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电影
作者:林马龙 | 分类:游戏 | 字数:1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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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Y COURT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伍月觉得累得要死。
真是讽刺!如果睡觉也能累死人的话,不睡觉反而能活过来。
“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伍月爬起来就想,“对啊,自己应该去上班!”
可是随后问题又来了:自己在哪上班来着?是做什么的?怎么想不起来了?
管他呢!伍月随即又对自己说,就算现找份工作来做也行,让自己忙起来,不能整天这么胡思乱想了!“我不能被一个想象中的人弄得心力憔悴!”
这么想着,她一个翻身下床,到卫生间里把自己上下里外清理了一番,把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整齐利索的马尾,收拾停当之后,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转身昂首挺胸走出门去。
可是她的气势到了楼下就泄气了。自己去哪儿找工作啊?一片茫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麻生,可是拿出来一看,是个外地的陌生号码。
“怎么会有外地人给自己打电话?”这么想着,伍月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谁知电话里接着就传来了高分贝的声音。
“大小姐,怎么还不回来上班!你就请了三天假,怎么都一个礼拜了还不回来……”
伍月立马就懵了,这谁啊这是!一大早就打电话冲自己大吼大叫的!我招谁惹谁了!
“你哪位啊?”伍月强忍着怒火说,“哪儿啊?我在哪上班啊?什么请假又不回去啊?”
那边的声音一听这更激动了:“哎你……你……你是伍月吗?”
“我是啊,”伍月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伍月?”那边的声音似乎很吃惊,“你……你会说话啊?我们还都以为你……”
“我当然会说话了!”伍月心说你有病啊,不会说话怎么接你电话,“你到底哪位啊?”
“我……我是你的组长啊!你老是不回来上班,领导都拿我是问了!咱仓库里都忙不过来了……”
仓库?“什么仓库?哪儿的仓库啊?”
“你……你丫不会是忘了自己在哪儿上班了吧!和歌山的津府大卖场……里的仓库!”
仓库?大卖场?和歌山?伍月脑子里猛地闪过一道白光。和歌山!
“和歌山?”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您是说我在和歌山工作过吗?真的吗!”
“原来你是真的忘了!我说你怎么都不回来上班呢!你走也要跟我们说一声啊,为什么要说请假呢……”
“不不不!”伍月赶紧打断他,她的脑子里刚爆出一些火花,还有点儿乱,“您是说,我在和歌山的一家大卖场工作,已经请假出来一个礼拜了?”
“是大卖场里的仓库!”对方大声纠正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回来?不会来我们就……”
“回去回去!我当然要回去!真是谢谢您了,亲爱的组长!我真想现在就亲您一口……”
“别跟我来这套!说好听的也没用!课长已经把我训过了,你丫头回来也逃不了!”
“好的好的!我回去甘愿受罚!我……我明天……哦不今天回去!组长谢谢您!谢谢!”
那边挂了电话,伍月这边还点头哈腰的,一脸兴奋。
我真的去过和歌山!还在那儿工作过!有人可以为我作证!伍月兴奋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一头扎回楼道里,顺着楼梯噔噔噔一路小跑来到五楼。
她并没有开“自己家”的房门,而是上去就敲对面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昨晚带着孩子在楼道里跟她打招呼的那个年轻少妇,一见是她,有些意外。
“早上好!”伍月笑容灿烂地打招呼,“您昨天说我是刚搬来的?”
这句话更是把人家问得一头雾水:“是……是啊……您家的房子已经空了有一段时间了,以前的……”对方说到这儿就停了,好像有什么使得她没继续说下去。
“以前这房子里是不是死过人?”伍月直言不讳地补充道。
“是……是啊。”少妇回答着,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有些谨慎地看着她。
“呵呵没事!”伍月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说,“我不怕那个的!”
少妇表情奇怪地笑了笑。
“很高兴和您做邻居!”伍月大声说,“请多关照,我先去上班喽!”说完大步走下楼梯。
伍月几乎是一路飞奔来到车站的。到了售票口就问人家最近一班去和歌山的车是几点的。售票员看着她重量级的喘息频率,说最近一班也要到下午了。她立马又说去大阪的也行!
