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停止追杀以后，原地休整，纷纷埋锅做饭。楚潇湘吩咐，切莫松懈，俺答汗主力尚存，仍有战力，须小心反扑。他派出楚娃领十余骑远出五里警戒。奇怪的是，一切风平浪静。饭吃完了，人马亦歇息过了，直到大军起行，仍然不见鞑靼兵踪迹，赵卫轻蔑地道：“俺答汗也有怕的时候，这次打掉他两万多人马，可是伤了元气。”楚娃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俺答汗如果真象你一般，就太容易对付了。”赵卫有点恼怒，反诘楚娃：“我怎么啦？我不一样奋勇杀敌，我退缩了半步？”楚娃冷笑道：“你敢？就不怕我一剑宰了你，取而代之？”赵卫知趣，与楚娃斗嘴，决占不到便宜。虽然楚娃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但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便不再作声。

楚潇湘总觉得有点异样，越是平静，心里越是不踏实。轻易认输，决不象俺答汗所为。然而，一路之上，后面没半点声响。看看时近黄昏，楚潇湘慢慢将心稍为放下，自己和贺萍断后，刘刚领中军，赵卫率前军。

赵卫踌躇满志地走在前面，盘算一下，这次出征，虽则提心吊胆，却也毫发无伤，起码让楚娃知道，他非贪生怕死之鼠辈。回去以后，少不了立功受赏，你楚娃不至于小看我。想着想着，不由得催促部下，加快脚步，一下将队伍拉离中军一大段。拐过山边，楚潇湘才发现，急忙传令，前军减速，中军跟上。

队伍如长龙，蜿蜒在山野。现时却因前军急进，中军脱节，以至前军已入山坳间开阔之地，中军仍在山口。楚潇湘赶到中军，看前面地形，蓦地打了个寒噤；两山夹着一大遍平地，如有埋伏，险莫大焉！即传令吹起号角，停步待命。楚潇湘趁着斜阳遥望前方两边山头，隐约可见有旗幡闪动。此时，赵卫所领五千兵马，已入山坳。

俺答汗在山头看得清楚静待明军之中军进入口袋。心想，这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如何招架。正在暗自高兴，却见明军几千人进来后，中军突然止步，心知明军已经知晓，再不攻击，这几千兵马也会缩回去。即令吹响胡笳，发起攻击。近万人如洪水倾泻，似山石崩塌，大有将野地上的明军吞噬之势。

楚潇湘一看，不赶紧上前增援，赵卫的几千人马将很快被吃掉。增援的话，俺答汗的伏兵相信仍未尽出。他如此快速堵在前面，怎么看都是轻骑，辎重炮队没有跟随，兵力应有五万之多，还有三四万人马在两边山头伺机而动。情形已不容多想，楚潇湘立即传令，全军投入，中军和后军一起冲入野地。前军刚仓促应战，见援军杀到，军心大振。赵卫悬着的心，方稍稍安定。

俺答汗见所有明军已入山坳，正准备令全军扑下山去，却见山下明军有所变动。原来，楚潇湘料到山上仍有伏兵，如明军全聚于山坳，十分不利。一是战场窄小，难于施展；二是敌军伏兵全出，敌众我寡，容易被围歼。抬眼望去，北面山坡较为陡峭，南面平缓，遂命全军抢攻南面。南面几千鞑靼兵尚未全数冲下山，见无数明军冲来，火铳、弓箭如蝗飞袭，纷纷转身，与冲下的人马撞在一起，乱成一团。

俺答汗挥动令旗令所有军马杀下山去，鞑靼兵倾巢而出。北面的兵马冲到山下，明军已全数杀上南面山坡。原先的地利已为明军所占。明军只在坡上向下射击，放箭，并不下山，北面的攻势顿时停滞。南面鞑靼兵正欲下山，却被退上来的兵马堵在山头，明军的火铳、弓箭追逐着鞑靼兵，落在后面的被马刀砍倒在地。终于，南面的鞑靼兵全部退上山。见明军来势甚猛，便拼命向下放箭，滚石。明军被挡在山腰，下面的鞑靼兵又开始向上攻击，一时情势危殆。

