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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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一 白石顶上仙人遥
飒飒风雪满地栽,不足三日,大地一时白,茫茫一片,所有的山川原野难以辨出个所以然,蓦然发现,姹紫嫣红柳绿退了五彩斑斓,也不过是东山一隅。好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除却华裳美衣,莫不是单单一个人字。
然哪一世哪一时没有一个高低贵贱之分?纵使花鸟草木,也有三六九等,何况是人?世人痴于此道,多少人拼搏辗转,非单是一个生计,何曾不是想着往上攀爬,踩着他人的血肉,笑傲群芳。
由此,风念依一直都非常欣赏白雪。仅是因着一个洁净,一场寒雪,众生平等。
信马由缰,一身素衣,佩戴白沙斗笠,再骑上一匹白马,在风雪纷飞的白道上,藏匿行迹倒是一个好法子,只需控制了踏雪时哒哒的马蹄声。这倒不是风念依故意如此,只是她偏爱白色,就好比风倾衣对于青色有一种刻意的执着,多年来,除却青衣,不愿着眼他色。
风念依看了看几近结束的飘雪,仅剩下零星一点犹做柳絮随风舞。她笑道:“大雪封山之时,偏向雪山行,倒是难得!”
不论何处皆是闲雅的风倾衣一身青袍随风飞扬,余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一直默默不语的夜煊,淡笑不语。
突然,前方“砰”的一声,虽然较常人不大,可对于风念依一行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风念依与风倾衣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中皆读出发生了何事。
“再过了这个山头,便可以看见白石顶!”风念依手指前方,“我们加快步伐!”不等回应,便策马扬鞭而去。
步步紧跟的夜煊默默地跟了上去。
风倾衣摸了摸鼻梁,淡笑着向那道剪影追去。
卷起,急雪飞扬,白雾迷蒙。马后一行脚印蜿蜿蜒蜒伸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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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山顶,苍茫雪域,北风吹得紧,一阵刮来,刮得人心惊胆颤。
圣火教大长老徐成扫视四方,看见那些个所谓的正派弟子正虎视眈眈着,不禁一声冷笑。他凝视了脸色有些苍白的苏小小一会,回首叮嘱道:“保护好小小!”
“大哥放心!”六长老方离与五长老蒋柳云相视一眼,正经应了。
徐成上前几步,黑色的纱袍在狂风中笼罩几分深邃,他沉稳地说道:“诸位都知,我教的教主被他方碧设计杀害,如今进入中原,挑起战端,不过是为了讨回一个说法,哪知方碧卑鄙无耻,在对峙之前,故意虚传我教欲灭中原武林,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今日聚集在此,希望诸位能给个说法,一旦协商无效,我们不介意血债血偿!”声音一出,便被四散的风吹乱,可是却不妨碍他人听清。
立即一个仇视圣火教的黑短褐莽汉子站出来:“你放屁!既然你圣火教只与方碧结仇,为何我们中原武林每门每派都受到了偷袭?”
“哼,说不定是方碧派在背后又使了什么阴谋,想要嫁祸我们!”急性子又好斗嘴的三长老火炎一脸不屑叫道。
资历稍浅的方碧弟子怒瞪着火炎,愤愤叫道:“你别血口喷人,我派光明磊落,岂是你们邪教可以随意诬陷的!”
火炎呸道:“谁诬陷谁还不知道呢!总是妄自称名门正派,其实都是小人,在背后玩些阴人的把戏!”
“谁是小人,众所周知,你们才干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方碧弟子眼红了。
“哼,心虚了吧……”
火炎还没说完,便被徐成制止了:“三弟,退下!”
“大哥,我……”火炎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严肃的徐成还是郁郁地退了下去。二长老梁梦涵拍了拍他肩头,温和道:“我们来这可不是为了耍嘴皮子。”
梁梦涵一改平素温和,犀利诘问:“我教已经多年未曾涉足中原,如果不是出了这事,我们又何必摊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诸位请细细思量,我教教主亡命于方碧山,难道我们不应该讨回?无论何人碰上,都会想要复仇!”
冷冽的目光扫视过四周一片静默,继续道:“至于劫杀事件,我在此申明:我教没有做过!十六年来我们一直遵从约法,未曾越矩,更未做过半点杀人抢劫的事情。而此事原委,想必诸位皆有耳闻,可有谁人能说清?皆是凭空猜测、道听途说罢了。如若尔等有证据证明此事为我们作为,不消诸位说,我们便不再计较计杀教主之仇,且退出中原,不再踏足!”
