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小传
作者:庐州时 | 分类:武侠 | 字数:5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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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少年箭士(一)
第五日清早,燕罗整理好行囊装备,嘱托好荣长松平日里伺候陈天佑的琐事,便直出荆州北门,寻应武商行约定的集合点了。
此时宵禁刚结束,荆州城内行人并不多,等出了城门官道上就更少见人影。沿着大道走不到一里地,就见一个插着应武商行会旗的茶摊摆在路边。这摊子里只坐着四个大汉,并没见到应武商行的人马。其中一人见着燕罗在摊子前驻足,便招手道:“兄弟可是来应武商行的护卫?”
燕罗走进摊子,点点头道:“是的,几位也是吗?”
几人点头应了,又互相通了姓名。这主动与燕罗打招呼的叫孟安雄,坐在桌子靠外的精瘦男子名叫赵不通,另一边的彪形大汉名叫葛筑。只有坐在最里面那个矮胖身材的男子只是抬眼瞧了燕罗一下,便嘟囔一声,没有理睬。
燕罗没料这胖子如此目中无人,一股火气刚要发作,就见孟安雄与葛筑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他稍稍楞了一下,满腹狐疑又瞧了这胖子一眼,暂且忍住怒意,倒要瞧瞧这胖子有何不同。
正巧在这个时候,摊子外一人道:“请问,这是应武商行的地方吗?”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干净少年站在摊子口,正是那日燕罗见识过箭法的少年。
这少年没料到摊子里几个人一齐朝自己看来,顿时吓得退了小半步,慌忙道:“我是之前应武商行招的护卫,我叫卫狂歌。”
这几人中,除了燕罗其余的人从未见过这少年的箭术,所以都因为他这年纪错愕。
那目中无人的胖子与孟安雄几人不同,冷笑一声道:“应武商行是不是没钱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野狐禅都招进来当护卫,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走在路上跟个娘们似的。”
卫狂歌没料这胖子张口便是如此尖酸讥讽,满脸涨得通红,却气得说不齐话来:“你,你,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哪……得罪你了,我跟你无冤无仇,无冤无仇的。”
燕罗听这胖子口气愈发嚣张,甚至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冷哼一声,反讥道:“出门在外,祸从口出。到时候动起刀来,不是凭舌头见功夫的,别被人打了连跑都跑不动。”
这胖子听燕罗竟敢讥讽自己,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冲到燕罗跟前,怒道:“小王八羔子,你说谁?!”
燕罗听这人敢骂自己“小王八羔子”,忍住半晌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道:“王八羔子?你这东西有资格骂我?”说着,燕罗极其嚣张地伸手比对一下自己高出这胖子一个头的差距。
燕罗这挑衅的动作,也顿时引爆了这胖子的怒气,当即也不会废话,从在衣襟下的鬼头刀“锵”地拔出,就朝燕罗头上砍来。
一旁赵不通见势不妙,一柄长矛扬起,将这胖子的刀路挡下,道:“老朱,过分了!”
孟安雄也赶忙将燕罗和卫狂歌挡在背后,对燕罗道:“你这小兄弟,怎么脾气这么爆,嘴上一点亏都吃不了。老朱要和你们动手,你们多少条命都不够。”
燕罗冷笑一声,这胖子只不过拔刀出手一式,就将自身家底暴露个一干二净,别说不是自己的对手,就是当初死在自己手下的范田广,也能将他收拾个服服帖帖。他伸头对那胖子继续讥讽道:“哦,你这么厉害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应武商行的大队终于赶到了。走在前头的毕行健老远就瞧见摊子里剑拔弩张的阵势,一声喝住双方,走进摊子先看了那胖子一眼道:“朱大原,你又在挑事了。”
这叫朱大原的胖子见毕行健走到,终于收起了不可一世的态度,将鬼头刀重新收回刀鞘,耸耸肩道:“没什么,一些小崽子不懂规矩,教训教训就是了。”
毕行健回头看了看燕罗和卫狂歌一眼,对朱大原道:“我们商行请的护卫,守不守规矩由我们商行教训,没你什么事。你跟我们有两回了,什么规矩你应该清楚。”
朱大原自知理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朝燕罗和卫狂歌瞪了一眼。
毕行健将吩咐商队的帐房先生端来一个木匣,对摊子里的六名护卫道:“各位此行护卫的报酬,商行先付定金,等到了目的地后再付剩下。若是中途遇到响马劫道,不幸战死,应武商行定保全尸厚葬,再以十倍酬劳抚恤各家亲属。但若有人心怀不轨临阵逃跑,以应武商行在大唐的影响力,你们该是知道有何下场。”
说着,将装有银两的木匣打开,分取给六人。这六人中,燕罗与孟安雄、赵不通、葛筑一样领了五两,朱大原领了十两,倒是那卫狂歌领了二十两。若不是燕罗见识过卫狂歌的神鬼箭术,他是绝不服气卫狂歌值得这样高额酬劳。
这朱大原见卫狂歌的酬劳竟比自己还高,一拳将桌子劈成两半,骂道:“应武商行什么意思?就这崽子凭什么拿的比我多?凭这一张小白脸?雌雄不分的货色,裤裆里有东西吗?”