赵卫夹在军中，手足无措，只将双眼向楚潇湘望去。楚潇湘见山含斜阳，暮色渐浓，深知僵持下去，困在山坡，情势十分不利，于是高举马刀，大声叫道：“跟着我用蒙语大呼：避我者生，挡我者死！”顿时漫山明军高呼：避我者生，挡我者死！声震山坳。楚潇湘奋勇当先，奋力砍杀，弓箭手振臂放箭，火铳手集中射向敌酋，只见楚字大旗一路挥舞，向山顶冲去。

在山头指挥的俺答汗长子辛爱，刚刚趋前探身察看，谁料被火铳射个正着，胸部的盔甲被打穿，血流如注，顿时军心大乱。明军越战越勇，一下突破防线，登上山头。溃败的鞑靼兵被赶下山去。北面来的鞑靼兵见状，正犹疑进退之间，山头无数石头、弓箭已如雨下。天色暗淡，只好暂且退了下去。

俺答汗见明军全占了南面山头，遂令在山下扎营，将明军围住。俺答汗此时心中暗喜，对军师铁木朵道：“之前以为楚潇湘不愧为良将，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今日观之，不过尔尔。”铁木朵问道：“此话怎讲？”俺答汗笑道：“他今日虽看穿我有伏兵，还算机警，可是却挥兵抢占南山，被我困在山头，岂不是死路一条？”铁木朵谄笑道：“当年诸葛亮失街亭，就因马谡高山扎营，遭断水断粮，复被火攻而败，他楚潇湘连这都不懂，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俺答汗也不答话，只命人去催促辎重火炮兵马火速赶来。因这南山草木稀疏，无法火攻，只等明日 火炮抵近轰击，必将明军击溃于山头。

近两万明军驻扎在山头，楚潇湘只叫各营饭后好好歇息。刘刚独独没心思吃饭，找到贺萍说话。他不无担心地说：“虽说我们为怕被包饺子，占了这山头，却面临诸多不利。当年诸葛亮叫马谡依山傍水扎营，马谡不听，致有街亭之失。如今我军被围于此，是否情景相似？”贺萍摇头道：“楚参将心思缜密，这个人所皆知的典故他怎不晓得？这里没水没粮一眼就可看见，相信楚参将定有成竹在胸。”刘刚听了，亦觉得贺萍在理，什么时候你看见楚潇湘犯大糊涂呢？

贺萍有些话没说，她看出抢占山头是一别无良策的险着。俺答汗以轻骑疾进，设伏失算，但围定山头，待其辎重后军火炮赶到，明军则危在旦夕。所以，相持下去，于明军极为不利。正在沉思，听见有侍卫传呼刘刚议事，心中所虑顿释；楚大哥早有筹谋。

楚潇湘见刘刚进帐，伸手拍拍他的双肩，道：“将有劳于你了。”随即低声面授机宜。刘刚微笑而出，回自己的营帐睡觉去了。

俺答汗自与楚潇湘交手以来，从没有似现时般舒坦。这次报的可非一箭之仇，而是所有仇皆可报之。楚潇湘呵，楚潇湘，我看你这回插翅难逃。他眼前呈现出一幅在火炮的轰击下，明军一片人仰马翻的图景。他下令，今晚全军警戒，不得睡觉，以免明军突围。本来因赶路，万分疲惫的鞑靼兵，白天打了一仗，今晚又不得安眠，心中未免忿怨，无奈军令如山，不敢违抗，只得强打精神撑着。等了大半夜，却无一丝动静，五更时分，十个倒有八个呼呼入睡，刚开始，俺答汗手执马鞭，亲自巡视，见有瞌睡者，劈头狠抽。过了后半夜，亦自松驰下来。

约摸到了五更天，刘刚悄然带了五百人，弃马徒步，摸下山来，只向西边今日来时路径行走。到了鞑靼兵营帐附近，不禁心中暗喜。果然不出楚参将所料，防范十分松懈，不但兵少，且俱昏然大睡。俺答汗没有预计明军会往回走，只对中间及出大同方向之路严防，刘刚正要带兵偷越过去，冷不防走出一鞑靼兵，口里打着呵欠，一边伸手撩裤腿。只听“沙沙”声响，差点尿到刘刚头上。刘刚憋着，等那家伙放下裤腿，一转身，便一跃而起，将那家伙头项使劲一拧。“咔嚓”一下，那家伙便瘫倒在地。刘刚身后两人将鞑靼兵拖到隐蔽处，随后几百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夜幕中。

