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鹿镇之后，龙原要求测试一下他的能力，鹿镇打了一套他练了半年的动作，却只是换来了一句：“从零开始吧。”

显然，这和伏尔加洛给他的评价一样，这么说来，那本书果然没有什么用处。

事实上，练武的过程并不是鹿镇所想的那样。说书人总是会这样讲述一段武侠故事：主角获得了一本武林秘籍，他照着书上的指示训练自己，最终成为了一代宗师。

然而，现实中的武术，只是能够增强体力，在打架时多一份胜算而已，并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而且，其过程也并没有什么传奇色彩。

鹿镇拜龙原为师后的日常就是，锻炼自己的体力和学习武术技巧。他每天早上需要绕小镇跑两圈，随后就是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学习动作要领，下午则是在烈日下推磨训练力量。晚上还要挑灯学习伏尔加洛留下的书。

即使这种生活很辛苦，鹿镇却忍受住了。从头到尾，没有叫过一声苦。他以自己倔强的性格承担了下来，并且将其当做成长路上的历练。

过了两个月，龙原把一根碗口粗的木桩竖在院子里，说：“试试你两个月的训练效果。”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鹿镇长高了些，也看起来不那么瘦小。他忽然回忆起，自己在旅店的后院被一棵树弄得疼痛不已的场景，不禁暗暗发笑。

他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力气，飞速打出一拳，带着一阵拳风，木桩应声而断。成功了！

鹿镇高兴地在原地蹦跳起来，两个月的辛苦，取得了极大的成效。

一阵欣喜若狂之后，鹿镇转向龙武士，抱拳道：“多谢师父的指点。”

龙原依旧是那一副冷峻的表情，然而鹿镇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嘴角似乎有所松动。龙原捣了鹿镇一拳，说道：“虽然你学得很快，但是，要学的还多，不要大意了。”

鹿镇站挺，大声道：“是。”

“你现在可以练下一阶段了，”龙原将手中的棍状物交给鹿镇。

鹿镇双手接过，那竟是一把剑。黑色的剑柄，黑色的剑鞘，握在鹿镇手中时，宛如和他融为一体，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抽出剑来，金属的滑动声清脆悦耳。剑刃也是黑铁制造，显得厚重又古朴，还具有一种神秘的观感。

“你现在可以练习剑术了，这把剑是给你的，”龙原说道，“但是现在还不能用，练习的时候，用这个。”

他将一把木剑交给鹿镇。鹿镇虽然对那把黑铁剑爱不释手，但是对于这样的安排也欣然接受了。这是师父的决定，自有其道理。

“从今天起，你就要成为一名剑客了。”

在第一次见面时，龙原便认可了鹿镇。他具有那种坚韧不拔的眼神，和达成一切目标的决心。那双琥珀色眼睛中放出的光芒，曾经在他的少年时代也存在着。

他那时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希望能练成一身好武艺。但是，时光不再，经历过几十年的雨雪风霜，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少年的冲劲，取而代之的是人生的哲理思考。

那种少年意气的丧失，让他一直惆怅不已。因此，他一直希望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少年，来继承自己的武艺，并希望他能永远坚持那种少年气。

那，才是生命的真正象征。

鹿镇并没有辜负龙原的期望，纵然他设计了严酷的训练方案，鹿镇也没有叫苦。这种倔强，让他十分欣赏，也更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正因为如此，他更加好奇，是什么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虽然许多十岁的孩子能够背诵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他们却缺少一种感觉。那些孩子似乎过早成熟，以至于变得一板一眼，毫无生机。

但鹿镇不是这样。

一次，在龙原在凌晨早起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人影闪动。定睛一看，是鹿镇，他正举起斧头劈柴。问他为什么这么做，鹿镇擦着汗，笑着回答，不想在这里白吃白住，想要帮忙干点活，也顺带锻炼了。

昨天一天训练的疲劳之后，他居然因为这种想法而起来劈柴？

龙原来了兴趣，索性没有回房，和他交谈起来。聊天中，得知了鹿镇与他哥哥的故事，以及他和伏尔加洛的故事。

龙原对北京发生的那件刺杀案早有耳闻，当时便称赞刺客为英雄，今日在鹿镇面前，更是当面表达了敬佩之情。鹿镇挠着头，虽然有些羞涩，但言语间还是表现出对哥哥的壮举的骄傲。

他顿时明白了，这孩子的意志，也许就是从接连的变故中磨砺出来的。

目睹哥哥惨死在眼前，并亲手埋葬了哥哥的遗体，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呢？

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呢？

时间又过去半年多，农历的新年将近。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面上形成薄薄的一层。对于生长在北方的鹿镇而言，雪具有家乡的感觉。当见到窗外白茫茫的景象时，他高兴地提起黑铁剑，冲到院子里兴奋地开始舞剑。

半年之中，他的剑技突飞猛进。龙原同意，他可以抛下木剑，使用那把他心心念念的黑铁剑。只要握住黑铁剑的剑柄，他就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身体。很奇妙，他和黑铁剑似乎存在某种共鸣，使他操作起来得心应手。

“看来，你很喜欢它。”龙原披着一件大衣，从屋里走出。

鹿镇微微气喘，说道：“我感觉它和我很合得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它跟我一样都是黑色的吧。”说着，他也被自己的话逗乐了。

