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小传
作者:庐州时 | 分类:武侠 | 字数:5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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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顾师三卦(下)
荆州城南,残君阁阁主林肆作一身轻装打扮,径直走入武馆林中,脚下步子应是熟悉了这片街道,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座大宅武馆前。
这武馆,正是当初与范田广有所勾当,藏有神秘刺客高手的忠武堂。
此时仍是上午时候,忠武堂旁边的其他武馆内,皆是武师学徒的操练拳脚兵刃声音,反倒是这忠武堂堂门打开,院子里校场上却空荡荡静悄悄,多出了几分阴森气氛。
林肆对这诡异气氛毫不为意,径直走进门内,却反身“咣当”将大门合上。这大门刚刚闭紧,林肆尚未转过身来却轻轻将头向左边一侧,就听不远处一阵疾风破空而来,“嗖”的一声,一只腥红箭矢贴着林肆右耳飞过,这一箭来势极猛,没入门板大半,余下半支“嗡嗡”颤动半晌才沉寂下来。
林肆沿着箭矢飞来方向望去,乃是空无一人的东边墙头。他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地走下台阶向庭院当中的校场走来。刚出四五步的距离,头顶上头“嗖”的又破空袭来,他步子缓住,算定了这只箭会在自己额前三寸处落下,当即手掌将这支箭矢给牢牢捏住。抬头间,依旧不见这箭矢来源。
“有点意思。”林肆赞叹了一声。
话音未落,校场东西两边竟同时射来两支箭矢,一左一右向林肆两边太阳穴袭来。
“两个人?”林肆稍稍错愕,但两箭来势早已了然于心,当下两手左右张开就要接这两只箭。可他双手手掌刚将箭身按住,手心顿时一阵刀割般刺痛。林肆心中一惊,手里吃痛已然松开,两只箭矢又继续射来。这一回,林肆终于不再那般自如,赶忙后撤让开,双眼死死盯住左右两支箭矢,在鼻梁前撞在一起。原来,这两支箭矢的箭身并非之前的箭一般光滑,而是被套上了一层倒刺薄铁衣。之前两箭对于林肆来说实在太过寻常,反倒让他有些大意,自以为这两箭的精妙之处是两边同时袭击,自负空手摘箭,却没料这两箭是故意让林肆手接,箭上的铁衣才是真正的杀招。
林肆低头看了看两手上被铁衣倒刺磨裂的血痕,道了一声:“好技法。”
“嗖、嗖、嗖。“又是三支箭矢从三处袭来,这一回林肆笑道:“可惜了,还是嫩点。”他手中一道黑影扬起顿时将三箭一一劈断,再见他手中一转又收了这诡异兵器。“在这里!”林肆瞅准方位,运气提纵化作一道奔雷,猛地冲上忠武堂正门屋檐,单口扣住屋顶砖瓦悬在半空,却见“忠武堂”三字匾额之后,一个少年蜷在角落张弓搭箭,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唇红齿白着一身黑绸紧身衣,一时间间竟没分出男女,只是这少年没料到林肆竟然三个回合就将他走位看穿,林肆面如寒冰迫在他面前,四目相对杀意轰然倒灌,少年骇的肝胆决裂面无血色,双手颤抖已拉不住弓弦。
林肆摇头道:“技巧高超,但可惜了。”话音刚落,化手为掌,运转真气凝集内力,便朝这少年天灵盖打来。
亦正此时,忠武堂内一人影轰然冲出,拦在林肆与这少年当中,生生接下了林肆这一掌。就听“嘭”的一声闷响,林肆与那人双双后撤落地。那人望着林肆道:“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宝贝徒弟,你上来就下杀手也太过分了吧。”此人身材矮小却四肢粗壮声如洪钟,正是忠武堂堂主乔南申。
林肆瞧了一眼匾额后下来,站在乔南申身后的少年,道:“我送你徒弟一场机遇,怎么能说过分。若他能接我这一招活命,日后定当突飞猛进,成就不在你之下。”
乔南申不满道:“一掌给我拍死了怎么办?”
