

“拿住宿登记薄给您看，我实在不敢。”K宾馆负责人和蔼可亲地说，“因为，它毕竟是旅客的一桩秘密呀。就是我们自己，也不能将职业秘密泄露给别人的。”

尽管如此，K宾馆负责人的态度还是颇为友好的。

“当然喽，假如您要想打听一位名叫XX的是否住在这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让您看总索引怎么样？”

添田彰一自己也十分清楚，自己纯属过分要求。不过，他却只好求负责人网开一面了。

“老实说，那位由国外归来的日本人姓名，我并不知道，只知道此人年约六旬上下。近期内，贵处住过这种旅客吗？”

“哈哈，那么说是来自美国吗？”

“不，不一定。也许是来自英国或者比利时呢。这一点，本人也还稀里糊涂。”

“原来如此，年约六旬、日本人，来自国外是吗？”负责人用指头嘭嘭嘭地敲了敲桌子，又问，“有无家眷呢？”

“哎呀，这可不清楚。我想，多半是单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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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知道名姓，那末，光是看名单也是看不出眉目的。”

人家说的不错，添田彰一只是自己朦朦胧胧地以为看了住宿登记表，就可以判断个八八九九，他现在才知道这样是不可能弄清究竟的。

“恐怕还不如询问柜台的人好呐。”K宾馆负责人这样告诉他，“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观察着旅客的进出情况。不过，他们是两班制，光今天值班的，也许还是查不清。”

一个侍者走进来，端上两杯红茶。

“喂，”负责人叫住他，“你知道这么个人吗！”

负责人将添田谈的情况，扼要地讲了一下，侍者回说不记得。

“不管记得不记得，就先叫服务台上的人来吧。”负责人说，“要是一个来自外国的日本人，六旬上下的，或者他们知道。”

负责人拿起桌上的话筒。

进来一个年青办事员，他听了介绍以后，沉思着。

“哎呀！我可是毫无印象啊。”他顿了一顿，“这位客人住的时间长吗？”

“说不清楚。”添田彰一接过话头，“凭我的感觉，不会住很久的。因为，我估计此人多半要到日本各地，譬如奈良一带去游览的。”

“相貌如何呢？”

“唉呀，这……”

添田彰一不知所措了。他就凭着那一次在久美子家中看到的野上显一郎照片上的面容，模模糊糊地讲了一下。

“怎么也想不起住过这样一位客人。要不，我去找各楼层服务员问一下，我想，他们会比我们更清楚一些。我去问问他们吧。”

“那太麻烦您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办事员出去之后，宾馆负责人问添田彰一。

“其实，也不过有一件小事想了解一下。”

“啊，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

“不是。遗憾的是，我还无法将实情相告。”

“如果不是坏事，倒还罢了。我们这一行，也有旅馆协会呢。假如有人在本馆作了坏事，那末，就要立即通告各家旅馆，共同采取防范措施的。”

“原来如此。”添田彰一于是问道，“假如我要找的人没有住在贵宾馆内，那末，就不能求助旅馆协会帮忙查找了，是吗？”

“不，那倒未必。不过，无名无姓，可有点捕风捉影。因为，唯一的线索只不过该人是个日本人，年约六旬这么一点呵。当然啦，这也可以算作一个特征吧。”

“东京都内，专供外宾住宿的旅馆一共有几家？”

添田彰一之所以要这样问，乃是出于他的一种推测：该人或许带有外国旅伴。

“先说第一流的涉外宾馆吧，就有六、七家之多。接待起旅客来，又各有特色。例如，T宾馆首屈一指，独占鳌头，外国大使馆等时常租用；M宾馆大多住宿英国、澳大利亚血统者；S宾馆经常住宿体育界人士；D宾馆接待东南亚各国来客；N宾馆接待文艺界人士，本馆接待的多是来自美国的外商。”

负责人谈到这里，刚才那个办事员进来回说：

“打电话问过各楼层服务台，都说不记得。恐怕这位客人没有住在这儿吧。”

最后，添田彰一亮出了“田中孝一”与“野上显一郎”两个名字。果然不出所料，名单上查无此人。

添田彰一离开K宾馆，又到了别的宾馆。多亏K宾馆负责人好心给他写了引荐信，他才得以将T、N、M、S、D等多家第一流涉外宾馆挨个跑了个遍。然而，结果全都一样。

有的推说：

“唉呀，敝馆大大小小有九百个房间呢，可不大好找。”

有的一口回绝：

“似乎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的说：

“既然无名无姓，那可实在无从找起。光凭印象，会弄错的，要是那样可就糟了。”

