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不好承包出去，春来已预想到了。开石料厂，很快就能看到嘎个新票子，而且回报丰厚。栽种果树至少两年才能挂果，而且风险高，遇到旱灾，说不定果树成片死去，导致前功尽弃。

老支书也这么想。在请莱云先生路上，商量下一步对策时，春来提出这个想法，当时连王老三都反对。老支书说，要能种果树，早就种上了，就不用荒着了。

这是个难题，所以老支书很头疼。

但既然给乡长汇报过，也不能无动于衷。老支书尝试着找了几位村民，结果比想的还差，直接碰了一鼻子灰。

人家说了，开办石料厂可以，说果园的事免谈。如此不给面子，老支书气的要骂王八羔子。

但老支书忍住了。他发现村里人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么憨厚听话，都在琢磨自己的事。这本来无可厚非，自从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每家都在自己责任田里劳动。但村里气氛很是不对，尤其王二麻和刘大同合伙开石料厂之后，村里人越来越自私，眼睛也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

人人都想发家致富，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之前村里一家有难，全村人都来帮的景象在慢慢淡化，因为挣地边，谁家羊啃了谁家庄稼，村里经常发生口角，也经常动手。原本至少表面上团结的宋王阁，似乎越来越不团结。

这种气氛让老支书感到诡异，也十分难受。晚上，他和王三爷爷、春来爹，坐在面粉厂车间里，说着心里的不快。

十多个火盆，里面燃烧着木炭。春分时节，天气还不那么温暖，有了火盆，倒也不觉得冷。火盆上还温着酒，就着五香花生米。

老支书牙口不行了，咀嚼起来有些费劲，温过的酒，也火热地烧着胃。以前很享受这种感觉，现在却感觉像在受罪。

王三爷爷对此却满不在乎。因为啥？因为人们兜里有钱了呗。以前都穷，除了春种秋收，也没其他事，现在能干的事太多，做小买卖，进城干临时工，甚至在路边开饭店，都有收入。有钱了，就想着越有钱。

春来爹觉得王三爷爷说的有道理，之前都穷的一塌糊涂，谁也不和谁比。现在都在比，谁家买了彩电，谁家新买了自行车，还有摩托车，越这么比，也就越想着往兜里多挣些钱。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凡事都往好的想吧，春来进城送雪糕才几年时间，村里就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大白馒头可劲吃，不逢年过节，孩子们也能吃上点荤腥了。老支书脸上露出笑容，喝了一口酒。

想起伏牛山，老支书胃里又火辣辣一片。村里人都想挣钱，还是拈轻怕重，如果时间再倒退二十年，他个人也能把山坡承包下来。老支书忽然觉得伏牛山就是一座宝山，只是自己老了，干不动了。

但有人想承包了。那人还不是别人，是王二麻。

他没想到宋春来会唱那么一出戏，竟然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王二麻生性不信邪，不然他也不敢深更半夜，走村外小路，去偷人家的鸡和羊。

但村里人信了，这就不好办了。他跑到乡里，直接给乡长告状，但听说，乡长并没拿宋春来怎样，也不过是写一份检查。重要的是，就连乡长也默认了宋春来，把山坡承包出去，栽种果树。

根就出在宋春来身上，如果他当一天村主任，石料厂就一天开不起来。还是要想办法给宋春来拱下台，最好他能当上村主任，这样建石料厂轻而易举。

现在问题是，如果哪个想不开的村民真承包了山坡，到时满山坡果树，光是赔偿就是一笔费用。万一搞的很好，果树变成摇钱树，再说开石料厂，一定难上加难。那就先把山坡承包下来，象征性地种上几棵果树，反正都是自家的，到时砍了也不用赔钱。

就这么干了。王二麻又回家，找王大志。

王大志媳妇马莲本分正直，非常看不惯王二麻所作所为，即便王二麻现在成了人物，还要成为有钱人，也一直劝王大志，尽量少和王二麻往来。事实也证明，听王二麻的话，就是让自己丢脸，不是开石料厂吗，被村里人当成了笑柄，甚至是想害宋王阁的人。

所以，王二麻刚提出让王大志出面，承包山坡时，王大志头摇得像拨浪鼓：“兄弟，种好了，还能得点钱，种不好，就全赔进去，你这不是害你哥吗？”

他也真以为王二麻让他包山种果树。

王二麻笑了：“大哥，你咋就想不开呢？咱们承包了山坡，那片山坡就是咱家的，想怎么种，就怎么种。到时再把宋春来鼓捣下来，咱开石料厂不就方便了？”

还开石料厂？王大志瞪眼说：“兄弟，人家风水大师都说了，山动不得。”

“听他瞎咧咧，我怀疑就是宋春来找的托。”提起风水大师，王二麻恨不得现在就想去找春来打架，但他知道，根本不是春来对手。

王大志还是摇头：“兄弟，这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那你就别信。”以前王二麻有些惧怕王大志，毕竟是自己亲哥。现在他有些讨厌了，怎么变得娘们唧唧的？

看说不动王大志，王二麻直接说道：“哥，这事你一点也不用怕。承包山坡，种果树的钱，都由我来出。以后开石料厂挣了钱，咱哥俩平分。”

马莲从里屋出来，看着王二麻：“大建，你就别难为你哥了，你知道你哥没多大胆子。”

“是啊，我还是担心。”王大志也不想答应王二麻。

“担心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挣了钱，咱大不了离开宋王阁，进城买房子。再说，哪里黄土不埋人，人家小翠，一个小媳妇，都离开宋王阁多少年了。”王二麻越说越着急。

“可是——”

王二麻打断了马莲：“大嫂，大哥，咱这又不是去偷去抢，就连乡长都骂了宋春来，还让他写检查，说明这就是正道。”

王大志有些心动了，抬眼看看自己老婆。

知道自己大嫂不是贪财的人，王二麻又唱起苦情戏，抹着眼泪说：“大嫂，大哥，我媳妇死了，两个孩子没了娘，你们就忍心看着，不帮帮我？”

到底是亲兄弟，王大志拍了一下大腿：“行，我答应你，但以后开山炸石头，我绝对不掺和。”

王二麻破涕为笑：“好，只要开了石料厂，以后都是您俩说了算。”

马莲暗自叹口气，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