林肆耸耸肩道:“贪生怕死可干不了刺客这一行,你这徒弟技法修炼的不错,隐隐有甲等刺客的苗头,可惜缺了太多杀戮洗礼。你瞧我手下有个乙等刺客叫黄煞,前些日子硬生生接了我三招死里逃生,别的我不敢说,就冲他这股血性,三年之内,残君阁甲等刺客必有他一席之位。”
乔南申摇摇头道:“像你这样,怪不得残君阁这些年顶尖刺客数量越来越少,怕是还不及飘血楼一半。”
林肆摇头笑了一声,对乔南申的说法不置可否,道:“老朋友来拜访,你就让我在院子里干左着?”
乔南申道:“林阁主将近有十年没来我这忠武堂,怕是早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求我。”说着,他吩咐徒弟安排雅座香茶去了。
忠武堂正厅,林肆与乔南申围着茶几坐下。林肆开门见山道:“我让你帮我杀个人。”
“杀人?”乔南申面露疑色,“你堂堂残君阁阁主,怎么杀人还要求我这个二流刺客组织?你要亲自动手都弄不死,那我也是束手无策。”
林肆道:“没办法,碍于身份,我不好亲自动手,也不好动用残君阁的刺客。”
“哦?”乔南申来了兴趣,“你是想动飘血楼的人?”
林肆点点头,道:“飘血楼乙等刺客,陈庐州。”
第三十三章 顾师三卦(下)
乔南申皱了一下眉头,问道:“这名字耳生得很,是新晋的乙等刺客吗?他怎么得罪你了?”
林肆道:“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陈庐州这些日子接了个生意,刺杀应武商行的沙州副舵主文昌歌,我估摸着不错他应该会混入应武商行的商队。你若动手,等离荆州有些距离了再动手。”
乔南申讶然道:“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叫陈庐州的人是什么来头,你居然为了杀个乙等刺客,连飘血楼内部的情报都弄到手了。”
林肆又道:“还有一点,不要让他死的那么舒服。”
乔南申道:“呵,要求很挺多,那我能有什么好处。”
林肆道:“我亲自给你徒弟送了个磨练的靶子,还不够吗?”
“再加一百两黄金。”乔南申开口道。
“没问题。”林肆点头道,“过几日我差人给你送到。”
乔南申对这桩交易极其满意,道:“干净利落,果然还是你当初的性子。”
林肆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乔南申话锋一转,道:“范田广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林肆一愣,旋即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道:“他已经不是残君阁刺客了,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乔南申道:“是飘血楼的刺客动的手。”
林肆耸肩道:“范田广尚在残君阁时候,我就敢断言他这辈子最多在乙等一席,否则我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残君阁。”
乔南申对林肆的冷酷无情毫不惊讶,道:“他死前也来过我这里,确实如你所言,江南商会这些年的闲逸早让他锋芒驽钝,根本看不出来一丝一毫刺客的形态。”
林肆冷哼一声:“所以,他被人杀了,我毫不惊讶。”
乔南申问道:“刺客大会应该是结束了,你该是回庐州了吧。”
林肆道:“天刺胡谷泰出来搅局,我看还是要在荆州多待一些时候。”
乔南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天刺……奉劝你一句,这事已经不仅仅是黑道残君阁和飘血楼两家能镇住的了。”
林肆双目暴睁,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顿时裂纹蔓延开来,他怒道:“说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乔南申道:“怎么?怎么那么大动静?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林肆忍住怒火,重重地坐下道:“刘千城和马凌峰之死,都算在胡谷泰的头上,一个上任天刺,一个是甲等刺客,你指望我怎么冷静?!要知道刘千城当年可是亲自指点过你我,可不要忘了!”
