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逃出来了。”坐在车上，王朋大口大口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那个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天的小姨妈，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又发起疯来，非要打扮他。他又不是她的玩偶，那里愿意任她摆鼓。

可疯病一旦传染，真是相当可怕。一向正常的老妈，居然助纣为虐，不只提意见，还积极参与，甚至拿出了号称苦研三十年的化妆术……怎一惨字了得！

他又不去选秀，没必要精致到跟女人一样。几次抗议反对无效，眼看着一世名节就要毁于一旦，关键时刻，居然是那个坑爹出面解围，说要带他出来办事。

小姨妈自然不情愿，老妈却没反对，他也就顺利出来了……反正小姨妈的意见，他和坑爹都不怎么在意。

“打算怎么谢我？”坑爹开始邀功。

“晚上请你大保健一条龙。”王朋也难得大方。

嫌我死的不够快是吧！

“……”王自给郁闷地瞅儿子一眼，“再惦记那点儿遗产，也没必要这么狠吧？”

王朋一脸无辜，“听说很贵的，我都舍不得去，诚意还不够？”

诚意满满哪！

“在坑爹这条路上，你绝对走的诚意十足。”王自给很确定这点。

“都是跟你学的。”王朋冲他一抱拳，“彼此彼此。”

逆子啊！

王自给郁闷，“我对你的好，你怎么不记得？”

“还有这事？我怎么从来都没感觉到？”王朋惊讶地很，“不然你说一两件听听，如果我被感动了，今晚招待服务升级。”

直接刨坑埋了我？

王自给认真想了想，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不提，“跟你小姨处的怎么样？”

话题是不是跳的有点远？

王朋也认真想了想，但他没什么不敢说的，“如果她不是我小姨妈，现在肯定在某个街头流浪呢。”

对动不动就自制炸药炸门的人来说，赶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王自给相信儿子能干出这种事来，所以才说，“以后让着点她，命挺苦的，母亲死的早，和父亲亲近不起来，找男人吧，又一个比一个渣，好不容易找个好的，人家还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听着是挺惨的，但哪里好像不对。

“她最喜欢的那个，不是已经请人杀了？”王朋问。

王自给诧异地看着儿子，“她这么跟你说的？”

“哪里不对？”王朋已经知道肯定有地方不对了。

“女人的话怎么能信。”王自给跟儿子说了最“不对”的地方，才说，“死的那个，她的确喜欢过，但杀人的那个，才是她最喜欢的。”

这就对了！

王朋听她说的时候，就总感觉不对味儿，现在才算合逻辑，不过这样的操作，“她图什么？”

“想套路人家……你杀了我的男人，当然得补这个缺，谁让你欠了我家，又欠了我呢？”王自给说起这事，忍不住笑了，“人家一个老江湖，哪里受她这个，顺手从她包里拿走几百块钱，丢给她一句‘佣金我收下了，下次有买卖再谈’就扬长而去，她根本拦不住人家。”

“真能作。”王朋也是好笑。

“不过你得感谢你这个小姨妈，经她这一折腾，那个人才主动帮秋家做了一件事……救你。”王自给吐口气，“虽然是套路，但死的那个，也的确有可能成为秋家的女婿，别人不在意，他不行……不拖不欠，不沾因果，好男人啊，可惜缘悭一面。”

“我见过了。”王朋说，“但他说‘人间太光明，欢迎你到地狱来’，我不是很喜欢。”

“再不喜欢，你不也照着做了。”王自给看儿子一眼，“郑家也算家破人亡了，你已经在地狱门口徘徊了。”

王朋沉默。

有些事他不想，不代表不存在。行事风格，做事手段，不知不觉变了，他也清楚。只不过，到底是受人影响，还是正常变化，他没想清楚而已。

就他性格来说，不愿推锅给别人，自己做的就是自己做的，承认都不敢，那得多怂？

“人生这条路，越往高处就越窄，不是人太多，而是人太少。”王自给把以前不会说的话跟儿子说，“因为走到上边这些人，可比底下那些人贪太多。这不怪他们，任何人走上来都一样。看得远看得多，想要占的也就多，因为没谁比他们更清楚，占的少了，也就走不远了。”

“看不到尽头，可谁又不想去看看尽头的风景？离太远，也许能不想。但有机会，谁能放弃？可是能看到那片风景的，终究是少数人……资源有限嘛。”

其它的，他没说，儿子肯定也都懂。你多占了，别人就要少占，甚至占不到……那跟推人下地狱没区别。

当然，这套说词和郑家的事没关系。郑家的事情，儿子也不用他开导。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就够了。

但这句话，就怕儿子哪天想不开安到自己头上去。商场如战场，不是说说而已，或许没有硝烟，但不会没有血腥。

多少人倾家荡产后，没有勇气面对，而选择自我结束……数不清了。

他想给儿子打的预防针是——那些跟你没关系。

只要你没存害人的心，恶债就算不到你头上来。

王朋明白父亲的心思，也难得认可这个“坑爹”的说法，“他在他的领域，算是走到尽头的人么？”

“技术上是，心态上否。”王自给一声长叹，“他生来就在地狱，不到人间，不算见过风景。”

想到那个迄今为止，所见最特别的人，王朋不胜唏嘘，“他为之努力过么？”

“当然。”王自给摇了摇头，“只是失败了。”

“为什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八个字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个叫吴昶的男人，曾经在一个陋巷里死过，是他种下的光明救了他，可他活过来后，还是死了。

他那个行当，容不下活人。

这些东西，王朋现在还不懂，王自给也没急着教，揠苗助长的事情，不做为好。

所以车子停在了老旧的厂房前面，掉落的墙皮，锈迹斑斑的铁门铁窗，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历史与沧桑。

它叫国华电子，已经年老体衰。

所以王自给说，“这里要翻建了。”

“拆迁款能分我多少？”王朋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呵呵，这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