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被问得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明白张力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怎么会一路向北来到了得胜堡的地面上，要知道，在荒野中辨识方向可不是个容易的事，以石头这种放羊娃，离开村子后居然居然能走对路，还真是个有趣的话题。

“我，我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

石头摸着后脑勺，轻轻笑了笑，对张力解释起来。

原来他以前放羊的时候，时不时有落单的羊走散，这个时候，他就得去找，有时甚至要走几里路才能找到……他这辨认方位的本事，就是这样慢慢的学会的，完全是无师自通。

张力含笑点头，这个答案和他想得也差不多……这孩子对地形有着天生的敏感，就像一块璞石一样，如果能慢慢的雕琢，最终会变成美玉。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含笑说道，“小子，你觉得我的本事如何？”

石头想也不想，重重的点头，说道，“很强！”

张力眨眨眼，又问道，“你想跟我学？”

石头这次回答得更快，“想！”，随即，他又惴惴不安的说道，“可是，我的，底子很差，武艺，也练不好。”

张力莞尔一笑，不禁摇摇头……他看得出来石头在担心什么。

这孩子自从去年正式成为刀客队伍中的一员时，几乎就把一门心思完全的扑在了习武上面，在外人看来，他的武艺实在是进步得神速，简直可以用天才来形容。

只是，石头本身却是“身在庐山中，不是真面目”，他只看到与人交手时，每每都处于下风，这让他的信心有些受打击……只是，石头不知道的是，与他交手的人，从最开始的日渥布，到最近的武延秀，几乎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他真功夫比不过比人，纯属正常。

张力没有在这些事上开导石头，在他看来，这些打击对少年人的成长来说有好处……好刀总是需要不断的磨砺才能出锋芒，过早的开刃，神兵利器也能用成废铁。

就让石头慢慢的去感觉到自己在变强吧……他要对石头说的，是另外一番话。

“呵，你那么心急干什么……有没有想过，除了武艺，还要学些其他的东西？”

张力问话的石头意味深长的笑着，石头眉头一动，轻声回道，“想过，我，我也在，慢慢看着你们做事……也学了不少。”

“哈？你学会偷师了？不错不错，这很不错啊……”

他的回答对张力而言有些意外的惊喜，忍不住晒然一笑，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说道，“俗话说，文武并重，现在你“武”开始开窍了，可是，这“文”却是一点都没动静……呵呵，这可不好。”

听张力的意思，竟然要石头学文？这下子石头可有些急了，脸色瞬间变红，头要得飞快，“我，我不识字……再说，那，那没意思。”

张力见他这么快就拒绝了，脸色一变，连连摇头，“蠢！你可听过，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石头当然没听过这话，他心中暗自纳闷着，这不是说的当将军么？关他什么事来着……

他显然还没有明白张力话中的深意，眼神满是茫然。

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张力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来狠狠的扣了他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给你明说了，你得首先把字都给我认全了，我才能把一些大本事教给你，否则，你也学不会。”

原来首领要自己识字啊！石头心中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惭愧的笑笑……对于识字，他的抵触情绪到不是很大，只要不让他去学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就好。

见石头并没有再拒绝，张力又乘热打铁似的说道，“很多的大本事都写在了书上，比如，你刚刚是凭着感觉看太阳看星星找路走，但是，要是遇到阴天或者天上没有星星又如何呢？而兵书上就明确的记载着更好的法子，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这就是在学本事……”

他一席话说得石头砰然心动……石头万万没想到，张力口中的书中竟然蕴含了如此大的本事，而且，看他的神色，似乎远不止此。

他对书没什么概念，总觉得不如手中的刀实在，可是，听张力说读书可以做“万人敌”，比拿刀砍人要强得多……石头砍过人，知道其中的艰难，至于“砍一万个人”，他想也不敢想。

石头思虑了一番之后，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不就是识字么，既然张力说这有好处，学了就是。

