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艾伦醒过来的，是腰背处的一阵酸痛。屋里的昏暗程度让他以为现在还是夜晚——至少也是下午五六点时的傍晚。

天呐，艾伦发现自己就像是那些睡眠质量极其不好的人那样。当他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眼皮酸麻到不受控制。而且我的背......难道我在睡觉前和别人打了一架不成？

艾伦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打过架了。除非有些惹是生非的混混找自己麻烦——即使是这样，现在的艾伦也没有了往年的冲动。

他只想从地上坐起来......

“我为什么睡在了地上？”艾伦搓搓眼皮，以此来帮助自己强行把眼皮睁开。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没有因早上刺眼的光线而产生不适，这更坚定了他的猜测。现在还不是该起床的时候。

但是一丝如保鲜膜一般的阳光从门缝里透射进来，月光可没这么明亮。就算是傍晚，阳光也应该是像没熟透的番茄那种淡红色。

“我怎么来了一楼......”难道我和玛丽一样，也会梦游？

有时候人们会在早上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大多数来讲，忘记的往往是夜间做过的梦。梦并不总是会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你在第二天和朋友们分享其内容——艾伦此时就有这种感觉，有些东西记不起来了。

但一想到女儿，艾伦的脑细胞便开始活跃起来。即使他不需要意识的控制，那些零零散散像没有存在感的梦似的记忆，自动地复原出来。

“哦该死！”

艾伦忘记了自己酸痛的腰背（他还有种晕车时想要呕吐的冲动），他想起来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情。我本来躺在床上听唱片，然后——

玛丽的尖叫声。

还有赛琳娜，艾伦能回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想起来女儿身后的那个身影，那个召唤血红色潮水的身影。

玛丽应该没事——她会有危险吗?艾伦从地板上爬起来。他先是用双手撑住地面，生怕自己会滑倒。就像是第一次穿上溜冰鞋那次一样，每当艾伦试着直起身子时，脚上总是会打滑。

可紧接着他意识到地板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滑，从“赛琳娜”身上（艾伦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些液体是怎么流出来的）流下来的血潮，似乎没有在地板上留下液渍。

血潮将艾伦淹没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泡在了掺了血的汽油里。那种粘稠的液体本应该在地板上留下不易擦干净的污渍，并且会让不小心踩在上边的人摔个狗啃泥——

可地板上看上去干干净净——如果只是按没有血潮污渍评价的话。

艾伦也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谨慎过头了，地板上怎么可能会留下痕迹呢？那只是幻觉而已，因为想念才产生的幻觉。也许也和最近的压力有关系。

可他还是打算赶紧去楼上看看，不管自己看见的“赛琳娜”是不是幻觉或者梦境之类的。女儿的尖叫，却真实到仍回荡在艾伦的耳畔——他甚至还能回想起自己搂着女儿时，那颤抖的感觉......

“你为什么搬来这里！”这次不是“赛琳娜”，而是艾伦自问道。

之前艾伦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如今却变得刻骨。他的工作、他新的身份。以及现在生活的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被迫接受的。

倘若赛琳娜没有出车祸，他是不会想要搬到这里寻求新的生活（“这里待不下去了，固执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也不会落魄到现在连最起码的工作都没有了。

你大可以为这事儿生气，艾伦觉得昨晚的“赛琳娜”越来越真实——如果她真的认为是我抛弃了她呢？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灵魂之类的......

“玛丽？”艾伦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他记得曾嘱咐过女儿躲在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永远不要给其他人开门。

“是我。”艾伦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他突然意识到，女儿很可能已经睡着了。她还发着烧呢，开门的时候你可要轻一点儿。

让艾伦觉得吃惊的是，女儿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躺在床上熟睡着——她已经醒来了。看见艾伦推门进来后，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你没有锁门？”艾伦问道。

玛丽摇摇头，又点点头。艾伦本想针对这件事好好教育女儿一番，但是他又认为现在不是一个扮演严厉父亲的好时候。

除了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能把门推开以外，艾伦还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他清楚地记得昨晚女儿向自己跑过来时的姿态，那是一种似跑非跑的姿势，每迈出一步都有可能摔倒。

可在刚才玛丽向后退去的时候，她的动作看上去相当流畅。这可是倒着走啊，艾伦认为这对一个腿上绑着石膏的小姑娘来说，是一个几乎无法轻易做出来的动作。

她最起码应该先是笨拙地转身，然后同样笨拙地挪动两步吧？艾伦仿佛还注意到女儿甚至小跳了一下。

艾伦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是他嘴上没有说。只是眉头不经意间皱在了一起。

“爹地？”

女儿的口气就好像没想到艾伦会来这个卧室似的，她见艾伦迟迟不说话，又向后退了几步。他已经紧贴在墙上了，旁边就是艾伦的床头柜。

“你没事吧？”艾伦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他怀疑玛丽一定是受到了惊吓。她感觉女儿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似乎她在提防着自己。

艾伦坐在自己的床上。他本想把女儿叫过来一起坐，可玛丽紧张的眼神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在怕我？

“想谈谈昨晚的事情吗？”艾伦主动问女儿，“关于......你为什么突然尖叫？”

虽然艾伦确确实实看到了“赛琳娜”，但是他还是想搞清楚女儿是否也同样看到了它。希望只是幻觉，他若有所思地撅着嘴，等待女儿的答案。

同时艾伦也希望，那不是一个幻觉。

“因为妈咪？”艾伦最终选择用这种方式，以前玛丽就是这样称呼自己所看到的幻觉。

玛丽愣了一会，在这期间她的手心和后背都紧紧贴着墙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把他往墙上推挤一样。

“是露娜。”玛丽突然眨了一下眼。

艾伦注意到女儿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