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深色灰蓝的天只留下一道烂漫的胭脂红。天与地在遥远的西方慢慢突破红光，就快要粘合为一体。

黑脸死鬼驮着戚澜娍，鬼魅般的身影在漂浮，身后跟着三鬼。走到半坡之上，此地远离人烟，萋萋芳草在殆尽的余晖下显得格外静穆。虫鸣压抑，死鬼看到一棵树后站着人——紫红的光勾勒出淡淡的轮廓。

黑脸死鬼说：“只要他们找不到这个女人，就不会离开庐州。”

那人语气阴沉：“只叫你们拖延时间，没让你们伤人。”

四鬼稍稍一怔，红脸赌鬼说：“死不了。”

片刻沉寂，眼睛抓不住最后一丝霞光。那人开口说道：“把她放下，你们离开。”四鬼互相看了一眼，慢慢放下戚澜娍，退开三五步才转身下坡。

远处如烟，暮霭蒙蒙，近处杂草微微动，半透明的月亮贴在天空，流云几片、缓缓随行。那人从树后走出来，看不清面孔。

那人伸出两指，在戚澜娍肺俞穴注入一股暖流，打通肺脉经气传输。两指再从太渊穴一路上至孔最穴；继而按摩内缺、鱼际两穴；最后停留于四膻中“八会穴”之一的膻中穴，此穴位于玉堂之下，那人只好隔着戚澜娍身体大约一寸，运气替其疗伤。

戚澜娍只觉暖气流于体内，浑身经脉舒畅，已经出了层薄汗，正欲睁开眼，面前身影迅速晃开，眨眼间就飞出几丈之外。

“等一等。”戚澜娍刚刚唤出口，那身影仓促离去，顿时消失在如烟的黛青色草木间。四下只剩片片起伏的虫鸣声。

这样的身手，究竟是谁呢？戚澜娍暗自想着。

快要关城门了，守城士兵打打哈欠。哒哒哒纵来一匹马，士兵们提起精神，这么晚了，还有人出城。亓官儿下马问士兵道：“几位大哥，可有看见四个男人和一位姑娘出城？”

士兵摇摇头，懒懒说道：“每天来来往往几千几百人，我哪里记得。”

亓官儿没听他说完，就跨上马出城，身后士兵叫道：“喂，城门要关了。”

月色薄凉，空荡荡的城外仅有一串不停歇的马蹄响。亓官儿仿佛看到前面有个人，只是相距甚远

，辨别不清。

“亓官儿，我在这儿……”对面的人挥挥手。这是戚澜娍的声音，亓官儿心头一热，拍拍马脖子，笑着说：“多亏你了，你主人是先认出你才想到我的。”这马似乎跑得更快了。亓官儿一激动，没待马停就跃下来：“四鬼把你怎样了？有受伤吗？”

戚澜娍摇摇头：“有人救了我，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

“你不知道他是谁？救了人不留名，敢情是位潇洒的大侠吧。”亓官儿笑道。

戚澜娍面色凝重：“他走的仓促，我感觉他认识我而且这人武功奇高。”

亓官儿道：“自从来了庐州，就接二连三的有人使绊子，幕后一定有个人知道我们所有的动向。巫教神矶子他们早已出了庐州城，我再被困在这里就找不到蛊娘和花悲海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冲着你来的。你晚一步走就少一份希望，所以要赶紧离开这里，甩掉那些人。”戚澜娍看着亓官儿的眼睛。

亓官儿灵光一闪，将戚澜娍推上马，自己也跨了上去。

“你干什么。”戚澜娍急道。亓官儿坐在戚澜娍身后，拉着缰绳，就好像抱着她一样。

“反正城门已关，我们现在就走，一刻都不停留。”亓官儿说着，扬鞭御马，马蹄跨越就在一片月光下驰骋。戚澜娍的马是一匹红兔褐母马，脾气温顺，速度很快，故而亓官儿把她的马带出城，自己的马留在城内。

戚澜娍问道：“元元和项仇怎么办？”

“哎呀不好，我竟然忘了他们。”亓官儿慢下速度，“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虽然知道我出城找你，可是连夜走是我临时的计划。”

“你先别急，我们沿途做上记号，等他们明日出城寻我们时，自然就知道一切了。”

亓官儿咧嘴赞道：“好主意。”

夜越来越深，迎面的风越来越凉，戚澜娍伤势刚刚痊愈，此刻觉得稍冷。身后温暖宽厚的胸膛传来暖意，亓官儿快马加鞭，显得自由自在又很快乐。戚澜娍却蒙上一层淡淡的忧愁、无端的忧愁：一切皆是虚妄，所有相皆是虚无缥缈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此刻坠在美好的梦境中，可是梦境又能

持续多久？

这种感情，仿佛近在眼前又触摸不到，这是最美的，因为不可及而美丽却难以了解——这是人心中创造的幻境，有时候即使穷尽一生也未必得到想要的结果。

“你在想什么？”亓官儿问道。

戚澜娍浅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想那天在金斗河上，神矶子以玄尼八门掌钳制我峨眉剑法。中土武术就算再怎么精妙，也跳脱不了五行八卦、经脉穴道、奇门遁甲、阴阳等学术，岂不是都对付不了玄尼八门掌？若真是如此，中土武术也就只能这样了吗？”

“天下武功，百打百破，唯快不破、唯硬不破，快胜慢、硬压软、强制弱，全无例外。——这是师父对我们说的，一开始我也深信不疑，可是那天晚上，神矶子的的玄尼八门掌真是邪门，居然知道你要怎么出招。不过世间一物降一物，总有能克制玄尼八门掌的武功。”

戚澜娍眉头紧锁，却是越陷越深了。

亓官儿见她不支声，又说道：“你这可就是执念了，佛家不是说放下执念吗？你跟随沁梅师太这么多年，还悟不出？管他武功不武功的，只要能助你行其所行，就是好武功。”

戚澜娍顿时一愣，不想他能说出此番话来，这番话不仅点拨的戚澜娍，也让戚澜娍钦羡不已，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和对方的心揉在一起。

“亓官儿。”她轻轻唤他的名字。清清甜甜的声音渗到亓官儿心底，他能够闻到一丝清软温甜的香气，像细雨般扫在鼻尖、润泽心间。

他们奔波几日，不敢懈怠，这一路上倒是安全，并没有什么阻挠，却把两人和那匹马累的够呛。戚澜娍时常摸摸她的马，愧疚地说：“以前师父在的时候，对你很照顾，就好像你也是师父她老人家的徒儿。这些天累苦了你，我也不忍心，但是你亓官儿师兄必须快一点赶到凤翔，马儿马儿……”

每每她和马儿说话，亓官儿也会凑过来，抚摸马背道：“小家伙，辛苦你了，等到了凤翔，师兄我一定让你mei美地吃上一顿、睡个好觉。”

戚澜娍便噗嗤笑开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就像一朵怒放的桃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