还有的干脆直言不讳：

“虽然您大老远来一趟，可按照规定我们却不能向任何人泄露。不，我们当然不是怀疑报社的人，可是，其中也有的人不大地道，利用旅客的事借题发挥，大做文章的屡见不鲜。以前，我们也惹出过麻烦，所以，我们后来就禁绝此类事情重演了。”

添田彰一累得精疲力尽。但通过此番调查总算发现：想像中的神秘人物住在东京第一流宾馆的可能性很小。

此番调查花费了将近四个小时，走访的宾馆也有七家之多。

归途经过银座[ 位于东京都中央区西部，分为银座一丁目至银座八丁目，银座四丁目与银座五丁目之间被晴海大道所分隔，全部8个街坊由中央通贯通。17 世

纪初叶开设，在新桥与京桥两桥间，以高级购物商店闻名，是东京都代表性地区，也是日本有代表性的最大最繁华的商业街区。银座是通过不断

填海造地才逐步形成今日之构架，也是人类经济发展的重要体现。象征日本自然、历史、现代的三大景点（富士山，京都，银座）之一，银座与

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纽约的第五大道并列为世界三大繁华中心。]，只见道路上洒满夕阳的余辉，栉次鳞比的商店里已经华灯齐放。

添田彰一将疲惫不堪的身躯仰靠在车座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正值客流高峰，车速放慢下来。在银座四段的街口，遇上红灯，汽车停了一会。各色人等漫步在街头，他恍恍惚惚地在行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添田彰一与对方的位置正好斜对过，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他的视线所及处向前走着：是芦村节子！

添田彰一真想跳出等待绿灯放行的汽车。但是，这当然不行，车子必须开到下一条横街才能停车。

红灯迟迟不熄。

直到汽车重新开始行驶以后，添田彰一的视线仍然紧追不舍地瞄着芦村节子的身影。而对方呢，却并不知道添田彰一在注视着自己，继续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

“在那边停一下。”

在汽车又驶出老远之后，添田彰一示意司机停下。这是此处唯一的一个停车点。

添田彰一连忙下车，沿着人行道循原路返回！照理讲，这样应该和芦村节子迎面相逢的。

添田彰一注视着潮水一般的人流，向前走去。然而，已经到了银座四段的街口，却仍然看不见芦村节子的身影。

添田彰一有点慌神了，他此刻无论如何也得找到刚才在汽车上看见的芦村节子谈一谈。尽管是偶然在街头相遇，但是，就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添田彰一已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要和她谈一谈！一旦失去追踪目标，他的冲动就变得分外难以自制。

添田彰一又一次折回原来方向，两眼在东张西望地搜索着芦村节子的背影。

添田彰一好不容易才捕捉到了芦村节子的身影。这已是他又走出老远、感到灰心丧气却又不肯死心地转回身去的一刹那。在那半边商业街上，有一家出售上等瓷器和水果的商店。芦村节子站在店里，当然没法看到。芦村节子在添田彰一坐在车中刚刚看见她的时候，就拐进了那家商店。

添田彰一没有立即在店门口招呼芦村节子，而是等着她买好东西。只见芦村节子正在挑选陶瓷盘子，一位女店员陪着，一样样拿给她看。

添田彰一避开行人，站在那里抽着香烟。

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芦村节子才买好东西，现出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影。

“嗳哟，”芦村节子见到添田彰一，不禁一阵惊奇。随后又亲昵地莞尔一笑，“是彰一呀，上一次十分慢待，没想到在这里碰巧遇上呢。”

添田彰一客气道：

“我也是在车上偶然看到您在这儿呢。”

“哎呀，让您久等了！”

添田彰一竟然像是做了错事似的涨红了脸。

“因为，我看见您正在买东西呢。”

“您该招呼我一声嘛。”芦村节子说，“对了，听说上次久美子到我家时，您去她家里了？”

“嗯。”

“久美子打电话时，我听到了。”

“姐，我有几句话要对您说，”添田彰一开门见山地说，“能耽误您半小时吗？”

芦村节子瞟了添田彰一一眼：

“行啊，那末，到哪家茶馆去喝杯茶吧。”

两人并肩走去。

“单单香客留言册那一页……？”

芦村节子听了添田彰一的话，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对方。

这是一家颇为雅致的茶馆。红砖砌成的棚架上，摆着好几盆覆盆菊。灯光朦朦胧胧，菊花耀眼夺目。录音机里播放着轻快的乐曲声，仿佛浸透了瓣瓣菊花。

“是的，”添田彰一点了点头，“唯独田中孝一先生签名那一页，唐招提寺里也好，安居院里也罢，全都被人用保险刀片割去了。”