乔南申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做刺客这一行当的,这情义二字,该是该看重呢还是该看清呢?”说着,他指了指南墙上一副书有“狂”字的墨宝道:“你把这幅字取下看看。”
“哦?”林肆微微一愣,不知乔南申所指何意,但依旧走到墙前,将某宝扯下。
裱纸刚下,林肆杀意轰然疯涨,浑身真气暴旋将手中墨宝尽数撕裂。
“乔南申!!!”
林肆声如惊雷,双目赤红,手中黑影扬起化作黑亮巨蟒向乔南申眉心刺来。
原来,这幅字背后墙上,竟悬挂着二十来个残君阁与飘血楼刺客的身份玉牌。
两家刺客组织能有身份玉牌者,皆是位列乙等以上,这身份玉牌于刺客来说乃是比身家性命都要重要的象征,如今那么多玉牌被乔南申私藏,岂不是说有二十多位乙等刺客早已命丧忠武堂之手,更往上者,甚至还有一枚飘血楼甲等刺客的身份玉牌。林肆作为残君阁阁主,自然是知晓这些年麾下下落不明的乙等刺客名单,没料到竟都在乔南申忠武堂这里找到了结局,这又如何不让他暴怒难遏。
乔南申料定了林肆会有这样反应,当即双手伸出,竟空手将林肆这一击抓下。却见林肆手中兵刃,乃是一根手指粗长剑长的似钢似木的黑棍,而乔南申双手上带着一副金刚指虎。
乔南申与林肆僵持内力交锋半晌不见胜负。乔南申率先开口道:“先收了你的火气,我知道你看到这些东西必然震怒,但我有样东西给你看了,你自然释然。”
此刻林肆正在怒头,哪里肯收招,又将内力增大几分。
“唉……”乔南申叹了一口气,全力分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纯金令牌放在摇摇欲坠的破碎茶几上道,“你该认得这个东西吧。”
林肆移开目光,刚瞥见茶几上那令牌,顿时失声惊道:“残君令?!”
这桌上的纯金令牌,正是自残君阁建立以来,只闻其样不知其源,阁中刺客必无条件执行任务的残君令。当年刘千城也正是因为残君阁的指示,从此下落不明丢了天刺称号。
乔南申感觉林肆手中撤招,也缓缓收了内力,道:“对付残君阁与飘血楼,并非我的本意,全是我当初被赎身出残君阁前接到的残君令上的指示,所以我才在荆州这里组建了这忠武堂。”
林肆此时脑筋终于有些转不过来,收了兵刃在屋内来回徘徊,过了许久才理清了头绪,道:“当年将你赎身的人到底是谁?难不成就是他掌控着残君令?”
第三十三章 顾师三卦(下)
乔南申道:“赎我性命的人,我也不知身份,但这么些年我已经慢慢地觉察到,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怕是残君阁和飘血楼联手都未必能抗衡。”
“为什么?!”林肆道,“残君令乃是残君阁创始人留下的规矩,谁都不知道掌控残君令的人是谁,但是他为什么要回头对付自己创建的组织。”
乔南申道:“不知道,但我隐隐觉得,当年赎我性命与给我下残君令的人,应该是同一人,就算不是同一人,也应该隶属同一势力。”
林肆道:“你还有什么情报,一并和我说了。”
乔南申道:“残君令的掌控者,估摸是在制约着残君阁和飘血楼之间的平衡。你执掌残君阁之后,阁内争斗日趋激烈,虽然刺客实力步步拔高,但数量却大幅减少,那段时间我收到的命令,也多是刺杀飘血楼刺客的命令。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想吞并飘血楼,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像我忠武堂这样的组织,大唐之内绝不止一家。”
