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的歪头杀是另一种歪头杀，充满着杀气的那一种，可谓是名副其实了。

贾兰拿捏不准李纨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竟听见茜雪开口说话了。

只听见茜雪说道：“大奶奶，坠儿其实不懒，若是她也能来伺候兰哥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放肆！哪有你这小蹄子说话的份！”李纨呵斥道，转而示意素云散了。

只见素云拉了碧月，又扯着茜雪，往外面走去了。眼下，丫鬟们全部都退了出去，仅留下贾兰一人独自面对李纨。

李纨问道：“兰哥儿，我问你，是不是茜雪教唆你这么说的？”

贾兰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了，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需要一个丫鬟教我怎么说话。”

李纨大声说道：“以前你的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只用着我的丫鬟也都毫无怨言，可是来了一个茜雪，你竟然还嫌不够，竟想着再要一个丫鬟了。”

见李纨说得这么大声，好像是故意要说给外面的茜雪听的，贾兰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小声说道：

“她们怡红院那么多丫鬟，为什么我们稻香村就不能有，多要一个丫鬟，我又不是光想着自己，二婶婶的身边丫鬟也不少，凭什么母亲的身边就只有两个丫鬟在伺候着。”

平日里，贾兰除了由茜雪伺候外，碧月也要帮着照顾一些。贾兰若是多要了一个丫鬟，碧月便可以专心伺候李纨了。

李纨听了贾兰的这话，心下明白，他想多要个丫鬟的用意并非只为了自己，便一时心软了，好脾气地说道：

“兰哥儿，你要记住，稻香村不是怡红院，连我和你二婶婶都不能一样，更别说你和你的宝二叔了。当初娘娘下旨，让你宝姑姑和宝二叔搬进这园子里住，你林姑姑是因为有老太太宠着，其他几位姑姑是贾府嫡系的姑娘，这才都跟着住进来了。兰哥儿，你想想，我们又凭什么能住进来呢？”

贾兰听了，不觉此前倒是真没想这么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为了给他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就算是贾宝玉，当初可是明着说，要他住进园子里读书，如今还不是随他拈花惹草。

贾兰想不明白，于是随口说道：“让母亲住进园子里，想来是为了照顾她们吧？”

李纨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太和太太之所以让我们住进这园子里，就是希望我们能在贾府里安分守己的生活，莫要跟府里的闲杂人等接触，扰了老太太和太太的清净。”

贾兰不服气，说道：“我们的生活已经够低调的了，怎么就扰了她们的清净了，难道说我进学了，出人头地了，她们还不高兴了？”

李纨笑道：“别说你现在只是进学了，哪怕你大比高中了进士，那也是不能张扬造势的。”

李纨说着，心下当然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一点，但为了让贾兰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李纨不得不把事态说得严重些，让贾兰严肃对待。

眼下，见贾兰若有所思，想是有所体悟了，随即继续说道：

“这会儿，怡红院刚撵出去的丫鬟，你就敢说要留下来用，人家都想着要息事宁人，你反而巴巴地要去招来话柄，难道是怕老太太和太太忘了你的父亲，所以要在园子里闹腾给她们看，她们越没注意到你，你就越想引起她们的注意。兰哥儿，你是要这样吗？”

贾兰突然觉得可怕，也不知是身处的贾府环境真的那么可怕，还是李纨故意说得这么可怕。对此，贾兰只想为自己辩驳，说道：

“母亲想多了，孩儿并非是要刷存在感，只是想着身边能多几个丫鬟陪伴，如此而已罢了。”

“刷存在感？”李纨似乎有点儿迷糊，转而又说道：“罢了罢了，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记住我的话就对了。”

恰时，屋外传来了声音，像是有人进稻香村来了。

此前，素云和碧月拉着茜雪出来后，素云便立即对茜雪问道：

“兰哥儿为何突然有了多要个丫鬟的想法，茜雪，是不是你跟贾兰说了什么，我记得，你当初服侍宝二爷的时候，坠儿就是你在带着的，对吧？”

茜雪低头不语，对素云的问话不做任何回应。碧月见状，也跟着说道：

“刚才饭后，就看见你悄悄地进了兰哥儿的书房，还把门给关上了，想来肯定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亏我们大奶奶这么信任你，你竟敢背着大奶奶，教唆我们的兰哥儿。”

坠儿听了这话，忍不住了，只说道：“若是大奶奶问我，我自然会跟大奶奶坦白，这会儿，还轮不到你们来问我。”

素云和碧月听了，也不生气，知道茜雪的心气，转而好脾气地说道：

“我们这么说，你也别只是生气，都是为了大奶奶和兰哥儿好。茜雪，你和我们相处不久，不了解情况，稻香村不比怡红院。自从珠大爷走了，大奶奶守了寡，兰哥单了亲，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些事情的发生，在怡红院那里可能只是小事一桩，但在稻香村就又可能造成轩然大波，还记得几年前，李纨就为此撵走了诸多的身边人，只留了我和碧月两个，就连张嬷嬷都是在年初，二奶奶亲自给送来。刚开始，大奶奶也只是想试用一段时间，后来见她话不多，这才给留下继续用了。”

这时，平儿恰从外面进稻香村来了。平儿见素云正论着什么，又见一旁的茜雪脸色不好，便随口说道：

“大奶奶是我们府里脾气最好的奶奶，没想到她的贴身丫鬟竟然也会欺负新来的，我说素云姑娘，你可别忘了，茜雪曾经虽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鬟，但如今可不是随你欺负的小丫鬟了。”

素云忙笑道：“我哪敢欺负她呀，她现在可是兰哥儿跟前的红人，说不得了。”

这时，外面正说着，里面的李纨听到了声响，也领着贾兰出来了。平儿倒是个机灵鬼，见丫鬟们都在外面，李纨和贾兰母子二人从里面出来，又是这样的一个气氛，便知是吵嘴了。

平儿只是笑道：“没想到，兰哥儿也能被挨骂？大奶奶的好脾气都哪里去了呢？”

李纨笑了笑，只念了平儿一句“小蹄子”。

素云随即替李纨解围道：“大奶奶无非见兰哥儿今日读书少了，就多说了两句罢了。”

碧月自然也饶不过平儿，紧接着不客气地对平儿说道：“就是就是，大奶奶哪有骂兰哥儿，就你这小蹄子的眼睛被蒙蔽了，耳朵里都长满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