白衣飘飘,衬着雪的颜色,分外刺眼。
聚集在此地的中原门派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的确,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
火炎在身后偷笑,果然,关于口才什么的,谁人也争不赢二哥,看似一个温温和和的人,其实是一个口里不留人的毒舌。
这时,方碧山掌门山仁子一脸正义的站了出来,长发髯须,宽袖长袍,倒有一番神仙风骨,只可惜脸太过阴沉,几乎看不见笑在他脸上绽放。
只见他不紧不慢道:“诸位江湖兄弟,素知我方碧行事,怎能因魔教的三言两语侮辱我派便改了正邪?他魔教突现方碧,我们一时不察,欲免吃亏,才全力出击。胜负已定,谁知魔教却借机围攻中原!不仅如此,各个门派路遭不幸,诸位或许还不知,前几日少林寺被血洗……”永远一副稳超胜卷的模样,倒是一贯山仁子的做派。
“天啊,血洗!我没有听错吧!……”
“……狗屁,老秃头的老巢那么容易被人挑了?!”
“少林寺被血洗了吗?!……”
“肯定是魔教,只有他妈的魔教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洒家也觉得是圣火教干的活……”
一时,人人纷纷变了颜色;一时,中原武林人声鼎沸,愤恨万端,恨不得将圣火教都碎尸万段。
火炎从震惊里恢复,不自觉地看向了身边兄弟,嘀咕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事情,别又是什么道听途说吧!”
梁梦涵与徐成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皆看出无奈与决心。昨日收到这消息,为避免事态扩大,不利于我方,遂身边弟兄都没告知,还刻意稍稍掩饰了这事,并决定速战速决,定了今天的日子。谁知方碧也得了消息,这山仁子果然消息灵通诡计多端,局势如此下去,必不利于圣火教。
梁梦涵压了各种念头,镇定自若地哂笑道:“少林寺的事情,如同前面遭劫一事一样,没有证据,诸位还是不要随意下定论的好!我只听说过,只有狗才不分好歹随意乱咬人,何况狗养久了,还会辨之主人……”
这不是骂我们连狗都不如么!反应过来的中原各派纷纷咬牙切齿,偏偏还说不上话,真是气死人了。
火炎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又被徐成锐眼一瞪又憋了回去。活该!谁让你们撞上笑面狐的枪口,敢招惹我们,哼哼……
敛了笑容,梁梦涵果断道:“如今我教与方碧派有如此恩怨,让我们不战而退是不可能的,既然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又素闻中原教派喜好以礼服众,那么,江湖事江湖决!我教与方碧各遣一人,一场定输赢!为了更加公平,我教念及先前诸位带伤,退让一步,前三场皆作废,如何?”
寒风呼呼而过,在场之人一时怔愣在那。没听错吧,这圣火教肯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众所周知,虽然之前各派各们有所损伤,但基本实力没遭到根本摧毁,特别是各大门派武功中的佼佼者,虽在前头吃了些亏,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已经没什么大恙了。这魔教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作为江湖上有声望的武当山掌门张丰宜面带不易察觉的诡异,看了一眼山仁子,道:“我同意!”
张丰宜一言既出,四周之人面面相觑,接着纷纷表示赞同:“我崆峒同意……我峨眉派也赞同……君山……丐帮……唐门……”
方碧弟子一看,着了急,素来友好的门派,怎么能在此时袖手旁观?!“师父,掌门……”
山仁子抬手制止,冷笑道:“莫怕!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可是大师兄不在,谁可去应战?”
“提那逆子做什么?”山仁子一下子冷下了脸,“谁说让你们上场了?”
弟子知道触了逆鳞,不敢再吱声。
这时,梁梦涵面带冰冷的笑容询问:“不知山掌门意下如何?”
山仁子冷哼一声,道:“正合我意,奉陪到底!” 说着便向场中走去。
方碧弟子立马知道师父的做法,焦急叫道:“师父,您是掌门,万一……”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十六年的新仇旧怨我要亲自解决。”
“可是……”
“没有可是,接下的事,我已经交代了副掌门。”山仁子迈着坚定的步伐,盯着已经站在场中的徐成,在五米处,停下。双目相接,仇恨与杀气在双目之眼流转。
或许是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局面,周遭声音一下子淹没在风海里,突来的寂静使白石顶更加风声鹤唳,紧张、兴奋、害怕诸多情绪一时迸发。
稍稍,徐成冷笑一声,道:“山掌门果然痛快!”
山仁子亦回一嘲笑,在众目之下异常清晰:“彼此,彼此!”
稍带雪末的北风回旋在两人之间,还未战,便已经利刃飕飕,寒意扑面而来。这一刻,在场之人无不感到凄寒入骨。
或许他们之间,下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都知,虽说是点到为止,可是两门之间的仇恨再没挽回之处,为了荣誉,为了仇恨,为了生存,为了江湖!
而生死之间的较量,从来都带着凄寒与悲壮,却甘愿寥落,不能退缩,这便是江湖规则!
死亡的炫舞在这一刻跳起。一瞬间,只见山仁子动了,浑身似一柄长久被束缚刹那出鞘的宝剑,带着饮血的渴望直冲向徐成,速度之快,气势之足,令人难以想象!须臾那柄利剑便在徐成眼前,如果徐成躲不开,可以预见横贯头颅的场景。
千钧一发之际,徐成忽双眼瞪大,右手持剑与左手交加结印在胸前,在山仁子冲撞上的那一刻,不躲不避,直接以内力相拼。两厢碰撞,火光四射,立刻迸溅处极大的波动殃及四周,一些内力稍差的已经感觉到胸中气脉混乱,跌跌撞撞地退动稍远之地。
徐成侧身,躲开剑锋,手中之剑却绕过对方冷刃,瞬间乘机朝山仁子右胸刺去,一边又讽刺道:“山掌门好功力!”