首领不会故意整他的，石头坚信这一点……

商队的行程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路线，或者说，沿着老路走多半是走不通的。

戈壁滩的风沙很大，流动的黄沙每时每刻都能改变地貌，或许一阵沙尘过去，原本平坦的沙地就变成了沙丘，而沙丘则变成了沙坑。

这对西行的商队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在茫茫的黄沙土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颜色，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显现出好的向导的重要性……无疑，张力是这一行的佼佼者。

他手中的地图是安西军中的军用地图，精确度很高，几乎标注出了大漠里可能出现绿洲的所有位置，而他本人又在这片土地上闯荡了这么多年，对每一处地形仿佛有着独特的了解。

不过，饶是如此，张力也不敢托大，他谨慎的选择了蛇形走法，宁可绕些远路，也要避开大漠里一些可能出现马贼的地段。

龙门峡谷，飞渡坡，平家集……这些地名在外行人看来，仅仅是一些平常的代号而已，但是，在张力眼中，是陷阱，恶斗，埋伏的代名词。

在这些险要地势下被袭击的商队数量是个惊人的数字，如果那些死去的商贾的鲜血没有被风沙吹干的话，可以毫无疑问的将整个玉门关的城墙涂上几层惨红色。

他不是害怕马贼，但是也不想轻易的与对方交手，与这种亡命之徒厮杀，他觉得不值当，在张力看来，自己手下这些弟兄的命要精贵得多。

好在出了关，张力就是整只队伍的绝对权威，他说走哪里，商队就走哪里，那李度虽然极度不满，但形势比人强，远离了凉州城那熟悉的环境，在大漠这种让人快要崩溃的窒息感中，他并没有跟张力对着干。

账大可以秋后再算，而小命只有一条……李度骄横归骄横，可人不傻，这笔账他算得清楚。

没有了人在耳边聒噪，张力的意志被贯彻得更加彻底，整个商队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在烈日当空的白天扎寨休息保存体力，直到夜晚才出行赶路。

很快的，商队的人就适应了这昼夜颠倒的生活，李良派来的伙计大多数都是凉州本地人，吃得苦，耐得住这恶劣的天气，生活方面并没有让刀客费心，这让张力相当的满意。

队伍出发了十余天，虽然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是依旧踏入了大漠的腹地，途中他们也碰到过几只赶路的商队，对方邀请他们一起走，路上好有个照应，张力自然是婉言谢绝了，除了自身不愿意的因数外，更多的还是为了李良考虑。

他既然已经猜到了李良带的货物是什么，自然得为对方保密，这些骆驼车上驮着的东西里面包裹油布，外边盖着粗麻，里里外外好几层，就算用刀去划开都得费些力气，更不用说掀开偷看一二，最重要的是，张力对自家兄弟的人品相当信任。不过，他不敢保证同行的过客会不会有不该有的好奇心，毕竟，西行的商队中，将货物看管得这么严实的，他们是独一号。

所以张力的队伍依旧按照规划的进度走着，李度曾私下里抱怨照这种速度，到了西域四镇后，先行的商队肯定将市场垄断一空，他们再去，恐怕连口汤都喝不上……当然，他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哪怕是他手下的伙计，恐怕也更相信张力的判断一些。

对石头而言，昼伏夜出到不是什么难事，他适应得很快，甚至还有些满意这种安排……这样一来，白天他除了必要的值勤外，可以挤出大把的时间练习刀法。

苦练出功夫，这句话石头可一点没忘，甚至一天不摸着弯刀耍几下，他的心中都不安稳似的。

只是张力并没有让他的如意算盘打响，自从那天早上他跟石头交谈后，一直就忙着队伍的事，石头本来以为张力事情多，已经将那天的话忘了，直到三天前，他被叫了过去，张力在简陋的营帐里珍重的将一本书交到他的手里。

“你不识字，就找空子让牛伯读给你听，你先把书中的话背下来，再一个一个字的对照着去认，我给你半个月的功夫，把书中的第一篇给我记住，不仅要认字，还得明白其中的意思，半个月之后，我抽查你，要是不会，你以后别想学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