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箭朝着阿古达木射了过来，他用银鞭扫落它们，又扫去面前两个扑过来的人，但他座下的玉龙却双膝跪了下来，它中了不少的箭让它再也支撑不住，阿古达木也从马上下来了，想靠近令狐绢。

但周围的大唐将士立刻振奋地蜂拥向他，相隔咫尺，他们却似隔着千山万水也过不去的距离！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迫抽出剑来左右抵挡，却还是受伤无数，举步维艰！当满身鲜血的阿古达木终于挣扎到了令狐绢身边，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呆了一下，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她抖着唇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这么愚蠢？为什么还要伸手过来？

一枝箭飞了过来，大约是失了准头射向了令狐绢的方向，阿古达木挥箭扫去了它，左手还下意识地护住她，他的眼眸仍是那样的闪亮，可是血从他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令狐绢忍不住畏缩地想转头，但她却无法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莲儿，跟我走！”

令狐绢忽然感到他真的是愚蠢到顶了，怎么就会被称为草原骄子！她忽然从心底涌起因为他的愚蠢而产生的巨大愤怒，这样的对手她一点也不喜欢！受这愤怒的情绪控制，她歇斯底里地对他大叫了起来：“我不用你护着，我本就是骗你的，这一切——”她突然嘶哑得发不出声来，她被迫用了全身的力气嘶叫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愚蠢！”

到处都是火光，但阿古达木眼中的亮光却渐渐转淡，可他仍执着地望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我是真的喜欢你！”

令狐绢身体剧烈地一颤，霎那间一道强烈的念头攫住了她的心：跟他走！无论天涯海角！无论贫贱富贵！她颤抖地伸出手正想握住他的手，不料他的身体猛然地晃了晃，他强撑了一下，还是倒向了她。令狐绢忙拥住了他，抬起眼见令狐綯正将剑从阿古达木的背后拔出来，她睁大了眼睛望向令狐綯，仿佛不认识令狐綯一样，她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痛，那柄剑捅穿了她坚硬的心！

令狐綯冷冷地看着阿古达木：“竟敢点名要娶宁国，如此蛮人，怎能饶他！”

令狐绢感到手上一阵潮热，她知道是阿古达木的血流满了她的手，她抱住他慌乱地堵着伤口上的流血，他却指着正在火光中厮杀的回鹘人：“善待……他们……”

“不——”一声凄厉的回鹘语响了起来，乌日娜策马疾驰了过来，一旁的大唐士兵竟来不及阻止她，到了包围圈中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抱住倒地的阿古达木，费力地想将他扶到乌云身上。

一旁的唐军涌上来要抓住乌日娜，令狐綯伸手想把令狐绢拉开：“没事，一切马上就结束了。”

令狐綯熟悉的声音回旋地响在令狐绢耳边，“没事，一切马上就结束了，这只是一个噩梦！”小时候在夜里她每每做了噩梦时，令狐綯就是这样安慰她，让她心里很快踏实下来。后来每次遇到艰难的事，没有人安慰她自己就这样想，这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

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吧？但就算这是噩梦，她也要护在乌日娜的前面，挡住弓箭手的方向，她听到身后乌云的一声长嘶，它带着阿古达木和乌日娜冲了出去。

令狐綯举起剑来想指挥军士挡住乌云，但令狐绢向他伸出了手：“哥，带我走！”她的嗓音嘶哑低沉，充满了哀伤，让他不由地伸出了手将她护上自己的马。

坐在令狐綯的马上，象儿时每次去狩猎场一样，那时的令狐绢是最开心的，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可是她这次却摇晃得厉害。

李瑞钦和裴泽渡也已策马赶到这边来，令狐綯转头向他的副将道：“传令下去，杀，一个不留！”

裴泽渡上前阻止了一下：“且慢——，”他本来就是异族之人，被汉人收养后虽一直呆在大唐，但对于异族人他是有感情的。何况他在这里拘留了几个月，回鹘人并没有虐待他，这让他有些不忍心，但他无法说出求情的话，因为自己本就是回鹘手下败将。

李瑞钦望了望面前仍激烈奋战着的场面，这些回鹘人已群龙无首，却还在勇猛地挣扎着。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血战之时的绝望，他本该高兴报了仇的，但此时莫名地有些不忍。

副将看了令狐綯和李瑞钦一下，不再理会裴泽渡便要纵马离开，呆愣着的令狐绢突然抬过脸来用嘶哑的嗓子道：“住手，驱逐出境就好了！”她的声音不高，但是有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阿古达木未说完的话就是求她善待他的族人！

“哦，令狐绢居然有心软之时，”方才还犹豫不决的李瑞钦语气里充满了讥讽，他不赞成滥杀，但对令狐绢的所有话他都有义务要针锋相对，他话峰转而激愤，“你当日对华阳可有一点怜惜！”

“闭嘴！”令狐綯恼怒地打断他，也不顾及他如今已是靖宁王的身份。

令狐绢痛苦地闭上了眼，正因为如此，她才始终不得安心！可是那点不安心与眼下她心口的痛楚相比，好像——真算不了什么！

令狐綯在她耳边轻声道：“斩草不除根，边患不靖！况且此中有不少李党的耳目……”

“放了他们，”令狐绢木然地哑声道，她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后患，她知道李党的耳目会针对此事进行弹劾，但她只坚决地重复了一句，“放了他们！”她眼前不断地重复着阿古达木向她伸出手时的笑容，她胸腔里的心已被他带走了。

令狐綯见令狐绢神情大异身体瘫软，有些无奈地对着副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举措，他伸出一只手将她紧紧揽在自己怀里，得先把她送到安全地带，他掉转着马头想离开。

李瑞钦忽然回转脸看向令狐绢，面上仍有嘲讽的意味：“你不多看一会儿吗？”

令狐绢呆呆地没有反应，令狐綯却狠狠地瞪了李瑞钦一眼，策马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