第三十四章 少年箭士(一)
此话一出,卫狂歌再好的脾气,也终究忍不住,当即身形后撤,张弓引箭。
“好啊,我倒要瞧瞧这娘们样的小子有什么深浅。”朱大原踢开脚边的凳子,拉开阵势,势必要给卫狂歌一点教训。可他阵势还未展开,就听“嗖”的一声,卫狂歌一箭已刺破他腰间拴着刀鞘的布袋,将鬼头刀击飞出去。
朱大原伸手摸不着鬼头刀,正在愣神,这第二箭已至,还未来得及落地的鬼头刀又被挑飞起来。“唰唰唰唰”,朱大原连转身去接那鬼头刀的时间都没有,卫狂歌已连珠四箭,将那鬼头刀生生卡在茶摊招牌板上。
在场众人,从未见识过卫狂歌箭法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朱大原压根没想到自己竟连兵器都掏不出来,就给卫狂歌如此羞辱,大嚎一声转身要将鬼头刀从招牌板上拿下。可“唰唰唰”的三箭又齐齐飞来,这一回竟从朱大原五指缝中钻过,钉在招牌板上,吓得朱大原赶忙缩手数了数手上的五根指头是否健在。
“兔崽子!搞偷袭!”
朱大原哪里再敢去取挂在招牌板上的鬼头刀,立马转身朝卫狂歌杀来,他伸手要从怀中摸出短剑,可手在怀里摸了半天,却半晌摸不到剑柄。也正在此时,朱大原隐约觉察喉头一丝刺痛微凉,渐渐有一滴温热暖流渗出,后颈一道冰冷铁器抵住命门。就听一人冷冷道:“出门在外,祸从口出。你之后要是还敢屁股长嘴上,我就让你的伤口再深一寸。”
朱大原悚然一震,这才发觉燕罗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自己的短剑不也不知道何时被他拿在手里抵在自己脖子上,而喉头竟有三道齐齐剑伤,虽只是划破了表皮,但若燕罗方才稍稍再多一些力气,怕是自己此刻早已命丧当场。
毕行健几人见识了卫狂歌的箭术后,已叹为观止,可没料到燕罗地突袭更是惊世骇俗。并不仅仅是燕罗这鬼魅身法,更重要的是,在场众人都不知道这朱大原怀里藏有短剑,却被燕罗一个错身就窃了过去,而朱大原喉头上的三道伤痕,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就是说燕罗仅仅在眨眼间,便认出朱大原所藏的短剑,并完成了偷剑、三剑留伤还不伤其性命的动作。
毕行健见此,连忙吩咐账房先生又拿出十两白银交付燕罗手上,道:“没想到陈兄弟也是故意藏了一手,既然这样那就该再多些报酬,免得传出去说我应武商行不识人才。”
燕罗接过银子,冷哼一声,将手里短剑掷到茶摊桌子上,留着朱大原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在商队当中一骑着白马的中年男子看完了茶摊里的风波,便道:“打完了?该服气的服气了,赶紧上路别耽搁时间。”
毕行健赶忙朝这男子作揖道:“是,二当家。”
毕行健转过头,对燕罗和卫狂歌道:“二位身手最佳,便请在商队队尾殿后。”又吩咐孟安雄几人在商队队头赶头阵。
“老五,你去队尾和两位兄弟一起,老七去队首开路。”毕行健又朝另外两名商队亲卫吩咐任务,这才喝道开路,全队启程朝沙州方向去了。
燕罗卫狂歌与那排行第五的亲卫走到商队末尾,就见那亲卫对着燕卫二人生出大拇指道:“两位兄弟着实厉害,没想到朱大原这样的刺头都能收拾的这样干净。”
卫狂歌赶忙摆手道:“不不不,这么私斗,怕是给商队添麻烦了。”
燕罗瞥了卫狂歌一眼,哼了一声:“你这怂脾气,真对不起你这一身功夫。就那姓朱的,也幸亏是在商队里,要是平日我早就把他命收了。”
卫狂歌被燕罗喝了一顿,顿时吓得束手束脚,笔直的站着不知说什么话好。
这亲卫点点头道:“说得好!我们应武在荆州没有场子,带不了太多亲卫,所以必须顾及朱大原的势力,否则就他那样子,我们兄弟几个早就把他收拾了。”
燕罗听他话中有些意思,连忙问道:“哦?这朱大原还有什么势力?”
