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那份缘由不明的乐观，没能影响到海枫的情绪。

机遇？

说不定这次，她会被雍正反杀呢。

看到自己的话，并未让四公主露出笑容，高士奇顿时茅塞顿开。

嗯，果然有些事，他还不知道。

四公主终究对自己，有所保留。

“这玻璃窗是好啊！透亮，暖和，防风。臣记得，公主殿下曾向皇上提议，将宫中窗户换成玻璃的，皇上没应。殿下知道为何吗？”

“不是内务府的官员反对吗？”

“那只是明面上的。皇上心底，不喜欢玻璃窗。因为一旦用上，堂堂天子，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众人眼中。”

“高学士是否思虑太过？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窗帘子。”

“挂上窗帘子那一刻，意思便是，‘朕有事要隐瞒’。以皇上的性子，他不会中意这个主意的。您太不了解皇上了。殿下，您怎么就不听臣当年在南书房，给您出的计策呢？您为何如此抗拒，跟自己亲生的父亲，撒个娇，当个受宠的乖女儿呢？”

因为我知道，这种装出来的感情，没有办法长久。

因为我知道，在康熙心里，当个好皇帝，比当个好父亲，重要的多了。

但这些，怎么能跟高士奇明说呢？

海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选择转移话题。

“高学士远道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殿下不肯解臣心中这个疑惑，那换一个也无妨。黄履庄，殿下宁愿跟四贝勒反目、得罪皇上，也要留下他，到底做什么打算？只要殿下肯说，臣便将从京城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毫无保留，都讲给殿下听。”

海枫被他逼得有点扛不住，幸好此时饭来了，仆从们进进出出，为她争取到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碗碟轻轻地被搁置在桌面上，发出的细响，盖住了海枫拿手枪的声音。

热气腾腾的饭菜布置停当后，海枫给阿香一个手势暗号，于是阿香作为最后一个人出去前，把偏殿的窗户，都用窗帘罩上了。

“高学士说的不错，挂窗帘的时候，意味着，有事要隐瞒。”

海枫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掏出手枪，直指高士奇的太阳穴。

真刺激啊。

用武器去直接威胁他人性命，逼对方拿出她想要的东西来。

不用心机，不用布置，不用牺牲和交换，不给我，那就死吧。

高士奇惊讶地盯着四公主手里的小玩意儿，提问没有经过大脑斟酌，从嘴里快速地蹦出来。

“这是火枪？怎么这么小？能杀人吗？”

“高大人想试试？”

“殿下硬保下黄履庄，只为这个小东西？”

海枫没有回答，花盆底在青石地砖上，又朝高士奇的方向，挪进两步。

“你到底在京城探听到了什么？汗阿玛对四弟，究竟怎么个想法？不说，本宫要开枪了！”

高士奇慢慢镇定下来，最后甚至大笑了两声。

“殿下这是考我呢？我猜，这枪杀不了人。一来，臣是个将死之人，以生死威胁，毫无效力；二来，殿下苦心孤诣，找来黄履庄做出的好东西，怎能浪费在臣的身上呢？”

“真无趣，你就当陪我逗个乐子都不成吗？”

海枫扣动扳机，手枪只发出清脆的机械转动声，没有发射弹丸。

枪做好了，子弹卡进度了，研制不出来。

多布按海枫的提点，不仅弄出了类似于左轮手枪之类的枪械，连机关枪之类的，都鼓捣出个模型来，因为她口中的“转盘”，多布觉得就是前朝军中所用五雷神机的样子，只不过她描述的东西会转动，五雷神机不会。

最关键的子弹，海枫按之前看过的战争题材电影、电视剧的样子，画了图纸出来，但怎么把弹壳里的火药引爆，她和多布加在一起，头快要想破了，依旧没有解决。

不甘心也没办法，时间不够了。

在康熙来到归化城之前，子弹制不出来。

没有子弹的手枪，做得再好，也是废铁。

从海枫手里接过手枪，高士奇反复掂量着，甚至鼓足勇气，扣动一次扳机，赞叹连连，又双手奉还给她。

“要真能做成了，危急关头，可见奇效。黄履庄可靠吗？殿下信得过他？”

“当然信不过。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奉命设计的一些部件，最后被用在了手枪上。”

“有额驸在，公主自然不必跟黄履庄透露太多。那好，既然公主如此信得过臣，那臣便将皇上真正的主意，说给公主。”

“汗阿玛生我的气没有？”

“要说一点没有，殿下心中该有个数，那是假话。但皇上这次，将四贝勒软禁在府里，却把太子殿下带在身边，公主没有从中，看出些痕迹吗？”

“本宫就是担心这个！京中谁都不在，万一四弟做些手脚......”

海枫现在，前怕狼，后怕虎，都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了。

她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归化城扣住康熙，逼他秘密地写一封传位诏书给自己。之后带兵进京，和太子谈判，扶持他登基，先拿个镇国公主在手，联手架空康熙，让他当个太上皇吉祥物，慢慢实现政权过渡。

等她镇国公主的地位稳固，再拿出诏书来逼宫，命太子退位让贤，自己进位，登基为女皇。

可雍正没来，来的是太子。她冒大风险把一个皇帝解决了，扶起来一个傀儡，结果雍正渔翁得利，在京城强行登基的话，那她搭好的舞台，全给雍正当铺垫，算哪门子事儿啊！

而且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两边肯定会爆发一次大战。

这种强烈的内耗，会不会让准噶尔部，趁虚而入，带兵偷袭京城呢？

打箭炉的兵变，可才刚刚镇压下去。

高士奇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她，对着羊肉火锅，撂下了刚刚握住的筷子。

“殿下怎么在意四贝勒，比在意太子还多？他能在朝中行走，无非依仗太子的势力。如今又被软禁在自己家里，更是没牙的老虎。”

因为他就是历史上，下一任皇帝呀！

虽然在眼下，完全看不出是夺嫡热门人选。

海枫在心里这样尖叫着，烦躁得不得了。

没能成功用私炼丹药的罪名，控制住四贝勒，真是整个计划中，最大的败笔！

“高大人相不相信，有人能预知未来之事，看明日，洞若烛火？”

“若有诸葛孔明之才，或许可以吧。殿下，难道黄履庄不会长生驻颜，却会卜卦算命？”

“他只会做些器械，余下的，什么本事都没有。算了，先吃饭吧。高大人远道而来，本宫打今早起，也没......”

然而高士奇却一反常态，果断地截住，海枫打算伸到牛百叶那个盘子里的筷子。

“殿下失魂落魄，踌躇不定，前言不搭后语。比起吃饭，您还是出去走走，醒醒神，再和臣商议不迟。”

“放肆！”

“不错，臣放肆了！可殿下又能把臣如何？那精妙无比的手枪，若此刻可以伤人，殿下又敢不敢拿起来，叫臣吃些苦头呢？殿下，您长大了，又生了琏格格，是个母亲了。不要总是像个孩子似的幼稚。臣吃不下这锅子，想去找额驸叙旧，讨些烤羊吃。告辞！”

高士奇扬长而去，海枫被他说得心乱，火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她却不想喊阿香进来添些。

一对二。

如果真动手了，她一个人，得制住两个皇帝。

真的有胜算吗？

八天后......

海枫默默攥紧了，那无法杀人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