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见撞上了外臣的目光，忙垂下头，却被送那人出殿的李曜发现了。他与那人道了别，便往素修这儿走，素修抬头见是李曜，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但脸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握住了李曜伸过来的手，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一同步入春兰殿。

李曜摸了摸素修的头，笑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莫不是看到陛下不能动了，提前来讨好我这个新皇帝，来上我的床榻，求得一生平安？”

素修听他这般说，脸上生有忿色，抽出他握着的手，佯装怒道：“您若这般说，我便回去了，此生不再相见。”

李曜笑着搂住她，道：“我不舍得与你再不相见，我想天天都看得到你。”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禁不住了吗，怎地又来找我？我已累极，战不了几个回合，夫人勿要气恼——今日夫人可还如意？”

素修满脸娇羞，伏在他的肩上，嘟囔道：“我可不敢再惹你了，今儿我差些就死在仁寿殿了，殿下对我太狠，那个折腾法，谁受得了？我来是因为黄内侍求着我，我没法才来的。他说陛下想见李贵妃，央求殿下下令将贵妃接来，再让陛下见上一面。”

“父亲将人家赶了出去，如今又要寻她，按贵妃的小性儿，她是不会回来的，除非够诚心。以前，父亲将贵妃赶出去好多次，次次亲自去迎，说了多少好话，贵妃才肯回来。现在是不能够了啊。”李曜埋在素修的脖颈间，轻轻摩擦，缓缓说道。

“黄内侍急得了不得，又出不来，叫我办这件事，听殿下一说，就算神仙来也是迎不回贵妃了。可怜陛下还在念着贵妃的名字呢。殿下就下个诏令，把贵妃迎回来吧。”素修按住李曜不规矩的手，与他四目相对，款款说道。

“好啊，我下个敕令，你拿着去宫外把贵妃迎回来，叫父亲再见上一面，也好了却心愿。”他抱住素修的腰，让她的手儿环住自己的脖颈，起身笑道：“今晚你得在这儿侍寝，我才能放你出去。”

说罢，也不管老皇帝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不顾素修还未缓过神，李曜抱着素修径直地走到内殿，除去两人的衣物，强迫素修送上粉唇香舌，抱着娇美的身儿，笑着细听美人的轻轻娇吟。

俄顷，秀塌上狼藉一片，李曜缠着素修的四肢，摩擦的她酸痒不已，与李曜十指交口，小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一股脑儿都是不解；过后，素修全身滚烫，酸痛不已，依偎在李曜怀里睡去。

夜间，听到外间有些动静，素修揉眼醒来，发现李曜早已不知所踪，细听之下，外间传来的声音有一人是李曜的。但那声音极低，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分辨出是两个人的。

素修一日累极，被折腾的浑身疼痛，夜间醒来一次，就又沉沉睡去——梦里没有强迫她的李曜，没有这些俗事，只有真正疼她爱她的哥哥姐姐和秦王赵久止——如果她成了秦王的妃子，秦王是绝不会这样对她的。

天已明了，素修辗转反侧，伸直了腿，勉强起身，却见到灵犀和沐真早已经等候在此，顿时脸有喜色，叫二人服侍了自己穿衣，梳头，吃了饭，接过宦官递来的李曜所写的太子敕令，坐上他给预备好的马车，扬长出宫。

在一个经常出宫的宦官的指引下，素修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李贵妃在宫外的住宅——位于皇城外不远的积善坊内，积善坊是平城最大的坊，世族贵家皆住在此处。李贵妃的外宅在宁亲侯府的后面，侯府门前的两只狮子很是威武，正门堂阔气派，门上一匾书着“敕造侯府”，根据楚人的说法，这应该是燕国太宗皇帝的御笔。

素修还未想完，马车就已经离了宁亲侯府老远，眨眼间就到了李贵妃的外宅。

李贵妃的外宅虽然处于积善坊，又在宁亲侯府后面，但却小小巧巧的，很是局促，也没有门匾，没有镇守石狮，不像后宫嫔妃应有的气派。不过，大门两侧的一副对联倒是引起了素修的注目——那对联已经有些破旧，不像是新年才贴上去的——那上面写着“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馀。”——细细看下，笔迹略微有些熟悉，一时之间，素修也想不起从哪里看到这笔迹了。

素修扶着灵犀的手下来，跟来的小宦官业已叫开了门，里面守门的人听说是奉太子之命来接贵妃的，连忙将素修等人请进来。房子不大，踏了两个门就到了李贵妃的余庆堂，堂外远远地站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人正是苁蓉。

苁蓉见素修前来，忙上来行礼，说贵妃正在里面会客，素修一笑道：“我便在外面等等吧。”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没有让苁蓉前去禀报，怕扫了贵妃的兴致。见堂门敞着，贵妃端坐在正中间，喝着茶水，听着做与身边的一男子的话儿，闭目蓄神，悠然自得。

远远听着那男子的声音很熟，素修便悄悄踏上石阶，在堂外细听。不听则已，一听吓了一跳——乃是太子东宫的裴元清。

他怎会在贵妃的余庆堂里，还与贵妃相谈甚欢呢?