俺答汗的辎重队，火炮走在前头，急急向前赶。天刚亮时，看看路程已近，便稍作歇息，三五成群或坐或躺。连夜赶路，累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蓦地，从路边草丛跳出几百明军，斩瓜切菜般将一千多鞑靼兵杀得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少数，抱头便往回逃。

刘刚见得手，吩咐一部分押着粮草，他领一干人外面披上鞑靼兵衣甲，推着火炮向山坳行进。到了山口，命将火炮架好，瞄准俺答汗的营地。

那边俺答汗远远见有兵马前来，心中大喜。却又见停在山口，似在架炮。不禁大骂，相距太远，如何打到山上？骂声未完，炮弹已落入营中，溅起一片惊呼，炮弹所到之处，残肢飞天，哀号遍地。

山头上，楚潇湘听得炮响，山下乱成一片，知晓刘刚已经动手。即号令全军振旗举刀，火铳兵当先，弓箭手随后，刀兵押尾，向山下猛冲。炮火停了，鞑靼兵惊魂未定，又突见明军呼啸而下，弓箭手未搭上箭，已被 三眼铳、五眼铳莲连发的火器射倒。火铳射毕，弓箭又到。不一会儿，山上的洪流已冲入敌阵，鞑靼的弓马优势荡然无存。

楚潇湘从背上抽出马刀，如劈山开路，鞑靼兵似竹木纷纷倒下。两个番将互相使个眼色，一前一后夹攻楚潇湘。楚娃正杀得性起，一见此状，生怕哥哥吃亏，一剑挑开对手，直取楚潇湘背后之敌。那厮方回转身，已被楚娃一剑劈于马下。前面之敌，见楚娃之剑快如闪电，惊得目瞪口呆，旋即被楚潇湘拦腰劈为两截。这一下，吓得所有鞑靼兵连连后退，不敢与兄妹二人交锋。兄妹二人带领众人一路追杀。

俺答汗未料到被明军截了火炮，反被轰得焦头烂额。又见山上冲下的明军锐不可当，布下的包围圈被撕裂得不成片段，原先兵力优势不复存在。立马在山坡上的俺答汗，注视着在阵中冲杀的楚潇湘，忽然象见到当年自己的身影。为打出一片天地，俺答汗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无惧强敌，无论寒暑，坚忍不拔。随着近年羽翼渐丰，地域扩大，地位稳固，似乎无复当年之勇，这或许是我俺答汗屡次挫败于楚潇湘之手的主因。“尊贵的汗。”旁边的铁木朵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俺答汗猛省，急令吹响胡笳。鞑靼兵闻声，迅速向俺答汗靠近过去。

楚潇湘见势，令刘刚、贺萍各领一路，自己和赵卫领一路，俱举楚字旗号，向俺答汗和兵马冲去，力图将其分割成几块。刘刚早已弃了火炮，跨上原部带下之战马，带刀向末段的鞑靼兵冲去，马刀于他相当得心应手，左右翻飞，杀得畅快淋漓。因靠近山口，抵挡不住的鞑靼兵，干脆夺路往回逃。

贺平领的中路，和楚娃一道，同心戮力向前冲杀。鞑靼见是两员女将领头，有的不知死活，冲上前来，就想擒拿。谁知一交手，才知厉害，三两个回合，已被砍于马下。有一番将不服，恃武功高强，持双刀直取贺萍。其双手时而一左一右，时而一上一下，都舞得飞快，嘴角还带着冷笑。贺萍哪里将他放在眼内，只将马刀直指番将，番将刚想格开，贺萍已变了招式，马刀一转，在番将胸前划了一圈，将其双刀打落，手臂一抖，马刀早已刺入番将心窝。此时，另一番将妄图偷袭楚娃，从背后向楚娃横扫一刀。楚娃闻声向前一俯身避过。谁知那贼又回手一刀，迎面而来。楚娃一仰身，同时一剑刺出，番将如何防得了这一手？登时落马，复被楚娃坐骑踏个正着，再不能动弹。众人见两女将尚且如此厉害，哪里还敢上前，逐从且战且退，变作撒腿狂奔。

