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守岁。

对老人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已经疲倦，精神不济，还是强撑着，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电视里播着春晚，虽然没人看一眼，但声音在那里，就是过年。在听不到任何鞭炮声的现在，那点声音大概就是老人的执念了。

看着棋盘，老人很久才走一步，但王自给一直耐心等，不催也不吵。

王林站在爷爷身后，时不时出声支招，但他的棋艺也臭，老人并不怎么听他的。

王双双脱了鞋，整个人缩在太师椅上，双手抓着手机，玩的不亦乐乎。

在她旁边，秋水仙姐妹和王自得夫妻搓着麻将，不管对彼此观感如何，打起牌来都挺投入认真的，也数他们这桌最热闹，时不时都要唇枪舌剑地明争暗斗一番。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战斗力最差的是王自得。不管斗嘴还是打牌，都是他输的最惨。

陈月和王朋在老爷子另一边，是最安静的一组，只有落子声会传出来。

黑白两子，纵横十九道。

起初王林还以为这两位“高人”要下围棋，看都不敢看一眼，连规则都不懂的他，是不想自讨没趣的。

后来这边实在无聊，爷爷又不肯听他的，忍不住偷瞄一眼，才发现这两人太能装了，下个五子棋，还搞的煞有介事似的。

于是转过来观战，不管谁输谁赢，一局之后，他都想掺和一下，不然就他一个人干站着，实在是太无聊，而且也是有信心的，不就是五子棋嘛。

然而看不到结束，他就转回去继续看爷爷跟二叔对战了。并暗暗做了决定，以后绝不跟那两个变态玩任何棋类游戏……两个人一直在互相堵，棋盘都快摆满了，胜负还没分出来，简直非人类！

他们一局，这边五局都完了。

其实王朋下的也痛苦，“大过年的，你我何必自相残杀？”

“对啊，这样不好。”陈月说着，一子落下，将就要成型的五子连珠，当头断掉。

“唉。”王朋叹息，只能再去堵她，已经没多少可落子的地方，再放水就太明显了。

最后当然是和棋收盘。

一局棋，多半个小时过去，倒是挺耗时间的。捱到零点，估计也就两三局的事情。

但谁乐意总这么干，再开局地时候，都想着千万不能像刚才那样了，但一落子，就都顾不上了，堵来堵去，又是和局收场。

“何苦来哉。”王朋郁闷。

“哼！”陈月则是一声娇哼，收了棋子，“再来。”

这局结束很快，十分钟不到便见分晓，但陈月依然要吐槽，“演技真拙劣。”

“明明是你太难糊弄。”王朋看她又要开局，赶紧拦住，“不如咱们去帮张婶煮饺子吧。”

张婶是王家的保姆，丈夫早几年因病过世了，儿子毕业后留在帝都工作，也是王家旗下的公司，所以这两年都会留王家过年，年夜饭都是他们帮忙在做。

本来还有一个厨师的，但人家要回去过年，做完一桌菜就让司机送回家了……司机是他儿子，正好一家团圆。

陈月看看时间，离新年钟声敲响，也就十多分钟了，便点点头，跟他去了厨房。

张婶和儿子都在，桌上摆了一些菜，有些是她给儿子做的，有些是不久前从那边桌上撤下来的。

那么一大桌子菜，其实很多都没动筷，剩下那些，王家人不会再吃，扔掉又太可惜，就给儿子端上来了。

本来不是多大的事，但主家小少爷过来，张婶难免有些局促不安，“东西都挺好的，倒掉实在太可惜了。”

“没事，你们吃。”王朋特别能理解他们，当年被骗家里很穷的时候，他也有过类似捡同学剩饭剩菜吃的经历，被嘲笑很久，如果不是心理够强大，说不定就毁在上面了，现在回头想想，一些女同学嫌弃的眼神，还是能令人感到……很舒爽的，“零点马上到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饺子做好没。”

“我妈早就弄好了，水也已经烧上了……这么多年，那年误过你们一家的吃喝？”张婶儿子语气不好。

张婶瞪他一眼，他梗着脖子不服气。

王朋和陈月都能理解，并不会去计较什么。

相视一笑，陈月说，“其实我们就是闲的发慌，过来找点事做，没别的意思。”

“有钱人真无聊……”张婶儿子忍不住又说一句，但迎上陈月澄澈无瑕的眸子，心底一虚，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头也低下去。

“这混小子尽说混话，你们不要跟他计较……水开了，我这就去煮饺子。”张婶说着，就去拿包好的饺子。

王朋抢先一步，“我来吧，这么多年没回来，也表表孝心。”

他都这么说了，张婶当然不好再抢，退到一边，紧张地看着，就怕他不懂瞎弄，把好好的饺子煮成片儿汤汆丸子。

可他一上手，张婶就觉得自己多虑了，动作娴熟，饺子入水而不溅，明显了做惯了家务的。自家儿子都比不过，就更别提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王林少爷了。

陈月在旁边看着，“以后我饿不着了？”

“何止，白白胖胖，指日可待。”王朋相当自信。

陈月白眼直翻，“一天到晚就想着祸害我。”

饺子出锅，一人端了两盘，估计也就够吃了，就嘱咐张婶不用再煮了，剩下那些，他们母子煮一点吃，其余就放冰箱冻上，张婶自然满口答应。

看着他们出去，张婶儿子又开口，“不就有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帝都房价太高，我早搬出去住了。”

张婶担忧地往外望一眼，小两口谁也没回头，才松口气，“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平时跟我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当着人家面你也……唉，咱们娘俩的饭碗可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说说又怎么了？都是实话。”他儿子还是气不顺，“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早过够了，吃点剩菜，还得看人脸色……没个住的地方，女朋友都找不到……你瞧他长那模样，凭什么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还不是因为有钱……老天真是不公平……”

话断断续续传耳朵里，但直到走远了，陈月才小声问，“有什么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我以前比他还仇富，除了不担心女朋友，其它估计想的跟他差不多……万恶的有钱人，我现在都仇视。”王朋哈哈一笑，眼瞅着正堂快到了，使劲吆喝一声，“吃饺子喽！”

除夕夜还是这种声音有年味。

当、当、当……

随着他这一声吆喝，新春的钟声也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