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人！

艾玖有些惊喜，望向郭老，郭老却并未见喜色。

她立即冷静下来。

这是万元良的地盘，来的人只可能是万元良的人。

果不其然，上面的人对着井口大喊道：“没死就吱个声，我们老爷仁慈，愿意留下你们狗命。”

艾玖气得冷笑。

她扯着嗓子回应：“没死没死，但快饿死了！”

上面不知在轻声交涉些什么，很快，那人又趴在井口喊道：“一个问题一个包子，回答满意了，包子有，命也有。”

这是逗小狗呢。

艾玖咬牙。

“行，你问，我知无不言。”

“阿九！”

郭老想阻止她，被她拉住。

“您放心，该说什么我有分寸。您先别出声，咱们示个弱，迷惑他一下。”

井边。

万元良坐在下人抬来的椅子上，神色隐隐有些烦躁。

他让人抓艾玖回来，本意是留着慢慢拷问，谁知道师爷那没脑子的一个冲动，居然把人扔井里。

扔井里也不是不行，但总得让人吐点东西出来啊！什么都没吐就往井里扔，那他何苦费劲抓人回来？闲着没事干吗？

他知道消息后，气得往师爷屁股上连踹好几脚。

做事的人也是不机灵，手脚没处理干净竟让善春堂抓住把柄在衙门闹了起来。

还说这小丫头片子是治理时疫的功臣？

真是可笑。

但这节骨眼上，真不好将人直接弄死。

留着人，没准对付周恒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你让她问问郭扶德，他在茶楼说那些含沙射影的故事，是谁指使的？”

下人赶紧按原话喊着问。

艾玖颇感意外地看一眼郭老，完全没想到万元良竟在意这件事，她沉默一会，这才回答道：“郭老先生饿得晕过去了，不过这事我听他提起过，是一个叫做齐九的读书人。”

她贴到书店的稿子上，用的便是‘齐九’这个署名。

万元良嘴角泛起讥讽的笑。

齐九？

只怕是他的好儿子郭振义吧。

他给下人使个眼色，下人立即往下丢个包子。

艾玖让包子砸个正着，接住，立即往郭老嘴里塞。

“你再问她，郭扶德和郭振义，她要救哪一个？”

艾玖听到这个问题后，狠狠地抖一下。

他要开始对付郭振义了。

若救郭老，他扭头便去找郭正义晦气，会像八年前那样，将郭振义给打废，甚至将同党汤荣张文涛等人一网打尽。

若救郭振义，恐怕能从这里上去的人，便只有她一人。

她没来得及想出应付之策，郭老就抓住她的肩，声音颤抖道：“选我儿子，好孩子，我已年迈，死不足惜。但阿义还年轻，他活着一日，便有一日的希望对付万元良。”

一个包子撑不住太久，她上去后未必能确保马上脱身，郭老一个人在这氧气稀薄的井中，熬不了几天。

艾玖反握住郭老的手。

“郭老，您相信我吗？”

郭老眼中泛泪，“我自然信，但你一定要选阿义。”

艾玖在黑暗中定定看着他眼底的晶莹，摇头，压着声音道：“我相信周恒将军。”

然后，她扬声道：“我选郭老先生。”

“哈哈哈哈！”

万元良听到她的答案，不知为何捧腹大笑。他推开下人，亲自来到井边。

“没想到你这个老不死东西的临死了还能收买人心。”他朗声道，“想活着？可以。”

他夺过下人手里的包子，扔到井中。

“两个包子，两天。这两天，你们好好想一想，我到底要听什么。两天后，如果答案让我不满意，那你们就都死里面吧。”

他眼神阴沉拂袖而去，冷声道：“把井口盖上，压上石头，留个缝给他们喘气就行。”

井口那狭窄的光，彻底湮灭。

他们逃生的希望，被严实盖住。

井内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艾玖沉默地将包子递给郭老。

上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们走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郭老声音中染上几分惶恐。

艾玖将包子强行塞到郭老手心，沉声道：“饥饿游戏。”

“什么？”郭老不解。

艾玖靠在墙上，幽幽道：“一个人最有骨气的时候，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如果没有包子，我们在井里熬着，横竖是一个死字，反而什么都不会泄露。但有了包子，我们就不愿意轻易去死，为了拿到更多的包子活下去，我们终究会慢慢说出万元良真正想要听的话。”

包子，是他狩猎的诱饵。

用活命的希望，来消磨他们的骨气。

这个游戏一旦开始，艾玖和郭老皆是他囊中之物，从他们口中套话，只是时间问题。

他真的很聪明，也很可怕，难怪能在德永镇作威作福二十多年。

郭老踉跄一步，跌落地上，声音已然哽咽：“这可如何是好？”

井口开着时，他们尚且有一线生机。如今井口被盖住，他们即便成功往上爬，也推不开压着石头的木盖子。

艾玖抬头，盯着那留出的小小的呼吸的空隙，喃喃道：“没想到，这条捡来的命，竟如此短暂。”

她闭眼，泪水从眼角渗出。

郭老掩面哽咽，低声啜泣。

氧气越发稀薄，艾玖呼吸有些不顺，抬肩膀把眼角的泪蹭掉，冷静道：“郭老先生，别哭了，哭会让这里的空气更浑浊，更难活下去。”

尽管这里不是绝对的密封空间，但在地下数米的环境，仅凭头顶那点小小的缝隙，氧气根本流通不下来。

郭老心中难受，为自己识人不清难受，更为连累了艾玖难受，他哭泣道：“我郭扶德半生辛劳，不求教书育人培育出多少栋梁之材，但求无愧于心，不负夫子的身份。谁知竟一步错，步步错，亲手养出这个豺狼来，害得百姓不安，害得儿子仕途无望，临死了，还害了你这样的无辜孩子。我究竟还有何颜面存活在这世上？”

他痛苦地捶打着胸口，只恨不得立马一头撞死在这里，换艾玖的自由。

“行了！”

艾玖突然大喊一声。

他的哭声哽住，在黑暗中看她。

艾玖压着泛酸的眼角，厉声道：“您到底想不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