楚潇湘与赵卫一路，因鞑靼兵聚拢，人马稠密，且近俺答汗，交战犹为激烈。敌我双方纠缠恶斗，一时杀得难分难解，天昏地暗。楚潇湘一把刀，舞得如蛟龙入海，似闪电在天。与之交战，未弄清楚，就被劈于马下。俺答汗将楚潇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无论如何，都想将他擒杀。于是挥动令旗，将楚潇湘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心想总有你筋疲力尽的时候。眼看第二把刀也砍损，楚潇湘将刀飞将出去，迎面的番将插个正着，冲天吐一口鲜血，坠落在地。楚潇湘迅即拔出最后一把马刀，盔甲上沾满了鞑靼兵的鲜血，左手臂也被划了一刀，幸好隔了一层盔甲，伤得不厉害。他杀得浑身发热，并不觉得痛楚。

鞑靼兵只顾围攻楚潇湘，赵卫则轻松多了，他砍倒几个鞑靼兵后，发现自己在边缘上，看见那边被围的楚潇湘，刚想前去帮一把，不过一看那阵势，象一群群狼围着一只猛虎，都要张牙舞爪地撕咬，不由得有点胆怯。无意之中，他忽然看见俺答汗就在山坡，旁边只有军师和三两个老卒，心中暗想，我立功的机会来了，擒住了俺答汗，这就立了首功，此时，他又想到了楚娃。他招呼了一声，百十人随他向山坡冲去。

俺答汗似未察看，仍在盯着楚潇湘那边。楚潇湘越杀越近，也向俺答汗那边靠近。直到赵卫离俺答汗不到一箭之地时，俺答汗似乎才发觉，几个人向山上退去。赵卫想，你越退，离你的人马越远，你就越危险。他催促后面人马跟上。

楚潇湘看在眼里，感觉不妙，大声喊道：“赵将军，小心埋伏！”喊声未完，山上冲下来两千人马，顷刻将赵卫一众围得结实。俺答汗立在坡上高叫：“降了吧，放你一条生路！”赵卫一勒坐骑，慌了神。

俺答汗原想诱楚潇湘入圈套，没想到大鱼没游进来，泥鳅却跳入笼里。心想，我将你这百十号人围了，不相信你不救。所以，尽管围了，相逼却不太厉害。

楚潇湘眼看赵卫堕入圈套，却不得不救，怎么说都是赵总兵的亲侄子。他一举刀，领着百多人马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山坡。鞑靼兵也不力战，轻易让他们冲了进去，复又合拢，将两股明军全围在中间。这两千兵马围着三百明军越逼越近。楚潇湘叫赵卫跟着往外冲杀，自己迎在前面。鞑靼兵堵着下山的路，一层一层不要命地挡着。

俺答汗盘算，这一仗只要把楚潇湘生擒或杀死，就算折损了两、三万人，也算打了个平手，除掉一个劲敌，何愁今后战局。所以围定以后，并不放箭，只欲生擒。谁知撕杀了半天，明军越战越勇，尤其那楚潇湘刀法纯熟，左扫右拨，上劈下砍，丝毫奈何他不得。只是鞑靼兵越战越多，前面一层倒下去，后面一片又围上来。楚潇湘坐骑中了一箭，渐渐不支。

正在危急时分，那边贺萍与楚娃已杀退众多敌兵，急急引军来救。这几千人马一到，汇合原有的前军，形势大变。尽管鞑靼兵人数仍占优势，但一路吃亏，士气始终难振。见救兵一到，便招架不住，阵脚动摇。见了两面迎风招展的楚字大旗，无不心惊胆战，马嘶人号。

这边楚潇湘奋战中，瞟见一番将逼得赵卫甚紧，生怕有失，大喝一声，催马上前解围。那马身上鲜血淋漓，有鞑靼兵将的，亦有从箭伤流出的。那厮似乎知晓来者的厉害，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丢下赵卫，来斗楚潇湘。楚潇湘高举马刀劈下，那厮慌忙以刀相格，谁知马刀并未落下，中途变招，横扫过来。那厮来不及接招，俯身躲过。才暗暗庆幸，猛一抬头，却被楚潇湘回刀，以刀背打在那厮额上，当场毙命，滚落山坡。只见楚潇湘从马背跃起，一脚沾地，飞身跨上那厮的坐骑。楚潇湘的战马双脚一屈，跪跌在地，口中吐着血沫倒了下去。

