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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前传

作者:一笙一杯酒 | 分类:言情 | 字数:2.3万

六、盲眼画师

书名:说书人前传 作者:一笙一杯酒 字数:1992 更新时间:2024-10-10 23:18:30

他是邺城最没有名气的画师,八岁那年得的一场病,让他永远地失去了光明,再见不到人间的烟火,背井离乡,他当了个画师,画一幅幅心中的画像,可惜,无人懂他,更没有人肯去买一个瞎子画的画,他被人笑话,被人蔑视。他画了一幅天山美人图,同样无人欣赏。

她年刚满十六,只等着许与人家,少来市集,她爱上了这闹腾的地方。丫头陪着她,算是盯着她。许是无意间的一瞥,她见着了那个盲眼的画师——黑布遮盖了他的双眼,可惜了那张俊秀的脸。他的周围挂满的画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景象——倒流的水,重叠的山,还有云里的人。

“姑娘买画?”画师问。他虽看不见,却闻得到来人身上的女儿香。

“多少钱一幅?”

“两文钱。”他回答。好不便宜的画。

“你画得极好,为什么只卖两文钱?”她奇怪,选了几幅不错的山水画。

“姑娘过奖,败笔罢了。”他笑了笑,“姑娘可是挑好了?”

这画师着实好玩,可以戏弄一番。她窃笑了几声,取了两幅画,却给他两文钱,他伸手去接,还道了数声多谢。

回了家,她将画挂在了房中,甚是欣喜。又想起那画师的样子,她竟是几日也没忘记,反倒越加清晰。那两幅画,她有时竟要看着它们方会入睡。他,那个盲眼的画师,不知还在那儿否?明日看看去。

次日,还是那个地方,他果然还是一身的青衫,他染了点风寒,轻声咳着,只觉有人走近,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他不由有些开心,抬起头对着脚步声的方向微微一笑。

“姑娘对画可还满意?”

“是不错。”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并未发觉。

“那不知姑娘可是来还在下另一幅画的钱?”他又是一笑。他竟知道?也是,自己的画,怎会不知道少了一幅?不觉间,她的双颊泛起一阵绯红。

“帮我画一幅画罢。”她朝他吐了吐舌头,又正经道,“就画我,如何?”

“……”他犹豫着,方道,“在下不才,愿意一试。”

她却也想知道在他心中她是个如何的女子,于是约定,三日之后,她来取画。道了声谢,她假装离去,在不远处的茶棚里远远看他,他皱眉坐着,似乎在构思她的画像,她心下好笑,这画师,有趣的很。也不知何时入了神,只待丫头来寻她时,天也晚了,她又望了那画师几眼,他还在原处沉思。

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她的声音如水,柔而不急。檀香!对了,檀香!他笑着,自顾自摇着头,他倒是真想见她一面,哪怕是折了他的寿——可惜,不可能,他注定见不到这女子的样貌。往后的三天里,她仍来看他作画,明目张胆地坐在他旁边,欣赏他的画作。不知为何,明日便是期限了,他却仍未下笔,她问他缘故,他也笑而不语。

“明日午时,我来取画。”

“好。”

“你可不许骗我。”

“岂敢?明日午时,定会画好。”

“一言为定!”她笑着离去。

这一夜里,他独坐席间,夜入深更,他才摊开白卷,黑夜深处,他提笔蘸墨,在白卷上勾勒。月光洒了进来,卷上的女子,莞尔一笑,恰如昙花。那女子眉目如水,她的黑发散在腰后,腰间一个小小荷包隐隐而现。这画若不细看,谁又知道这并非天间来的仙女,确是那爱玩乐的女儿?天渐亮了,他收起笔墨,画成了,那女子的样貌在他心中深深印下,忘也忘不了。这大概是他画过的最好的画了。

市集开始热闹起来,来往的人喧嚣着,盲眼的画师眺望某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已是三日之约的第十日了。仍不见她来。她失约了,那画卷在他手中躺了多日,仍等不得它的主人将它取走。又过了一个午时,他站直了身子,低垂着头,凝视手中的画卷。脚步声近了,停住,不是那熟悉的檀香。是谁?那个丫头。

“先生。”丫头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上头依稀见得一个金丝字——“芸”。

“她在何处?”他不安起来。

丫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先生莫要再等了,小姐来不了了。”

“为何?”

“小姐嫁人了,此时花轿怕是快到山边了,嫁给邻县的公子。”

他的手一颤,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手里的画卷似乎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他撞倒了画架,没有带上盲杖,他朝着城外的山头跑去。

不知道到了哪里,他辨不得方向,只觉站在了最高的山上,风击打着他的胸脯,他持着画卷,掌心的荷包散发着一股檀香。掀开遮住双目的黑布,白光刺疼了他的双眼,他拼了命地眺望,却也望不见她,望不见那一片的地老天荒。梦里,她在等谁拿红烛灯把她照亮?

盲了眼的画师,看不见远方。画上的女子,如此像她。

说书人拍案,拂起袖口,起身离去,楼上的女子低声啜泣,也不知道是为何而伤心彻底。说书人不管,他说他的书,这世间的离离分分,他也不敢妄自更改。那怀中的一方醒木,陪了他九年,自先生离开的那一日起,已然九个春秋。

明日,他便要去京城了。

十年之内,不得归京。

他又想起了先生的叮嘱,不是不听,只是,除了那京城,他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寻觅先生。他记得那老僧人的京城之约,或许找到了那僧人,大概就知道先生的去处了。除了赴那八年之约,他别无选择。

先生,我说了数年书了,仍觉得没有先生说得好。

说书人不可妄改离分。

先生的教诲,我句句不忘。

先生,你究竟去了何处?

八年之约已逾一载,那老僧人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