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绛皓公主·几番情债疏月观中，千里姻缘雪梅树下

第一封信毕，南宫迟与秋央深深呼了一口气，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些许惋惜吧，昆仑国是自己母后的故国，可惜母后死后便与昆仑国失去了联系，如今怕是早已改朝换代了。巡游的时候去过几次昆仑国，似乎，他们对母后的死还是抱有些怨愤的，不暴露身份，似是更方便些。

思路转回到南宫世君一方，南宫偃月在大婚前一夜手书记录起当年的往事，无非是想揭露曼珠沙华一族的根源，确切的说是锁定了东君夫人的影踪。南宫迟满心自责，若是早早发现这个盒子，也许就能与东君夫人当面对质了。

秋央拿起那副紫衣女郎的画像道：“这就是昭华帝的九天玄女吧……这双眼睛，对我来说又是多么的熟悉，十年光景，朝夕相对，我又怎能忘怀，师傅……东君婆娑是你的身份对吗？！你来自天竺，隐匿婆娑族，几经周转，竟是为寻我而来……”

“哈哈，真是可笑至极……”南宫迟苦苦哀笑，“祖父他竟为了东君夫人潦倒半生，东君此等狠硬心肠的女人，抛夫弃子虐徒之事信手拈来，对于祖父您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秋央皱眉道：“南宫迟，师傅确实很多可疑之处，但死者已矣，还是不要在我的面前这样羞辱她了罢……”

南宫迟苦笑，撩过秋央耳侧的碎发，道：“女人，不过是仰仗着男人对她的深爱，有恃无恐。尤其是你，尤其是我。”

秋央一个劲的摇着头，固然自己因为东门初白而心如死灰，也断然不是无情玩弄情感之人。她只是不想与南宫迟因为过往而争执，可恰恰南宫迟心底对过往事宜究竟是耿耿于心，难以释怀的。

此刻面前的男人哀伤而虚弱，无助而惶恐，满心赤诚却又故作坚强，“秋儿，你熟通各国国史，我来问你，琉璃国弘扬帝即我父享年几何？昭华帝我祖父又享年几何？你再往前翻阅思考一番，琉璃国的世君最高活不过多大年纪？”

秋央脑袋极快，那些二十出头，三十出头的年纪出现在脑海，顿时嗡然一暗，目露慌色，双手颤抖，道：“最高不过三十八岁……”

南宫迟又一抹苦笑：“老祖母跟我说过，当年命尧曾给祖父用先天八卦占卜过，他曾为南宫家断言：命生天下，葬身情海；是个多情深情专情的短命鬼。起初我还不信，可当我遇到了你以后，便越发的害怕……我……”

“不要怕……”秋央靠在南宫迟的胸怀，紧紧抱住他的腰，低声道：“走完上古祠堂那一遭，我陪你同生共死。”

南宫迟扣住秋央的双肩，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若耍赖，我定不饶你。”

“只为等我这句话，苦着一张脸，还拿命尧出来吓唬我，骗子……”秋央放松了一口，南宫迟得意的勾起一个嘴角，“想必你也知道我嫉恶如仇，往事可以随风，但你需多讲些蜜语甜言哄哄我才是……”

秋央不言，只是拉着南宫迟道：“别闹，来看第二封信罢……”

秋央随着南宫迟一同打开了第二封信，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对劲，拿过信折起来不让南宫迟看，道：“这信好像是在写你母后，我看下去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有，看吧……”

黄金八年，四月初八，山花烂漫的日子，梅冷坐着自昆仑而来的车马如约而至。昆仑多半年都是冰天雪地，花草时节甚短，而琉璃国的花草早已争相开放了。赶了三个多月路的送亲大军，个个皮裘粘靴，顿时大汉淋漓。

花了两个时辰的整顿，刚好是吉时，早已备好的婚礼大殿便如约举行了。先前出使昆仑国时，国王王后满心答应这桩婚事，再三强调昆仑国绛皓公主是这冰原上唯一一个性情温和的女子，最是适宜琉璃那等小桥流水人家的地方。我虽能觉察出两位老人的夸张之处，却未曾想到，梅冷竟一身戎装马靴，连一个遮脸的盖头都不带，一脸孤傲的艳丽，与我拜了天地。而今想想，梅冷能把爱不释手的长鞭放下，没有带到身上拜堂，已经算是大大恭敬而不失礼数了。

洞房花烛夜当晚，我回到房中，突然被人拿着匕首从身后绕过，顶在喉咙，只闻一个不惧生死的英气声音道：“这个房间里只能活一个人，除非你永远不要再进来……”