“那么，我跟你比试一下。”龙原抽出他的剑来，那把剑寒光闪闪，像雪一般冰冷，又闪出尖锐的锋芒。和他主人的性格一模一样。

莫非，剑要合其主人的性格，才会释放最大的威力吗？

“放马过来吧！”龙原摆好架势。

鹿镇先是一惊，随后便笑了笑，嘴角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他也摆好战斗的架势，抽剑向对方进攻。

叮的一声脆响，两把剑碰撞在了一起，擦冒出点点火星。

龙原一用劲，拨开黑铁剑，又后撤一步，发动了自己的进攻。

他的进攻力度很大，立刻一反守势为攻势，几套剑招下来，让鹿镇连连格挡招架，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滑过的痕迹。

见单纯的力量仍无法招架，鹿镇灵机一动，索性顺着攻击方向泄力，并抽离出剑，跳到一旁，仔细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破绽。

龙原因力突然消失而向前倒出一点，但是迅速回复，严阵以待。

忽然，鹿镇再次拔剑砍来，龙原则用剑准备格挡。谁知，鹿镇猛地收回那一招，从龙原的剑下滑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从另一边出招。

这一招直刺向龙原的喉部，在剑锋距离喉咙一段距离的地方骤然停下。鹿镇就这样，保持着剑指龙原的状态。

龙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被定住了的时候，忽然想到，鹿镇是猫兽人，他们身体的敏捷程度超过其他人种，这种出其不意的进攻方式正是他们会选择的。

鹿镇收回剑，摆出一副期待的表情，问道：“师父，怎么样？”

龙原的表情由惊讶变为欣慰，嘴角露出了罕见的上扬。他放下剑，说道：

“鹿镇，你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剑客了。”

鹿镇狠狠点头，眼中迸出欣喜的泪花。

“剑客，不仅要会武力，还要有头脑，懂得随机应变。”龙原道，“剑客之间有这样一句谚语，‘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不智者向外寻求’。智慧的剑客都会三思而后行，用头脑去见招拆招。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您说的，和我另一个师父说的很像。”

“另一位师父？”

“就是送我来的那个人。我之前跟您提过，他告诉我，思想是比武力更强大的力量。”

“哦，我想起来了。”龙原回忆起来了，“他是个外国人，对吧。”

“是，”鹿镇望向天空，“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你面前。”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熟悉又亲切。鹿镇回过头，那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回来得出乎意料，正如其当初离开时一样。

冬天的白昼变得很短，这座小镇早早地陷入在了黑暗之中。渐渐地，一道道升起的光束划破夜空，点亮了这一片小小的天空。这里逐渐变成了烟花的海洋。

除夕夜，就这样突然来到了。

龙原家中，热闹的很。从下午开始，就有学生前来拜早年，直到进入夜幕，全镇都沉浸在灯火通明之中。

这个新年，可以说是他过的最不孤单的了。鹿镇和伏尔加洛本打算在那一天就启程，龙原请他们留下来过完春节，他们便留下来了，准备春节过后几天再离开。

鹿镇这一天一直在忙活，先是贴好春联，然后就搭着梯子挂好灯笼。开始做年夜饭的时候，两人便一起帮龙原洗菜、切菜，很快，各色菜式就出锅了，院子里飘着食物的香气。这是年的味道。

一大桌子菜很快上齐，三人也都累坏了，纷纷开始大吃大嚼起来。两个成年男人喝起酒来，三人之间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聊天的主题从国内到国外，最后当然地转移到了鹿镇身上。

龙原自然是十分赞赏鹿镇，借着酒劲的一阵夸赞让鹿镇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断搔着脑袋。他的脸如果没有毛茸茸的，也应该已经红通通的了。

“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过年，桌子上就一两个菜，”龙原倒上一杯酒，“今年终于热闹了一回，我得感谢你们。”

鹿镇说：“我才是要谢谢师父，教我习武，还送给我黑铁剑。”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饭桌上寂静下来。龙原察觉到这尴尬的气氛，便满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说不了的，你们不一开始要年前走吗？反正都得走。”

鹿镇还是很难开口，伏尔加洛倒是没有更多顾虑，说道：“大概两三天后吧。”

“哦，”龙原沉吟一声，“好，还能再陪我两天。”

龙原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小子，是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徒弟。这一年来，他在我这里学艺，我很喜欢他，想让他留在我这儿。

“但是，我不应该把他留在这里。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能把他关在笼子里，他的未来，不会在这么小的地方结束。”

这时，他对着鹿镇说道：“小子，好好跟着伏师父。还有几句话，我必须要告诫你。成为剑客后，不能欺负别人，只能帮助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剑客一定要做到这一点。还有一个，我希望你能保持现在这种少年的意气，不要改变。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放弃，永远保持斗志昂扬，明白吗？

“我很希望看到你大显身手的一天。我也不求更多，只要你走之后，别把我忘了，我就知足了。”

说到这，龙原眼中已经盈满泪花。鹿镇已经淌出热泪，低着头，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忘记您的，将来，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我会把您的话记在心里的。”他哽咽起来。

“嗯，好孩子，”龙原说道，“好了，大过年的，不要不高兴了。吃菜吧。”

窗外，夜空已经被烟花点亮，鞭炮声也不绝于耳。看来，已经到了子时，现在正是新旧两年交接的时刻。三人走出房子，鹿镇拿出鞭炮，打着火，点燃它。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这个南方小院中响起，在一片爆响中，鹿镇大声高喊着：

“两位师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