贺萍、楚娃领的大军杀开重围，与楚潇湘一道，向俺答汗反击。鞑靼兵抵挡不住，开始向山下溃退，被刘刚等截住，又是一轮厮杀。

俺答汗越打越弄不明白，一样是明军，怎么大多不敢打、不经打，偏偏就是这一支明军，象好斗的猛虎，令人生畏。看来，这一仗输定了。他无可奈何仰天长叹一声，下令收兵。又一轮胡笳声起，散乱的鞑靼兵慢慢又聚集起来，且战且退，一部守住山坳的出口，其余的向后收缩。俺答汗忽然想起，怎么不见了铁木朵，在山坡时，他分明勒马在我身后。

原来，铁木朵献计诱歼楚潇湘，谁知功败垂成。眼见两位明军女将率大批人马上山解围，知道大势已去，正打算劝俺答汗退兵，谁知一支箭射在坐骑耳上，那马一惊，撒开四蹄，闯入阵中。当时杀声震天，俺答汗只顾前面，也就不知后面的军师“参战”去了。

铁木朵手中虽有蒙古刀，但他的武功确实不敢恭维，好在坐骑出色，是匹不可多得的蒙古马。于是他抽身就走。贺萍看在眼内，知道这是一条大鱼，不可放走，立即拍马追去。铁木朵奋力追赶退却的大军。贺萍眼看快追上，正高举马刀冲过去，突然，那人转身，一支单眼火铳赫然出现。随着一声轰响，贺萍坠马倒地。楚潇湘见状，连忙滚鞍下马，双手扶起贺萍。

弹丸正中前胸，洞穿了盔甲，血突突地往外冒。楚潇湘连忙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撕下一块战袍，急急为其包扎。血仍然渗出，很快将包扎的战袍染得通红。贺萍仍尽力睁大眼睛，口中喃喃道：“不要放走那贼……”楚娃早已风一般追上去，眼看来不及，便弯弓搭箭射去，只听“啊唷”一声，箭射中铁木朵的右膀。不过还是让他逃脱了。俺答汗掩护后撤的骑兵把他接了过去。离了山坳，路陡然变窄，已无法追击溃败的鞑靼兵。

贺萍双眼微闭，从紧咬嘴唇的样子看，相当痛楚。楚潇湘将她抱起，到一树下，轻轻让她靠着。楚娃撕下衣袖，为她细细擦汗。她的胸脯缓缓地一起一伏，鼻息渐弱。半晌，慢慢睁开眼，望着楚潇湘，也不言语，眼泪渐渐泛满眼眶。她轻声道：“还记得我在雾盈说过的话吗？”楚潇湘点头道：“从未忘记。”她又缓缓说道：“我说等你三年，现在算起来，雾盈长沙两年，大同一年，刚好三年。我不能再等了，我要走了。这最后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我没有等到你。我多想等到你啊。我想，这就是我的命，我还是要谢谢你，潇湘，我没有死在官军的刀枪下，没有死在雾盈山上，我今日死在抵抗鞑靼的战场，死在你怀里，我已无憾……”她的声音渐趋微弱，楚潇湘急呼：“贺萍！萍妹子！”眼泪已夺眶而出。贺萍又睁开双眼，清澈且明亮，声音清晰道：“潇湘，可以亲我一口么？”楚潇湘不假思索，在其额上深深亲了一口。贺萍灿烂地笑了，笑容一直凝固在脸上。楚潇湘使劲摇晃着贺萍：“萍妹子，萍妹子，哥对不起你！”泪水一串串滴落在贺萍盈盈的笑脸上。周围的兄弟姐妹泪如雨下，特别是雾盈的旧部，撕心裂肺地嚎啕。

楚潇湘抱住贺萍骑上马背，撕下一条白色染血的战袍，绑在额头，贺萍没有一个亲人，他为她戴孝。楚娃也系上白带，为萍姐姐戴孝，雾盈旧部纷纷系上白布条，贺萍所部也都全部戴孝，赵卫也默默系上白布条。一万多人马满腔悲壮，神情肃穆，映着余辉，向大同不急不徐地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