林肆道:“吞并飘血楼?我压根没有这个打算,黑道中二分天下足矣。”
林肆望了一眼窗外天色,道:“时候不早,马上残君阁内部还有集会,我先告辞了。”
乔南申将林肆送出忠武堂,转身对堂内唤道:“卫狂歌。”
只见方才那唇红齿白的弓箭少年从屋檐顶上翻身落下,恭敬地站在乔南申下,道:“师傅有什么吩咐。”
乔南申露出些许宠溺的眼神,拍了拍这名为卫狂歌的少年,道:“为师雕琢你十年之久,终究该见识见识你这柄利剑到底磨砺成何等境界。收拾收拾行囊,你接下来的目标,是飘血楼乙等刺客。”
卫狂歌点点头道:“狂歌定不会让师傅失望。”
乔南申道:“你如今刺杀技法已瑧甲等之境但经验尚浅,此行为师与你一道,可要好好学习。”
肖离一番连吓带劝软硬兼施下,陈天佑与燕罗思量再三,终究是决定采纳她的意见,先行刺杀文昌歌避开这段风波,待两三个月返回后再静观其变。
燕罗根据肖离所给的关于应武商行与文昌歌的情报,前去应武商行在荆州的落脚点寻觅机会。
莫要看江南商会在荆州之内名声斐然,实际上应武商行还坐着大唐商界第一把交椅。只因江南商会与沈家联姻一举,使得整个荆州豪绅官府清一色地倒向江南商会,所以如今的形势,应武商行也不得不在荆州暂避锋芒,就是连荆州的驿站落脚点,也是个简陋偏僻的普通小宅,若非情报指点,燕罗压根是不敢信这会是应武商行的地盘。
文昌歌所率领的商队此时准备动身返回沙州,而这一行商队约莫二十来人,只有三名亲卫护送,文昌歌便下令在本地招募武师护卫以充商队武装防御。燕罗便以此为契机伪装身份,通过了三名亲卫的考核应征做了个临时护卫。
负责商队护卫招揽的,是应武商行凉州分舵的护卫队总队长毕行健。面对考核,燕罗自然是不会展露刺客的本事,便操起残君阁刺客训练时最常用的双手短剑与毕行健过了几招。这刺客手法皆为无招,全凭本能施展,燕罗这一手一招再配合尚显浅薄的青丹吐纳法修炼出的内力,初始也让毕行健抓不着套路仓促放手,约莫二三十回合后,这毕行健终归看出了燕罗的规矩,将之破解。
“你这手法匪夷所思,就是缺了点套路,若是有个名家指点,该是个大才。”毕行健收了佩剑,拍了拍燕罗的肩膀,“五日清早,宵禁结束后,城北集合。此行一去再回荆州应该两三个月左右,出发前把家里都安排好。报酬白银二十两,吃住全算在商行头上,出发时先付五两。若是遇袭战死,商行会付你家眷额外五十两白银。可有问题?”
燕罗自晋升乙等刺客后,早无需担心报酬收入,那会在乎这区区二十两白银,当即点头道:“没问题。”
毕行健转头吩咐伙伴记下陈庐州的名号,又转头对燕罗道:“陈老弟,那这一路就要多多指教了,快些回去安排家眷、备好行囊吧。”
燕罗离开时,听得身后一连串“嗖嗖“破空风声和着“嗡嗡”绷弦声,扭头望去,见另一护卫身边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张弓搭箭竟连珠箭矢齐齐射出,先后六箭将抛在半空的六枚开元通宝钉在三十步外的箭靶之上。
商行护卫队的三人见状无不大声喝彩,再走到箭靶前才惊觉这六箭不止是将六枚铜钱射中,更是穿过钱眼之中并未伤及铜钱一分一毫。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箭法,厉害!厉害!”毕行健毫不吝啬对这少年的赞美,鼓掌赞道。
这少年听了这些赞美之词,好像略有羞涩,尚显年幼的脸颊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伸手抓了抓脑袋,问道:“那……我现在能进商队护卫了吗?”
