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将军’四个字颇有些效果，许多一开始没打算理会的老百姓，都忍不住停住脚步。

对许多人来说，边疆战事离他们太过遥远。他们身处中原，哪怕边疆打得再凶，他们在这偏僻的小地方，也能过上安生日子。

什么扞卫疆土，什么为国效力，太过缥缈。

但周恒将军的恩惠，他们却是切身体会到的。

若非周恒将军，德永镇不会拨开乌云见青天，不会终于上任一个真心实意为民办事的好县令，不会拿到衙门的补贴，不会总算能在夜晚睡得安稳，更不会偶尔能去动物园看看猿猴，不会有堂堂正正的一个学堂供人免费教书免费伙食，给所有百姓一个科考的仕途梦。

也不会有干净宽敞的茅房，不会有入夏暴雨季节之后，第一次没有爆发时疫、没有良田受灾的好日子。

德永镇看似仍旧是那个偏僻又贫瘠的小镇，但自从周恒来之后，已悄然地萌发了新的气象。

尽管整体还是穷苦，但日子比以往不知舒心多少。

这半年过去，生活越来越有盼头，走在街上，大家不再是麻木的一张脸，彼此脸上，也多见笑容。

“我投军！”

突然，人群中有人站出来。

“万元良那狗官蛮横侵占我家田地，我娘亲急得要上吊，父亲也是一病不起。幸而周恒将军救我家于水火之中，我父亲母亲病情这才好转，如今都能下田耕地了。如此恩情，我便是上战场丢了性命，也是值了！”

“好！”郭振义带头喝彩，“知恩图报，你是大燕的好儿郎！我们德永镇的父老乡亲们一定会等你带着功名凯旋归来，衣锦还乡！”

有一个人站出来，自然会有第二个。

“我也去！我家中仅剩我一人，若能以我这条贱命，换敌军几个人头，祖上在天有灵，定能欣慰万分！”

“说得好！”

艾玖大声叫好，抓着一小袋子银两走出来，放到招兵的桌子上。

解开袋子，里头银灿灿的一片，惹来所有人的目光。

“我小小女郎，不能上阵杀敌，扞卫疆土，也无法纵横谋划，保边疆太平。但我有一双手，我能挣钱，如今边疆战事吃紧，我们口中省下的每一枚铜板，都会成为我大燕将士身上的铠甲。这里拢共是五十两银子，是我的全部积蓄，我愿意捐献给前线将士，哪怕这点钱只够买一副护甲，也算是我为周恒将军，为守卫边疆将士们的一点心意！”

她捐钱这个举动，是在郭振义意料之外的。

他看着桌上那散碎银子，几乎一瞬间双眼泛红。

即便他最近极少回家，他也知道，这桌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日夜忙碌，才终于攒下的。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郎尚且如此，如何不让他羞愧？

他当即解下钱袋，放到桌上。

“我既是德永镇县令，也是大燕子民，边疆守不住，大燕就守不住，国若破，你我皆会沦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里是我所有俸禄，微末俸禄，也愿为大燕倾尽。”

“说得好！”

郭老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也放到桌上。

这原本是他用来买酒的钱。

“老朽积蓄不多，二两银子，也愿意为边疆的将领们买一双鞋，让他们能奋勇杀敌。”

他一个老人家都站出来了，汤荣和刘大夫等人自然也纷纷慷慨解囊，将积蓄双手奉上。

不得不说，这热血的场面，确实足够有感染力。

人群中渐渐有百姓自发站出来，奉上积蓄，也有身体强健的壮丁，愿意前往边疆，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场征兵，持续了三天。

德永镇这样的贫瘠小镇，竟能捐出二千两之多。

零零碎碎的散钱装满了车子，当称得重量时，众人都忍不住有些冒热泪。

这是他们从前不敢想象的画面。

郭振义忍不住握住艾玖的肩，红着眼流泪道：“好姑娘，你真是我们德永镇的福星。”

若她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可即便她是个女子，她也为德永镇做了太多。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一个大男人，竟扶着艾玖掩面哭了出来。

艾玖有点哭笑不得，“干爹，这是大家的功劳，不是我的功劳。你不用谢我。况且，这大燕国虽不怎么好，我却也不想当亡国奴。”

郭振义勉强忍住泪意。

“我即刻上报朝廷，尽快将这笔钱送到边境。”

艾玖摇头，“不着急。”

郭振义怔了怔。

“这两千两银子，对咱们德永镇来说是巨款，可对前线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既然要往前线送，自然不能只送这么些。”

郭振义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的神色，猜到她心中已经有法子了。

“你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

艾玖笑了笑，“您想想，咱们这样的破烂小镇，尚且能捐出二千两银子，其他的州府县镇，难道捐不出吗？我们捐了钱，默默就往前线送，谁又知道这是德永镇的功劳呢？”

她眨眼，“咱们做了好事，是咱们品行好，可咱们做了好事却没人知道，却是白忙活一场。”

汤荣凑过来，急道：“好姑娘，别卖关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艾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我要让这场捐款，成为大燕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几日后，关于德永镇百姓捐出二千两银子的事，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安山县，乃至州府。

半个月后，州府地界几乎已传遍此事。

知州大人亲自过问，确认此事属实后，立即快马上报。

同时，他也效仿德永镇的做法，在州府内一场百姓捐款驰援边疆的行动。

他在知州这个位子，坐了太多年，是时候该往上面争一争了。

一个月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这事。

宫墙之内，皇上接收到这个消息，忽而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多年的安逸，该结束了。

百姓尚且热血至此，他身为天子，难道还要继续窝囊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