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良赌赢了。

用艾玖的性命，换逃出去的机会。

他心中暗自发笑，心想，这周恒当真是蠢啊。不过一个流民而已，就算误杀了又怎样？难不成这蝼蚁般的贱命，敌得过一个朝廷官员吗？

不过，也幸好周恒够蠢，不然今天他还真出不去。

想到这里，头上的劲道稍微松了些。

艾玖也终于能够喘上气。

她看向满脸颓然的梁永齐，安抚地笑了笑。

“都给我退开！”

万元良挟持着艾玖，一步一步往衙门外走。围观着的老百姓也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转移至衙门外，周恒扭头，对武吉耳语一番，武吉领命，快步离开，提前到衙门外布防。

“小北哥哥，怎么办？”

许游害怕得双腿发软，紧紧抓住段北的手臂，求他想个法子。他知道，小北哥哥最是聪明了，一定会有法子的。

段北粗鲁地往脸上一抹，咬牙道：“衙门外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这狗官带着姐姐上马，姐姐就很危险了。”

他不相信万元良会放过艾玖的鬼话。

艾玖对于万元良来说，此刻还算有点利用价值。可一旦万元良成功上马，离开小镇，艾玖就再无利用价值，反而是累赘。

许游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哭道：“那到底怎么办？”

“除非，马匹受惊，万元良上不去马，姐姐自然就有救。即便上了马，受惊的马匹也会将万元良甩下来。”

只不过，那时候艾玖同样危险。

受惊的马同样有伤人的风险，死在马蹄之下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乐，你的小弓在不在？”段北问道。

艾乐对梁永齐做的小弹弓爱不释手，平时在家里总要玩上许久，玩到尽兴为止。有时候也会随身揣在身上。

几天前，他们从家里出去时，艾乐是带了小弹弓的。

艾乐上下摸摸，有些慌张地哭了：“没带。”

段北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糟糕。

他原本是想着让艾乐用小弓射马的。

艾乐似乎也猜到他的想法，很快止住哭泣。

“我有办法的！”

说完，他扭头就哒哒哒往外跑。

“大乐！”段北赶紧拉着许游追上去。

可艾乐脚步快得很，三两下穿过人群，猫着身子就跑到了衙门外。

衙门外，已经聚集不少人。

士兵牵着马匹送到衙门门口，然后抬头朝武吉看一眼，武吉幅度极小地点点头。

他余光往右上方瞥一眼。

弓箭手已到位。

万元良是个文官，料想没有挟持着人上马的本领，上马时定然会松开艾玖。届时，只要他暗中下令，弓箭手便会一箭洞穿万元良的身子，将艾玖救下。

但这一切布置，几个孩子并不知道。

艾乐也不知道。

他才六岁，又是在山里野蛮长大的，因此脚步十分灵活，猫着身子很快便悄悄藏到了马匹旁边摊贩的桌下。他一只手伸进怀里，怀里虽然没有小弓，但是有一支簪子。

这是张氏去世之前，留给他们兄妹的念想。

簪子本来是放到小盒子里的，但离家的时候，艾乐嫌弃那个盒子太碍地方，便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了。

娘亲做的那几个小玩具现在在弟弟妹妹手里玩着，他则揣着这支簪子。

爹爹生前也曾给娘亲买过几支簪子，虽不值什么钱，但娘亲很喜欢，生病之前几乎日日戴着。这支簪子，跟从前娘亲头上那支很像。

看着它，就好似能透过这支簪子，看到娘亲和爹爹。

所以他很珍重地将它揣在身上，睡觉也不离身。

他握紧簪子，眼睛死死盯着万元良。

万元良掐着艾玖的脖子，拖着她走过来。

他走到马边，没急着上马，而是环视一周，刀尖抵住艾玖的刚才流血的位置，大声道：“你让他们全部靠后！”

周恒看向武吉，武吉点点头，于是他扬声道：“所有人退后！让他走！”

老百姓们也不忍看着这么个小姑娘血溅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往后退去。

“退！继续退！继续！”

直到所有人已退开他五十步外的距离，万元良终于满意。他歪头，讥笑道：“小贱人，看看这群愚蠢的人，竟为了你这么个东西，当真放我走。”

艾玖没吭声，她直勾勾看向周恒，周恒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双眼睛里，含着莫大的坚定。

在周恒身旁的武吉生怕她猜不到，悄悄往右上方飞快瞥一眼。

艾玖嘴角弯了弯。

万元良握刀的手下滑，刀尖抵住她的后腰，命令道：“自己爬上去。”

他害怕周恒会在上马的这个间隙对他下手，所以只能一边拿刀威胁艾玖，一边死死盯住周恒。

艾乐屏住呼吸，手心不断往外渗着汗水。

艾玖不会骑马，身量又娇小，着实废了一番功夫，才成功爬到马背上。万元良的刀尖始终抵着她，不敢松懈，见她终于上去，狞笑一声，握住缰绳，翻身上马。

周恒瞳孔一缩，扬手挥下。

也就在同一个瞬间，潜伏许久的艾乐咬紧牙关冲出来，双手握住簪子，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大喊一声，朝马屁股刺下去。

“大乐！”

“小心！”

“不要啊！”

“啊！”

一支利箭破空射下，直穿万元良肩胛。

惊呼声、惨叫声，混杂着马匹的嘶叫声，以及弓箭的破风声同时响起。

马匹受惊，痛苦嘶叫着抬起后蹄，万元良匕首脱手落地，整个人被马匹掀翻掉下。

跟他一起摔下去的，还有艾玖。

“姐姐！”

万元良被利箭的余力射得往左边摔下去，顿时滚落地面，肩胛大片鲜血涌出。而艾玖被却是向右摔下。

“哞~！”

受伤的马一下失去控制，马蹄发力，甩掉背上的两个人，狂躁地甩蹄子。

眼看着艾玖就要摔在艾乐身上，而抬起的马蹄，转眼便践踏过来。

艾玖在着地之前撑起双手，只感觉腕骨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总算在落地之前成功撑住地面，没往艾乐身上压下去。

艾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马蹄子即将践踏在艾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