“事到如今，你有了个不错的前程，姐姐我也可以安心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李贵妃忽而叹息道。

裴元清和李贵妃竟是姐弟吗？素修发现了这层关系，讶然一惊。

“是谁在外面？”裴元清余光扫到堂外有人，倏地站起，冲到堂外，拔刀相向，这一举动吓坏了堂外的所有人，素修瞅着剑光粼粼，联想到了斑斑血迹，心寒胆破。

裴元清见是素修站在堂外，也是一惊，手里的剑慢慢松了回去，抱拳施礼，说了得罪，“夫人怎会在此？”

李贵妃也随之出来，看到素修，心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冲裴元清道：“不用多问，夫人是来迎我回去的。陛下已经将我赶出来多次，我已经不愿意再回到大明宫了。夫人出宫，也蛮辛苦，进来用些茶水，休息一会吧。”

说罢，让苁蓉领素修进堂，同时拽了呆立的裴元清，三人同坐。

李贵妃开口道：“我这外宅破旧，常年没有人住，供上的茶水比不得宫里，夫人不要嫌弃。”

素修垂眸，连称不敢，稍后说出自己此行的来意——“陛下想念贵妃，还请贵妃回宫。”

李贵妃呷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太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棺材，他便想起我，让我去给他殉葬了？死也要拉上我一起，这十几年可谓是白费了我许多心思。”又偏头朝裴元清笑道：“太子殿下给皇帝陛下备的是金丝楠木料子的？”

裴元清眉眼间尽是尴尬，低着头也不答话，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李贵妃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舒了口气，笑道：“他想见我，我便回去了，看看他还有何话对我说，看看他现如今有多可怜。”

说罢起身，唤过苁蓉将自己的银鼠皮披风拿来，披在身上，向裴元清道：“你也回去吧，这几天事儿多着呢，太子殿下见了你才有了定心丸。”边说边走进裴元清，轻轻拍着他的肩，含笑道：“好为之，好为之——”

裴元清低眸看着她的眼睛，默不作声，沉沉的低着头，眼角似乎噙着泪花，一手按住剑，一手轻轻搂着李贵妃，拍了拍她的背，一连三下，随后收回手，背转过去，大踏步走出余庆堂，步伐和背影都很坚定，一点留恋也没有。

李贵妃携着素修的手，一同步出余庆堂，笑着看了看堂内，呢喃道：“这天下，终于要换人了。”

素修的手被李贵妃紧握着，她能感受到李贵妃的颤抖，但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恐惧。

素修和李贵妃同坐一辆马车，短短的这一段路，李贵妃说了很多话，似乎想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害怕日后没有机会。

“你有疑问？说给我听吧——我猜一猜，你一定想问裴元清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余庆堂里，对否？很简单，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们是亲兄妹——十几年前，我更名换姓，从家奴变成贵妃，他从家奴变成了将军，我们兄妹二人的命运从此与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想分也分离不开。”

李贵妃用十分怜爱的眼神看着素修，似乎很是理解她的惊讶，继续道：“我从家奴跃升贵妃，在大明宫生活了十几年，现如今也到了解脱的日子——和当年的我一般大的你，也来到了大明宫，不知你能否有我的幸运，活到最后？”

素修凝神，忍不住往后想，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太子妃、刘良娣、成良媛、李良媛、卫昭训，还有未曾谋面的艾良娣等人，心里着实没有底，姐姐素真在楚宫脱颖而出，成为皇帝的宠妃，她能否有些姐姐的风范，成为大明宫里的宠妃，甚至成为大明宫的皇后？

还有，临行前与姐姐的约定——来日，她若为太后，必会接姐姐来燕国，让承接大统的儿子将土地还给楚国，两国永世化干戈为玉帛，合同为一家——如今看来，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很多料想不到的风浪正准备拍死她。

她的处境也很不理想，一边是踌躇满志，并不昏庸的李曜，一边是如重重大山般压在头上的太子妃等人，她要想实现志向，第一步不是怎样挑唆皇帝，而是怎样活下去，完好无损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