伍月花高价买了一张特快车票,中午之前就坐上了开往大阪的列车。
坐在车上,伍月想了很多很多。田中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布置那么大的一个骗局,把美作家变成自己家?麻生为什么联系不上?她隐约记得自己收到过麻生的一条短信,内容好像很重要,可是在翻看手机的时候那条短信已经没有了,而且她也忘了短信的内容。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严重失忆?为什么那么多的事情会凭空消失?是谁布置了这一切?目的是什么?她苦苦思索,自己失忆前记住的最后的事情是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笑,既然是失忆前的事情,又怎么会记住呢!那么自己能记住的事情,一开始是什么?是在美作的家里醒来,田中就在自己身边。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田中做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就这么想了一路,快到傍晚的时候列车才抵达大阪。去和歌山的大巴已经没有了,伍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辆回和歌山的返程车,司机今晚本来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伍月好说歹说才恳求他捎带自己一程。这辆只有一位乘客的公交车到达和歌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伍月下车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了津府大卖场,此时大卖场已经关门了,不过令伍月感到惊奇的是,自己竟然想起了回家的路。于是她在夜色里步行向记忆中的小山村走去。
天已经很黑了,路上基本没有人。不过伍月一点都不害怕,她怀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一路上疾步前行。山村里没有灯,她借着月光走在小路上,竟然很熟悉。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就越兴奋,当走到家门前的那条小路上的时候,她几乎跑了起来。“一定要在,一定要在!”伍月边跑边在心里喊着。绕过第一次遇见矢泽的大树旁,伍月一眼就看到了那小木屋。两个小木屋都在!而且其中一个窗户里面还透出灯光!是矢泽的房子!他的房子里有灯光!
伍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口气跑到小木屋前面,绕到窗前隔着玻璃向屋里张望。看到了!她清楚地看到亮太正在小炉子旁边烤火!他们真的在!他们真的在!
伍月在窗前使劲地挥手,希望能引起里面人的注意。果然,亮太很快就看到了她。她看见那孩子看了看这边,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站起身就朝房门跑去。伍月也跑到门前,几乎是同时,门开了,亮太一头就扎到了她的怀里。伍月的眼泪几乎都出来了,她抱着那孩子,那孩子的头还不到她的胸口。她抱着亮太,看了看屋里,没有像期望的那样看到矢泽的身影。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个小炉子,一副小桌椅,里屋铺着一张地铺,还有几个包。这全然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那些很久但很整洁的家具不见了,如今几乎家徒四壁。
伍月将亮太的头从自己的怀里抬起来,用手语问他:“你的父亲呢?”
亮太几乎马上就掉下了眼泪。他没说什么,只是抬着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伍月的心马上就凉了。她原本以为能见到矢泽,再见到他那干净的面庞和清澈的笑容。
“你的父亲怎么了?”伍月用手语问他。
亮太什么也没说,只是哭。
伍月领着他走进屋里,坐在小炉子旁边取暖。亮太这才一五一十地说出之前的经过。
原来新年第一天早上,也就是他们聚餐后的第二天一早,亮太醒来就看见父亲在收拾东西。见他醒了,父亲说他们当天就要离开。当时亮太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他们总是这样,在一个地方住的时间最多会不超过一年。他们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很少,一辆车子就能载下。收拾完东西,他们并没有马上走,矢泽一直在窗前看着,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伍月出门上班去了。亮太当时问父亲,不跟邻居阿姨道别吗?矢泽只是摇了摇头,看着伍月消失在小路上,才和亮太出门。他们来到县城,矢泽让亮太暂时借助学校里,说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办。他一走就是很长时间,几乎一个礼拜才来看亮太一次。学校里正在放寒假,没有暖气,矢泽就给他买了电暖气和暖袋,还有一些吃的。一个星期前,矢泽夜里赶到学校,说要带亮太回家。他们回到家里,亮太却发现房子里的家具全都没了,地板上落满了灰尘,竟像是空置了很长时间。矢泽快速打扫了一遍,将随身携带的被褥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放下,把他安顿好,然后又离开了。临走之前,矢泽蹲跪在儿子面前,告诉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开学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就去学校告诉老师,向老师求助。
听到这里伍月基本上明白了,房子里的家具是他们搬走以后矢泽独自回来处理的,似乎还人为地在地板上铺撒了一层细尘,故意让房子看上去像是空置了很久。亮太借住在学校里的这段时间矢泽独自在外活动,后来他再次把孩子接回家里,并在临走前嘱咐他一些事情,显然是知道自己正在面临危险,有可能回不来了。
“阿姨,我父亲会不会出事了?”亮太流着眼泪问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伍月不想现在就告诉他,因为她自己都不愿相信矢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只是安慰了孩子几句,告诉他不会有事的,让他不要怕。其实她自己心里都很害怕。
“我明天就去找你的父亲!”她对孩子说。
亮太看她这么说,一定要她带着自己一起去。
伍月让他听父亲的话,乖乖留在家里,自己一定会把他父亲找回来的。
“我父亲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就像我母亲那样?”亮太问她。
伍月见他这么问,心里顿时揪了一下。多么可怜的孩子,母亲的离弃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他是那么地害怕失去,以至于父亲离开的时候,他担心母亲的一幕会再次重演,自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孤儿。她想起自己六岁生日的那天,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以为母亲只是一时生气,气消了就会回来。她知道母亲的脾气。可是等了整整一年,母亲一直没有回来。第二年七岁生日的那天,伍月点燃一根蜡烛举在手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母亲回来。但是直到蜡烛燃尽,寒风冻透了她弱小的身躯,却始终没有等到母亲的身影。她的心一点点变冷。手和脚都冻得发麻的时候,眼泪流出来在脸上被寒风吹凉的时候,她就知道,母亲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想到这里,伍月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她拼命地忍住,一把将亮太揽入怀中,紧紧地搂住,并发下誓言,绝不会让他孤单。永远永远不会。
伍月陪了亮太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和他告别了。临走的时候,亮太抬着头问她,她是不是也不会回来了?