梅冷果毅坚决，想着也是发自内心的反对这场政治婚姻，亦或是早已心有所属。我也没难为她，便答应她：五年之后，让她离开，期间两人互不相干。

起初，我虽看不惯这等野蛮女子的作风，但终究是无期望在她身上，自然也不会苛责她去改变或者迎合我。

一起生活的第一年，我们一共也没说上十句话，我不愿跟她喜闹，她自然也不愿侍奉我左右。而在我看来，她只要不影响我的生活，只要不祸国殃民，任她随心所欲都不会让我产生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欲望。

后来，母后知道了我和梅冷的约定，便几次三番教训我。听久了自然是厌烦，便找了个借口外出游历。

一走便又是一年多，回来的时候，已值年底。

一回宫便听闻梅冷在宫里的“丰功伟绩”。梅冷她一再强调男女平等，这种事情我之前偶尔听她教训过下人，原本以为只是讲讲道理而已，未曾预料，她竟然训练侍女习武，与禁卫轮流守夜，能力佳的还封了女官。说来也是有效的，宫里的秩序确实严谨有条不少。而最令我深刻的事情，是梅冷曾三天三夜照顾生病的母后。

母后自父王心系东君婆娑之事后，便会时常病急几天不省人事。我虽侍疾守过夜，却也未能做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送水送食。

回宫的那天晚上，我自母后的宫里出来，经过一片梅林。

小雪纷飞，栖息梅枝，冬风徐来，吹绽梅花。

一袭红裙红斗篷，在梅林里游走，一双纤细美白的手指时不时打量着每一株树上的梅花。早听闻梅冷她最喜爱冬日里的寒冷梅花，如此看来，真是憨人也知痴醉。

我也走近了那梅林，生平第一次想要靠近一个女子，我叫住她，她回眸之间，让我看到了整个世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父王对东君婆娑的情谊，大抵也如此吧。

我问她，在这一年多的光景里为什么没有逃走，以她的能力琉璃宫根本困不住她。

梅冷轻轻转过身，摘落斗篷毡帽，对我笑了。

这是我将她看的最清晰的一次，原来梅冷竟生的这般好看。

她说：“我怕我走了，会想起你晨起舞剑，午后作画，傍晚吹笛的样子；会想起你在校场视察禁卫军的样子；会想起你在母后面前乖巧的样子。”

如此回答，当真让我意想不到，我竟不知梅冷她一直都关注着我，而我却从未在意过她。

如此推心置腹，我便也和盘托出了。我告诉梅冷，娶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昆仑国的部分兵力，而作为梅冷嫁妆的一万雄兵早已在琉璃国以向西北以外的百里之处完成集结。所以，如果梅冷想要离开，我便不会阻拦。

梅冷从腰间拿出一个兵符，说只有他们两个兵符同时使出才是能号令那一万精兵，否则单凭我手里的一枚不做用。

早先，我已料到昆仑国不会轻易给我精兵两万万，但没有料道梅冷会实言相告，双手奉上。

人生在世的那一瞬间，是两两相望便心意相通的一瞬间，我问梅冷何时对我深种情意，她说当她知道这片梅林是我专门为她种下的那一刻。

我一生，从未对花草有过兴趣，当从昆仑国求亲而归时，听闻昆仑公主最喜梅花，便命人造了这一片梅林。

未曾谋面谈不上讨好，不曾相知说不上情深，只不过，是一股脑的情不自禁罢了。

如今看来，身为南宫子孙，唯一让我庆幸的便是遇见了梅冷。

这两年间，她陪着我，便是永生的幸福。今日，我儿迟儿出世，满心的欢喜却不知道该如何对梅冷讲，我愿书以志远，誓刻字间：以命相守，护妻儿一生安乐。

黄金十三年，冬月二十六，南宫氏弘扬帝，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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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的父母竟是这样的情缘……”秋央默默道。坊间有过传言，南宫偃月夫妇，同体同心，英豪眷侣。虽大不敬，臆测过先辈们的些许陈年往事，但也未曾想到南宫迟的父母竟是一场政治缘分，而非英雄豪胆女儿情，真真是难得之事。

“只听老祖母说过，父王母后很是相爱，只是还不曾知道他们竟是这样的情结，看来真是应了老话，好事还需多磨，就像我们一样……”南宫迟嘴角上扬。

秋央也笑了笑，“不知那片梅林是否还在？”

“在，初雪的时候，我便带你去看。”

第二封信似是一封叙情的箴言笔记，但无疑暴露了更多信息：其一，那支来自昆仑国、一万规模的精兵军队是琉璃国死里求生的法门。其二，绛皓公主乃昆仑国人，虽不涉及十八族，却是上古祠堂的所在地，固然有近水楼台的本地优势，有待考察。其三，若要成功进入上古祠堂，赴昆仑之约，南宫迟成为了与曼珠沙华同等重要的关键人物。

【画外音】

梅冷：恨以慎小渎君心，荒得两年离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