亲卫道:“两位兄弟年轻,刚做这一行自然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给商队护卫讨生活的武师,我们都叫散卫。这荆州散卫也是抱团结派,别看朱大原不是你俩对手,可他在荆州散卫圈里也是个人物,手里掌握着整个荆州四成左右的散卫资源。如果把他得罪了,怕是以后我们应武商行在荆州就不好招到像样的护卫了。”
燕罗早就听闻应武商行在与江南商会争夺荆州势力的争斗中满盘皆输,所以连大量亲卫进入荆州的权利都没有,只得本地招募护卫。他叹了一口气,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亲卫双拳一击,愤然道:“就是,我们应武商行在大唐可是第一把交椅,没想到丢了荆州的盘场,连这些虾兵蟹将都敢给我们甩脸色。”
亲卫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哎,光顾着聊天了,忘了通姓名。我叫姚天兵,应武亲卫在山南道这一支里排行第五,叫我姚五就行。”
燕罗道:“我叫陈庐州。”
卫狂歌看了燕罗一眼,这才搓搓手道:“我叫卫狂歌。”
燕罗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脾气不配你功夫,没想到还不配你名字。”
卫狂歌尴尬的笑道:“我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打架而已。”
燕罗大笑道:“不动手?不动手学武干啥?你这一身功夫又是哪来的?”
卫狂歌道:“师父教我,我就学了。”
燕罗一愣,挠了挠头,道:“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卫狂歌道:“师傅把我养大,师傅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燕罗和姚天兵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卫狂歌脑子这样简单。
“喂?你这样,是怎么想出来当护卫的?”燕罗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卫狂歌道:“我师父让我来,说是历练,我就来了。”
“我的天。”燕罗惊道,“你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吗?”
卫狂歌道:“没有想啊。”
燕罗问道:“难道刚才朱大原那么嘲笑侮辱你,你那么生气的反应都是装的吗?”
卫狂歌脸色稍稍变了一下,赶忙道:“不对,我没忍住。我不应该生气的,我师傅说干我们这行就不该有情绪波动,要无欲无求心如止水才行。刚才……师傅一不在我旁边,我就犯错了。”
“放屁!”燕罗喝道,“你刚才出手教训那个姓朱的混账的时候,可是很过瘾的样子。”
卫狂歌面色煞白,赶忙道:“你不要再说了……”
燕罗暗自骂道,这家伙莫不是个傻子,一点主见也没有。不过好在燕罗此行并非真的来当护卫,所以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沙州分舵的副舵主文昌歌身上。方才在商队中发号施令,又被毕行健尊为二当家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文昌歌本人。
燕罗向姚天兵问道:“姚卫,方才那个二当家,是谁啊?”
姚天兵道:“二当家啊,就是我们文副舵主。”
燕罗故作惊讶道:“啊呀,原来是副舵主,这么大的大老爷,怎么还和你们一起走商受罪?”
姚天兵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应武商行任何一个分舵的大当家二当家,可都是从最底层的小伙计一路走上来的,这大唐国土,要是没走过七七八八,那可没资格做舵主。所以啊,舵主副舵主亲自领队,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事情。”
燕罗问道:“整个大唐要走七七八八?那二当家的身手应该不错吧,不然天高路远,遇到个拦路劫匪好歹要个自保能力。”
姚天兵挠了挠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沙州分舵的商队,本该由应武商会陇右道的亲卫护送,只不过这回路过荆州,所以才临时调我们山南道的护卫。所以二当家有没有身手,我还真不知道。”
燕罗疑道:“陇右道?山南道?”
姚天兵道:“哈哈,别那么惊讶。我们应武商行这么大的商行,整个大唐内有七八十家分舵,如果平日里走商都花钱雇散卫,一是开销太大,二是不够安全。所以商行可是亲自培养了十队精英亲卫,分在了天下十道中,一些重要商队才能调动三五个亲卫来护送。”
说着,姚天兵拍了拍燕罗的肩膀道:“陈兄弟,不瞒你说,以你和卫兄弟的身手,在我们十队亲卫中也算得了中上,可惜我们亲卫只能是自幼培养,不然就凭你们刚才露的一手,让你们来应武商行做亲卫也不是不可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燕罗心中悚然一震,以姚天兵所言,方才燕罗和卫狂歌所显露的身手,在应武商行的精英亲卫中竟只有中上水准,按此标准,若不是姚天兵故意夸大,那也就是说应武商行麾下有一股绝不亚于残君阁或者飘血楼的武装势力。看来,此番行刺,燕罗如果不能做得滴水不漏,一旦露出一丝丝马脚,接下来等着自己的就是应武商行的无尽追杀。想到此处,燕罗的精神顿时谨慎,抬头将整个商队扫视一遍,默默将商队规模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