伍月没说什么,只是在孩子面前蹲跪下来,伸出一只手举在肩膀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对聋哑父子的的时候,矢泽对儿子做出的动作。
亮太立即认出了这个手势,很惊讶,随即而来的是欣喜与感动。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阿姨”,他用手语对伍月说,“我父亲说,等春天来了,就带我去海边看信天翁。你说它们会回来吗?”
“会,”伍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因为它们有承诺,对爱,对生命!”
伍月回自己家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立即赶往津府大卖场。组长和同事见她来了,都松了一口气,都说总算有人回来救急了,仓库里的伙计们都快连轴儿转了!但她刚一开口就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让他们惊讶的不只是她突然开口说话了,而是她说的内容。她说自己马上还要走,因为确实有急事在身,恳请组长准假。
组长一听这立马火冒三丈,气得都快蹦起来了。大声说她到底还想不想在这儿工作了?有什么事儿能比工作还重要!她一来就瞒着公司说自己是聋哑人,瞒了大家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伍月知道自己一时也没法解释,就再三发誓事情办完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还说自己缺勤的这段时间工资全不要了,只要领导愿意,扣自己整月的工资都成!自己可以把身份证押在这里,还有工资卡、手机……甚至自己愿意立下协议,回来以后愿意不休班地连续工作,多干活少拿钱,愿意为公司当牛做马不求回报之类……
最后组长终于被她说的没辙了,告诉她最多最多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她若不回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伍月对领导和同事们千恩万谢,挨个儿90度深鞠躬,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作揖了。
尽管对和歌山有着百般的留恋,伍月还是在当天就乘车赶回了川崎市。她要寻找答案。
一回到川崎,伍月首先去的就是美作的家。她有她家的钥匙。她没有联系麻生或是田中,因为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要独自找到答案。
伍月用钥匙打开美作的家门进去,一刻也没做休息,便开始马上在每间屋子里展开地毯式的查询。客厅、卧室、厨房,就连卫生间的角角落落都没有放过。甚至每块地板、每寸墙壁都用指关节敲过了,能挪动的家具也都挨个挪开了,一直忙到深夜,怕惊动邻居不敢再出声音,才气喘嘘嘘地坐在沙发上休息。一边喘着气,她一边又努力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自己在美作的房子里醒来并严重失忆,醒来的时候田中武人就在旁边。他对她说其实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后来呢?后来自己几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想要试着开始新的生活。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把自己拉了回来。是什么?是什么把自己拉了回来?
是那个突如其来的,甚至连设局欺骗自己的人都没有想到的电话?
不,是自己的信念!是自己对所相信的事物的坚持!
想到这里,伍月不由一惊。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坚持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这么相信过什么。自从母亲离她而去,她就开始不再相信一切。不再相信会有不变的爱情,不再相信会有永恒的幸福。她放弃上大学,早早地出来闯荡,经历过无数次的磨难,几乎每次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因为她知道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因为自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天起,上帝就已经永远地将她抛弃。遇见天野的时候,她几乎眼前一亮。她知道终于遇到了可以让自己心动的人。就好像你独自在黑夜中行走了很长时间,终于看到了一线光亮。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和天野是不会有结果的,自己不会就此得到幸福,因为上天还没有忘记对她的惩罚。所以天野的离开,也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多么可悲的预言家!