芦村节子简直惊呆了，她还在凝视着添田彰一。

“寺院的人也没有发现这件事。是什么人，为什么独独要撕掉那一页呢？不用说，恐怕姐姐您也心中无数吧？”

“怎么也不会想到。”芦村节子轻轻地吸了口气，依然惊愕不已地回答：“是的。听了彰一的话，我只感到惊奇。”

“真是件稀罕事儿。并且，就像统一行动似地，将两寺的留言册上那一页全都撕走了。如果只是一个寺院，那还可以说事出偶然，就当是对别人名字好奇的人所为。可是，两座寺院的香客留言册都签有田中孝一的尊姓大名呀。这就决非偶然了。显而易见，这是企图得到田中孝一笔迹的人所作所为。”

芦村节子面带惧色地问：

“彰一呀，你是想要欣赏那一笔迹，才专程去奈良的吗？”

“是的。我从令表妹久美子那儿听到您谈的情况以后，就心血来潮，想去看一看。到那儿一看，结果就是这样。”

“那么，我请问，你是打着什么主意去看的？”

添田彰一突然缄口不语了。思索片刻之后，才说：

“署名田中孝一的笔迹酷似令舅野上显一郎先生这一点，使我甚感兴趣。然而，当我赶到当场一看，却发现，还有一个人竟然和我同样大感兴趣。我想，可以这么看：其人比我先到寺内，并将那一页香客留言册撕走了。”

此番轮到芦村节子缄口不语了。她收回自己盯着添田彰一的视线，转向四周眺望。

在她的眼前，几个妩媚动人的妙龄女郎正忙着给客人端送咖啡。

“我说，彰一呀，”芦村节子神情依旧未变，低声慢语地说，“你是否以为野上显一郎舅舅还活在世上呢？”

“一点不错。”添田彰一应声而答，“那天，听您一席话以后，我顿时产生了这个想法。听说尊夫说您是令舅笔魂附体了，可，我感到那不是笔魂，而是真人实体回到了袓国。”

芦村节子没有接他的话茬，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身旁那堆珠砌玉盘似的覆盆菊。

“不过，”芦村节子面向添田彰一，陡然提高了声调，“舅舅之死，外务省的公告上写的明明白白呀！舅舅如果是一名军人，死在战场，还可以说是通知不准确。可是，舅舅却是日本驻中立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生病住院也还是在中立国嘛。怎么能够想象，连这种公告也是胡说八道呢！一个堂堂的外交官之死，还能打错电报？”

“是这样，”添田彰一连连点头，“我也深信公告不假，您讲的对，令舅既非军人，又非阵亡，不同于那种尽管本人健在，英灵却已还乡的荒唐情况。尽管如此，可我还是十分肯定地感到令舅已经生还了袓国。”

芦村节子虽然笑容宛在，但是，眼神却变得咄咄逼人。

“彰一，你可不能这样想。我们坚信**的公告，舅舅是一位代表日本国的外交使节，而且又是在中立国去世的，绝对不能把它想象成误报或者谣传。请你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吧。”

“我也将您所谈的情况考虑再三，至于1944年底，战局已经达到了白热化阶段。然而，对于一个国家的外交使节之死，驻地国家也好，日本**也罢，全都没有理由误报错传。令舅病故，作为**公告，当时，各家报纸都登载过，我这儿就有它的剪报。”

“所以……”

“是的。我也想相信**公告，并证实自己是在想入非非。”一见芦村节子情绪十分激动，添田彰一连忙说，“然而，这样看却又有好多疑点难以自圆其说。酷似令舅的笔迹留在奈良古刹；令舅历来就酷爱游览奈良古刹，并且，香客留言册上的签名又被某人故意撕去。虽然只是个人门户之见，但我认为，这位田中孝一所游览的并不仅仅是唐招提寺和安居院。说不定别的名寺古刹也都留有他的笔迹。换句话说，或许那些寺院香客留言册的纸页也被撕走了。”

芦村节子打断添田彰一的话头：

“世界上未必就没有与我舅笔体相同的人呀！把它联想成舅舅还活着，不客气地说，我认为那只是你在望风扑影。”

“或许我是在望风扑影。不过，姐姐，最近在世田谷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就是战争期间与令舅同在一个大使馆的武官先生。”

芦村节子顿时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