“彼此彼此!”山仁子左腿向左大迈一步,双脚成马步状,扎稳脚跟,身子左倾,以剑截击对方的剑,一时,力道又斗了一遭,双方各自退让一步。
这时,徐成以退为进,眸中火光一时大胜,手中长剑迅速由左向右横挥而出,再由左向右横挥,此招看似简单,却含着无数的劲力与微妙——这剑到山仁子眼前,短短几米之间左右晃动的频率不下五百次。
在这一刻,这一长剑幻化出无数柄剑影,以及由剑身扩散出的青烟犹如水云忽被风拨弄,越来越膨胀,瞬间由一柄薄剑利刃变为一面气势恢宏的云墙,向山仁子排山倒海而来。
云墙即将压上山仁子,兔起鹘落之间,山仁子眼瞳微缩,他双手合握剑柄,高举在头顶,快速周转身子,片刻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旋风,风刃处是一束束似光线又不似光线的不明之物,细细观察,仿佛还带着冰水。剑与他宛如合二为一,他即剑,剑即他,巨大的剑锋似一个锋利的矛头刺向如坚盾般的云墙。
两者相撞,是世间上最锋利的矛刺穿世间最坚固的盾,还是世间最坚固的盾摧毁世间最锋利的矛?在此之前,没有人可以回答。
众人无不屏气静待。霎那光芒四溢,晃花人眼,随即砰的一声,已经扩散的气力伴随着漫天的浮雪尘埃成圆圈向四下冲去。
张丰宜、静言、昙空等人见此,不及思索,本能在外围生成一个防护圈,使这场声势浩大的拼撞没有对他人赵成危害。
然而,徐成与山仁子的比武并没停止,且速度有加快招式有加猛之势。
在圣火教中,徐成功力算是个中楚翘,仅稍逊教主苏鹰。只是,苏鹰爱女心切,中了方碧阴招,命丧黄泉,实属可惜。而山仁子作为一派掌门,在整个武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二者功力,高低如何,还真难以判决。
旁人看来二人手底飞龙走凤,剑底散花,高手之间过招招招精彩。一个来回,已经斗上了一百来招。可是,实际上两人皆在方才的硬拼中受了些内伤,手底都已经有些松懈。
一阵狂风卷过,飞扬的白雪渐渐模糊了视线,二人的身影也不知什么时候藏匿在风雪中,只见不知哪个女儿家的红绢遗失在风中,随风飘零,分外鲜艳。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得一声长吼,随即又是砰地一声,比方才更大更浑厚,夹杂着白雪的气流卷起巨大的气涡,犹如高山上冲下的雪崩,袭向众人。可是,在冲向众人的那一刻,倏忽风止、雪停,一切都已经静止,视线也顷刻清明。
众人下意识地向场中看去,只见徐成与山仁子各站一端,丝毫纹风不动,仿佛刚才的激烈不曾有过。令人诧异的是,在一旁不远处躺了一个人,周旁的白雪染满了红艳艳的血,分外刺眼。定睛一看,却是前几天突然消失的陆潜,只见他抚着胸挣扎着撑起身子,分明受了重伤。
静默一时,看客已经不知前因后果地怔住了。
终于,徐成开口了:“原来山掌门已经练成了浅水碧波剑的第九招,才如此有恃无恐!”
“徐长老不也已经拿下了渡云剑法。”声音已经不如方才沉浑。
气息有少许混乱:“哈哈,自古浅水碧波剑与渡云剑法不相上下,还没分出高低。可惜,方才本可以一较高低,却跑出了一个程咬金。”徐成微带怜惜地撇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陆潜。
“哼!”山仁子看也不看陆潜,挑衅道:“未分胜负,不死不休!”杀气毕现。
“好个不死不休,正和我胃口!”徐成大笑一声,迎了上去。
反映过来的两方教徒,苍白了脸,可是碍于规矩不能阻止亦不能影响。火炎大叫一声大哥,欲冲出去阻止,却被梁梦涵一把拉住,“不许捣乱,大哥自有计较!”
火炎着急道:“可是,我看大哥已经……”
梁梦涵垂眸掩住眼中的悲痛,看周围弟兄担忧的神色,镇定道:“你们还不相信大哥?大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蒋柳云拍了拍火炎的肩,小声道:“稍安勿躁!小小还在这儿!”
火炎看了看脸上毫无血色的苏小小,咬咬牙,笑道:“小小,三叔刚才说笑呢,大叔肯定没事!”
方离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
可是,苏小小似乎更加摇摇欲坠了。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茫然,仿佛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