可是这次,自己却如此相信矢泽的存在。这是为什么?是因为自己真的爱他?
还是,需要用他的存在证明自己的世外桃源不是一场梦?
伍月摸摸兜里,拿出那张印有山脚下小木屋的明信片。一切都源于此。
一张普通的明信片,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老人临终前握在手里的、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有的东西看似一文不值,却可以成为某人的珍宝,例如每天都会听的收音机,每天都会看的书,以及经常会拿在手里把玩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无法用价值去衡量。因为它们承载的,是一个生命在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回忆。
伍月不由地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高中时读的是寄宿学校,从那时起便开始与父亲相隔两地。高中毕业后,不顾父亲的再三劝阻,她毅然放弃了读大学,选择了进城打工。她做了无数份工作,从端盘子到洗盘子,从打扫卫生到生产流水线上机器一样的手工作业。也遭受过无数次的挫折和委屈。但她都自己咬着牙挺过来了。因为她绝不会向有意惩罚自己的命运屈服,也绝不会掉下一滴眼泪让它享受得逞的快感。她一年只回家看望父亲一次。每次回家,父亲似乎总有很多话要说,两只手总在她的面前比划个不停。她不愿面对父亲的这些唠叨,所以几乎每次回家都是呆不了几天就又匆匆离开。一年冬天,伍月在新年的前一天才赶回家,到家就躲在屋里不停地收拾东西,跟父亲说过两天自己接着就要走,工作很忙。奇怪的是父亲这次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她一进门开始就默默地微笑。那晚父女俩一起吃了年夜饭,吃饭的时候父亲一直很安静。吃完饭伍月又要进屋,父亲轻轻地拉住她,问她可不可以坐下来陪自己看一部电影。用手语做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父亲的脸上很安静。伍月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父亲蹒跚地走到电视柜前,慢慢地弯下身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影碟,蓦然发现,短短的几年时间,父亲已经明显老了。虽然才四十几岁,但头发已经有些斑白,腰背也不那么挺拔了。岁月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放好影碟之后,父亲慢慢地走回来坐在伍月身边。那一刻,伍月几乎想哭。
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带她看过几次电影,那遥远的回忆仿佛已经恍若隔世。长大后他与父亲相隔两地,就再也没有进过电影院。特别是弃学打工这几年的经历,几乎把她磨练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她对电影向来没有什么概念,认为那只是一些喜欢煽情的人制造出来的供无聊的人打发时光的一种消遣。但是看那部电影的时候,伍月被震撼了。
那部电影的名字叫《迁徙的鸟》,整部影片没有台词,只有讲解。令人震撼的是它的画面和音乐。整部影片展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自然之美,生命之美。还有它那撩人心弦的音乐,配合画面直达人心,足以引起灵魂的共振!可她清楚地知道,父亲是听不到这些音乐的,只能看到画面。她不由地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父亲,发现他正面带微笑,全心全意地投入在电影之中。她立刻明白了,虽然对于父亲来说这只是一部无声电影,但那令人震撼的画面就足以让人沉醉其中!大自然的美是任何人类艺术都无法企及与超越的!自然就是奇迹!
但是,直到看到最后,伍月才明白,这是一部关于承诺的电影,对爱的承诺,对生命的承诺。当那优美的主题曲唱起的时候,伍月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父亲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缓缓地用手语说:“自然和生命总能给人震撼!”
伍月点点头,说:“真的很美,谢谢!”