毕行健赶紧点头道:“小兄弟这样的箭法,我们应武商行求之不得。”
又过了四日,燕罗一直呆在铁匠铺中闭户不出养精蓄锐,只待第五日与应武商行出发前往凉州。
第三十三章 顾师三卦(下)
这些日子里,重伤濒死的荣长松在青囊门药方的料理下,竟恢复了七七八八,如今已经可下地走路做些不重的活动了。那日范田广当面将荣长松妻女屠杀之时,荣长松自知此生报仇无望,本无意苟活,可燕罗的突然出手将范田广杀死,大仇得报,所以他身体恢复后,三番五次跪谢燕罗救命报仇之恩,愿以后半生做牛做马报此恩德。燕罗几次劝说无果,又想着此番凉州之行时日久长,陈天佑毕竟是个残疾老朽,也需人手照料,便让荣长松留下来照顾陈天佑的日常起居。
这日晚饭过后,燕罗正在屋内整理装备与行囊时,顾言良突然来访,燕罗才忽然想起五日前顾言良为自己算的卦象尚未解卦。顾言良刚踏进门口,一见燕罗面相,顿时惊疑变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惊道:“怎么?出了什么事?这才五日时候?”
燕罗和陈天佑面面相觑,不知顾言良这反应是什么意思。陈天佑道:“怎么一进门就说些听不懂的话。”
顾言良好像见了鬼的表情一样,绕着燕罗走了一圈,不可思议道:“卦象已成……命于刀边走,桃花血里求,前尘与后事,尽在此劫中……这卦中所指的命运劫数,你竟然已经全部经历过了。”
陈天佑听出其中关键,赶忙道:“坐下细说。”
一旁的荣长松虽不认识残君阁首席卦师顾言良,但这中年老妇举止优雅形态华贵,陈天佑与燕罗对她有恭敬有佳,立马知晓是贵客上门,赶忙准备茶水糕点安排顾言良上座,便识趣地退到里屋不参与他们三人的谈话。
顾言良一坐下,就问燕罗:“你这五日经历了什么,给我细细说来。”
燕罗道:“大概也就是在城外同时撞到了肖离和林肆两个大人物了。”于是,燕罗便将那日误入肖离的地盘的事情细细地说给顾言良听。
顾言良沉吟良久,目光从燕罗身上移到陈天佑身上,道:“燕罗这小子的命格,不像你那样是压根看不到,他的命数奇特,虽能算出卦象,但我却解不出本意。我推演了五日时间,本以为能解对七八成,可听他这几日经历,反倒是把我这几天推演的结果全部推翻了。”
陈天佑调侃道:“你这第一卦师的名号,是不是花钱买来的?啥都不灵。”
顾言良一拍桌子,假意怒道:“放屁,好臭!天晓得你们两个大孽障上辈子出了什么造化,这辈子生了个鬼怪玩意儿,尽给我出些莫名其妙的难题。”
顾言良说着,从贴身锦囊中摸出一个木匣,对燕罗没好气道:“小子你过来,你师傅这么看不起我,我偏要证明给他看,这回我用我平生最得意的卦术再给你算上一回!”
顾言良将木匣打开,取出四张卦阵五枚算筹。这四张卦阵乃是从原版《河图》《洛书》《归藏》《连山》四部奇书上以金箔纸拓印而下,五枚算筹又是以虎骨、狼牙、龟甲、蛇皮、狐绒雕刻编制而成。
陈天佑见顾言良掏出这阵势,头皮一阵发麻,赶紧道:“你怎么把这套家伙弄出来了……”
“闭嘴,老东西!”顾言良将陈天佑喝住,手里摆着的算局也没停下,“这一卦五百两黄金,算在你头上,一年内给我结清!不许讲价!不许不要!”
“五百两!黄金!”燕罗吓了一跳,“顾师你这是抢钱啊!”
