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

此地似乎比宋牧想象中的，还要冷清许多。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梁国人打扮的香客，整个白塔寺几乎看不见什么别的人影。

看来，对于当地的汉人百姓而言，白塔寺这样的卖国贼、鞑子走狗还想着要香火供奉，简直是异想天开。

非但香客少得可怜，寺内僧人的数目，似乎也已经匹配不上这偌大的白塔寺。也不知当时的苦海是如何想的？竟会率众僧卖国投敌。

现在的白塔寺，便是他想要的模样？

走进白塔寺正殿，只见一白须白眉的枯瘦和尚，静闭着眼，与殿中坐禅。

整个正殿，除了宋牧一行三人，便只有这个老和尚。

想来，这就是无名岛在‘江湖高手榜’上给他排第三的苦海大师了！

乍一眼看过去，和寻常老头无二般区别，在他身上竟看不出一点高手的模样。然而，越是如此，反倒越让宋牧惊叹。

武功的极致境界，自然是返璞归真，天人合一。而真正的高手，往往是让人看不出实力深浅的。

宋牧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苦海大师的实力，远在耶律骁胡之上，当真无愧于‘大梁第一高手’的称号。

只是，似乎他也没有跨过最后一道门槛。不然，宋牧只有‘怎么来，便怎么回去’的份。

既然大家都是半斤八两，那也就彼此彼此了！

听见宋牧三人进殿的声响，苦海依旧静闭着眼，盘腿坐禅，待到宋牧三人近了些，才闭着眼睛开口言道：

“三位来此，可是来算卦的？”

宋牧淡淡的笑了笑，哎呦，不错哦！算的还真准！

“听闻大师极擅扶乩之术，更有看面相知祸福的本事，我想请大师为我算上一卦！看看我近些时日，到底是福，还是祸？”宋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苦海睁开双眼，一双老眸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似乎有一抹了然之色一闪而过。

苦海淡笑一声：“贫僧每日只算三卦，施主若是想问卦，明日早些来便是！”

宋牧嘴角微勾：“我性子急，等不了明天！”

苦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想要贫僧多算一卦，也未尝不可。若是施主能够解答老僧的疑惑，贫僧便破例送施主一卦！”

“哦？说来听听？”

干脆拿过一张蒲垫，直接坐了下来。还顺势将二女揽进了怀里，腻歪起来。

苦海眯了眯眼，这可是佛门重地，这成何体统？

但他终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看了三人一眼，便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极西干旱之地，有一种鱼，遇大旱而藏于泥中，数月不死。待雨季至而洪水出，方从黑暗中破土而出，于滔滔洪水中击水三千。施主觉得，此鱼如何？”

宋牧见苦海不嗔不怒，脸上没有太多愠色，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不愧是得道高僧。

宋牧听完苦海的话语，如刀刻般的剑眉，微竖了起来，他淡淡道：

“此鱼坚毅，知隐忍，懂得审时度势，是条顽强的鱼儿。但至于聪不聪明，还且另说！”

苦海苦涩的笑了笑：

“可这种鱼，肉质极差，却并不为当地百姓所喜！甚至将其视为异物，见而诛之。”

宋牧眼帘微垂，这老秃驴，卖国求荣莫非还有苦衷不成？

他淡淡一笑，回道：

“依大师所言，此鱼藏于泥土之中数月不死，只待雨季来临，方破土而出。可据我所知，极西干旱之地，鲜有雨水，若是等不到雨季，那这些鱼儿，岂不是在土中活活干死？”

宋牧勾了勾嘴角，继而道：

“同样是极西之地，有一种獾，长居于沙漠荒原之中。此物领地意识极强，性格好斗，不畏强敌，若是有人胆敢侵占它的领地，哪怕是豺狼虎豹，自知不敌，亦是敢与之斗个你死我活。”

“这种獾，性格虽不讨喜，但其不畏生死，不惧强敌，敢于反抗的精神，却为当地人所敬。大师觉得，此獾如何？”

苦海闻言，白色浓眉微微蹙起，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

“遇见豺狼虎豹，此獾虽能逞一时之勇，却难免伤了性命。依老僧之言，这只是匹夫之勇，实乃愚昧！长此以往，此獾还能存焉？”

宋牧抿了抿嘴，轻笑一声：

“依大师之见，为人臣者，为国民者，是应当为鱼，还是为獾？”

苦海思忖良久，长叹一声：

“阿弥陀佛，世间万道，人各有选择，何必追究是非对错？为鱼为獾，终究是一种选择而已？若是天下皆为獾，何来安宁？”

宋牧冷笑一声，反问道：“错便是错，何来无对错之分？杀人放火，烧杀抢掠，难道不是错的？

“还是你觉得这是佛门中的因果轮回，应当如此？人做选择之时，错误难免。但自知立场，知错犯错，便属实不该！”

在宋牧看来，不管苦海有什么苦衷，他当时乃是魏国国师，理应站在魏国的立场之上。与之共击强敌，而不是暗自勾结北梁，卖主求荣。

若不是白塔寺的突然倒戈，魏国皇室，也不会一夜之间，被北梁刺客暗中潜入皇宫，杀了个干净。

唯独南下兆国求援的九公主，不在上京，才幸免于难。

即便你有苦衷，曲线救国，你可曾做出什么令人信服的举动？九公主就在山东，也不见你暗中传送情报。

依你之言，你尚在等待雨季。那你且告诉我，若是雨季不来，你便打算在你所认为的“黑暗”中，度过余生？

苦海一脸苦笑，满是无奈的摇着头：

“今日晨起，心中隐隐不安。于是，老僧便给自己算了一卦。不出所料，乃是大凶之卦，卦象无解。

“起初，贫僧别不相信此卦，因为，老僧给自己算的卦，就从未准过。直到施主到来，老僧才相信了几分。”

“从未算准自己的卦象突然准了，也不知是喜是悲。不管施主来此，于国还是于私。老僧都想为自己，搏上一次！”

宋牧冷笑着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既如此，那我便讨教讨教，这北梁第一高手，是否真如传闻那般，鲜有敌手？”

宋牧说罢，顿时松开了二女的腰肢，眼帘微垂，一道精芒从眼中陡然乍现，旋即，一掌轰向了苦海的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