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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前传

作者:一笙一杯酒 | 分类:言情 | 字数:2.3万

三、秦笙

书名:说书人前传 作者:一笙一杯酒 字数:2292 更新时间:2024-10-10 23:18:30

入秋是极好的,不那么寒,说书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只一件白衣,收着醒木,毫无眷恋地离座。他是夏初来的京城,也无友人,只一人住在湖心的小木屋中。听说数十年前这湖心死过人,是不吉利的,他可不在意这些个事儿。

“赵大傻!赵疯子!”五六个孩子围着墙头闹腾,走近些,原来墙头坐了个叫花子,他穿着一身发臭、破烂的红衣,苍白的须发早遮去大半面目。带头的孩子跳着喊着,一见着说书人走近来,忙让孩子们停下,打发走了伙伴儿,他急急跑向说书人。

“先生!”孩子对他倒是恭敬得很,“先生教我说书吧。”

“哦?”说书人来了兴致,“男儿志当高远,你怎想说书?”

“我想像先生那样,给人说书!”孩子一脸认真,见那先生笑,忙跪了下去,“求先生教我!”

“你叫什么名儿?”说书人没有扶他,就让他跪着。

“胡儿。”

“胡儿?”说书人眉目锁了锁,“可是爹爹姓胡?”

“是。”胡儿道,“爷爷虽不告诉胡儿爹娘何在,但爹爹留下的玉,上面就有个胡字。”

“爷爷呢?”

“病了。”胡儿垂下头,“胡儿想说书给爷爷听。爷爷少时也爱听书,还讲过那负心人的事。”

是个孝子。说书人叫他起身。

“那疯人是谁?”说书人指指那老头儿。

“听爷爷说那人三十多年前就疯了,先生前日不是说了一出赵伯文的故事吗?我们就都叫他赵疯子。”

墙头的疯人终于站起身来,他哈哈笑了几声,朝这边走来。

“且慢。”说书人拦住他。那疯人抬头看着说书人,细细打量了几番,突地拍手大喊起来。

“你也有!你也有!我也有!”赵疯子拨开自己的白发,露出满是污秽的额头,“你看!我也有!”

那是一道快被皱纹埋没的旧痕。

疯人跳着,笑着,走远了。

“去你家中看看。”说书人只道。

“好。”胡儿带路,“先生这边请。”

破庙,那里面有几张草榻,没有火炉,没有桌椅,住这儿,跟外头的叫花子差不了多少,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那躺在草榻上骨瘦如柴的老人所持有的最后一丝傲气了吧。说书人轻叹一声,惊动了闭目的老人。

“爷爷。”胡儿扶老人坐起。

说书人向老人作了一揖。

“你...”老人咳得厉害。

“老先生认识我?”

老人突然仰天叹了一声,老泪悄然流下,他又是摇头又是哀叹,“天命啊!天命啊!”他从榻上起来,直直跪在说书人面前,拜了又拜。

“爷爷。”胡儿要去扶他,却一把也被拉着跪下去。

“叩头。”老人命令。胡儿扣头。

说书人锁着眉目,“老先生这是何故?”

“先生,老夫知道您不是个凡子。”老人又道,“胡儿无亲,求先生留他。”

“我从不收人做徒。”说书人一口回绝。

“求先生留他。”老人再拜,“此子命苦,给先生当个随从也是他的福分。若是先生不留他,他又何去何从?”

“先生教我!”胡儿落泪,九岁的他,又岂不知爷爷的牵挂?若是先生肯收他,也叫老人心安。

说书人还是走了。

“先生!”老人又咳了一声,咳出血来,只是一刻,那病危的身子骨便倒了下去,胡儿扑过去,泪和血交织着,老人眼未合上,口中更是有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他的手无力地指向一个方向——那道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

胡儿泪涕满面,用力地点头。

说书人去了永青阁,不对,那里已变成了一家酒楼,景色变了又变,他也早习惯了。上了楼,择了处偏静的桌子坐下,要了坛好酒。

“先生,您的酒。”年轻的小二恭敬地为他斟上一杯,“先生什么时候还说书?”

“你也听书?”他扬起眉角。

“可不是。”小二道,“先生说书好不精彩!就连官家人都拍案叫绝呢。我们吧,贴着墙在外听着,也是拍手叫好。”

说书人笑了笑,举杯饮酒。

“疯老头,滚开!”边上的传来破骂声,红衣的疯老头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瑶...瑶...瑶...”

瑶。听出来了。

“咦?酒!”疯老头扑过来,一把将桌上的酒喝了。

“你这疯老头!怎么又来了?”小二恼怒,又转身给说书人赔不是,“先生莫怪,这就赶他走。”

说书人倒是不介意一杯酒,只是打量起这疯老头,那老头也正盯着他。

“开阳!开阳!”老头喊了起来,拽住说书人的衣袍,那白衣给沾上许多泥垢,“开阳!”

说书人紧锁着眉目,望着那脏了的地方。老头放开他,仰着头大声笑着,尔后疯一般地跑出酒楼。

“先生,这...”小二想给说书人擦擦衣袍,却见说书人摆摆手,他留了些钱,也出了酒楼。

果然,那疯老头来了这湖心,他跪在地上,双目紧盯着湖中央。

“你没疯。”说书人站在老头身后。

那红影颤了颤,站起来,转身,白发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说书人,“你也没死。”

“为何装疯?”

“她死得不值!”疯老头指着湖心,“不值!”

“......”

“为什么?”疯老头没了疯样,他满目悲痛,“你看,她就在那儿...”

“赵公子。”说书人看向湖心,“有些事,总不如人愿。”

“不如人愿?”老头大笑,笑出泪来,然后,他一字一句道,“你不得好死!”

疯老头又走了,还是那疯样,有时候他倒是宁愿自己是真疯了。

说书人在湖边站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先生。”胡儿扑一下跪在身后。说书人一怔,转身。

“你怎来这儿?”

胡儿叩头,“爷爷他...求先生留我!”

说书人又是一叹,见这孩子面目清秀,倒也可惜。

“先生!”胡儿是下了决心的,先生一天不应,他一天不起。

“你暂先起来。”说书人道。

胡儿不动。

“可受得了苦头?”说书人问。

胡儿抬头,诧异,随后又喜,“先生留我?”

“留了。”说书人笑道。

“谢先生!”胡儿又叩了三次头。

“胡儿不是正名,既然随我,那这名也就不要了。”说书人道,“今日起,你姓秦,名作笙,笙箫的笙,可好?”

“秦笙。”胡儿也觉得这名好,“凭先生做主。”

“秦...”先生低喃了几句,顿了顿,又不说了。

“走罢。”

他领着小笙,离了京城,去了别的地方,又开始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