顾言良瞪了他一眼,道:“算你师傅头上,你着什么急。”说着,将卦阵铺在桌上,五枚算筹首尾相连立在四幅卦阵中央。她取一只小碟,割破燕罗手指接了些许血液,又剪下燕罗一小撮毛发编扎出一只简陋毛笔。
顾言良一手持笔,一手端碟,嘱托道:“马上我于算筹上涂抹星宫命符,五个命符画成时,算筹会相互旋转击打,你要在算筹自行分散之前,一掌从它们头顶劈下,方能卦成。切记切记,五百两黄金只此一瞬。”
一提及五百两黄金,燕罗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郑重的点点头。
顾言良捻笔蘸起碟中血液,锋毫走转下命符形状渗入算筹中心,殷红颜色晕染扩散,自内而外将整个算筹染得透红。
只见五枚算筹全部变色,顾言良将笔碟随手抛开,双掌猛击桌面两角:“起!”霎时,屋内幽风回旋由缓变疾,聚集在四幅卦阵中间。五枚算筹被这幽风扫过,顿时嘎嘎作响隐约有挪动之势。
顾言良双掌稍稍离开桌面,再猛地回击,“嘭”的一声,幽风转疾,五枚算筹被蓦地吹起旋转起来。首尾不停击打出声,眼见这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击打声越来越密,一旁的燕罗当即一掌向下,本是相互推引制约的算筹,顿时被燕罗这一掌力破坏了平衡,“嗖”的一声向外飞射出去,“嘎啦嘎啦”击打在四面墙上,又落回桌面卦阵上才停稳不动。
顾言良瞧着桌面卦象,眉头紧锁,似是遇见了什么诡异事情,她抬头凝视了燕罗一眼也没说话,只取出朱丹毛笔与符纸,写到:
苍鹰啼歌于朔漠,斗酒千樽问心浊,绝境自有逢生处,金寅罡风灭邪魔
写完卦象后,顾言良这才对燕罗道:“你这小子,天命奇异,真的是一卦比一卦鬼怪。”
陈天佑在一旁问道:“怎么?又出什么偏颇了?”
顾言良将卦象箴言放到燕罗手中,道:“卦象倒是上签,只不过总觉得其中命途吉兆摇摆不定。”说着,她讲铺满骨片的桌子推到墙角,嘱托道:“这卦象不稳,容易变化,就停在这里三个月不要挪动位置。”
燕罗捏住箴言,笑道:“这都好些年了,还有什么吉凶福祸,都是自己因果。”
顾言良看了燕罗一眼,点头道:“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小子好像还没到那个自主天命的境界。”
沈府内的灯火,一如往常。
沈东生藏在帐房里一遍一遍的数着过往一个月的账目;忙活完了一天累活的长工们,早已累瘫在库房门口的花坛边上,若不是伙夫送饭来,他们是必定不会起身走动的。
后院中,忽的一声娇吒打破了宁静。
“我让你按照我的字体抄,你给我抄的什么鬼东西!”
沈大小姐的闺房中,窗户敞开,沈微漪站在窗户前的书桌后面,抓着几张宣纸,对着丫鬟小玉怒道:“整个下午,你给我只抄了四张也就算了,写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我怎么拿去应付先生!?”
“白吃我家饭那么多年,我要你有什么用?!”
沈微漪越说越怒,竟“啪”的一巴掌将小玉抽了个踉跄,小玉那半边脸顿时通红肿起。小玉捂着脸颊,泪水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却哪敢反驳一句。
沈微漪瞧着一桌子的作业,一股子无名怒火涌上,怒道:“我就不行,陈庐州走了,那么大个荆州,连个能模仿我字体的人都找不到。”
燕罗借着夜色,站在屋顶正脊上,却没想到这时还能听到沈微漪提及自己的名字。
或许等自己再回来荆州的时候,沈大小姐就该是冯夫人了。
燕罗回望了沈微漪一眼,终究是转身离去隐入月色,不敢再贪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