父亲仍然对她微笑,笑容那么亲切,那么慈爱。
伍月依偎进伍月的怀里,感受着父亲在她头发上的爱抚。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么深爱着这个男人。
三天后,伍月依然按照原计划离开了家。临走的时候她对父亲说,今年不会一直在外面,端午节就会回来看他。父亲很高兴,一脸笑容,微笑着把她送出门外,直到她走出很远还站在那里。
到了车站,伍月发现自己忘了带充电器,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就不情愿再回去拿。路上车子出了点意外,耽误了时间,到市区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错过了大巴车。而最近的火车票几乎也要到第二天早上了。她不想在车站里窝一晚上,也不舍得花钱去住旅馆,心想不如还是回家住一晚吧,顺便取来充电器也好啊。于是她又坐公交着回家。一来二去一折腾,小半天的功夫已经过去了。到了家里夜色已深,几乎是该睡觉的时间了。不过走到门外,伍月发现家里还亮着灯,原来父亲还没睡。她拿出钥匙打开门,想给父亲一个惊喜。父亲就坐在客厅的一把藤椅上,腿上盖着薄毯,在看什么东西。伍月知道他听不见自己回来,就溜着墙根绕到椅子后面,猛不丁用手捂住了父亲的眼睛。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
就算天气再冷,一个人脸上的皮肤也绝不会是这种程度。
她立即转到椅子前面蹲下,抬头仔细看父亲的脸。
父亲的脸上满是安详,但那种安详的神情确是已经凝固。
那是伍月长大后第一次以为悲伤而流眼泪。她发誓也是最后一次。
安顿好父亲的后事之后,她就离开了那个充满了悲伤记忆的家。临走时她最后看了看父亲临终前看的东西,是一本相册。她没有带走那本相册,也没有对家里的房子做任何处理。她并不是不想把它卖掉,也不是想再回来看看它。而是不想父亲的灵魂故地重游,收集属于他的回忆的时候,找不到地方。她觉得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再踏进这座被泪水浸染的房子了。
想到这里伍月的眼睛不由地又湿润了。她低下头,看着那张有些发旧的明信片。如果这是那位已逝老人最珍贵的物品,那么父亲临终前依然在翻看的相册无疑就是他的珍宝。一个人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往往对他(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那本相册对父亲来说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
最珍贵的东西?伍月无意中看到了摆放在客厅里的音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想起麻生说过的一句话:“这套音响挺值钱,看上去像是美作最大的行头,她一定很喜欢。”
美作最喜欢她的音响?对!临死的时候她还用它放过音乐!
一个人最喜欢的东西,不就是对他(她)最重要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伍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音响前仔细端详。这是套有些老式的组合音响,几个不同功能的部分组合而成,其中还有古董似的播放磁带的设备。伍月打开将磁带拿出来,见磁带已经放到头了。她把磁带翻过来重新放进去,然后摁下播放键。开始是一小段空白,随后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听到这音乐的时候伍月不由一惊,这不是美作死亡当晚录音里最后响起的那段音乐吗?几乎是同时她也想起,自己刚刚被骗接受美作家就是自己家的事实的那天晚上,听的同样也是这段音乐,只是当时自己心烦意乱,再加上严重失忆,竟然没有注意到。不对啊,自己那晚明明已经把这一面听完了,翻过来应该是另一面啊。难不成这盘磁带两面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可能啊!美作让磁带一直转动着,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这一面一直听到最后,都只是一些歌曲而已,没有任何异常。伍月皱了皱眉头,随即把磁带反过来,接着听另一面。刚才她一直是站在音响前听的,站得都有些累了。按了播放键之后,她转身走到沙发前,想坐下来边听边休息一会儿。可是还没等坐下,音响里播放出来的声音就把她的注意力一下扯了回来。
磁带的另一面播放的不是什么音乐,而是一个人的说话声!
而且,伍月明显地听出那就是美作的声音!她大吃一惊,立马又跑回音响前。
美作的声音很平静,但她说出的内容足以让伍月大惊失色。
那明显是她的遗言。她在录音里清楚并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处境,自己正在面临危险,而危险的来源就是荒川佑司!在相处之中她知道了荒川一些隐秘的事情,包括他的毒品交易和人命案。荒川对他变心,她威胁他说如果敢辜负自己,她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去。其实她并不想出卖荒川,但荒川竟信以为真,表面上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已派人要将她灭口。美作知道他会派谁杀自己,也知道自己逃脱不掉。于是她不再包庇荒川,决定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录音,说的都是她所知道的一些关于荒川的底细,包括他经常出入的地方,他的秘密活动,以及他通常的做事手法等等。伍月从头到尾仔细听了一遍,惊讶地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SKY COURT !
SKY COURT ?这不是那天早上出现在客厅窗户上的英文吗!
难道……她想起以前自己梦游的时候会在墙上写东西,难道自己已经听过了?伍月惊讶地想,自己那晚梦游时听了这盘录音,并将录音里听到的一个地名写在了窗户的玻璃上?因为美作的录音里说,SKY COURT 正是荒川佑司经常出没的地方!
这一发现令伍月又惊又喜,同时不由地感慨,录着如此重要内容的磁带就插在音响里,以前竟然没被发现。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美作应该藏在一个更为妥善的地方,而不是放得这么明显。不过随即又想,说不定美作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盘磁带明目张胆地摆在客厅的音响里,有人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在意。而美作在手机录音的最后放的是这盘磁带另一面,那是一些普通的音乐,但这说不定就是一种提示,示意这盘磁带另有玄机。
伍月立即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这个地方,确信在那里一定能找到荒原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