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玖大惊失色。

这一桌上的两个男人忽然冲上去，伸手便去抓郭老。

郭老怒喝：“你们干什么！放开老朽！”

茶楼众人也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青天白日下对良民动手！”

“就是！这说书人不过是说个故事而已，你们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抓人？”

“你们是哪儿的狗，仗的谁的势？快给郭老松开！”

这两人从腰后掏出一块令牌，对着所有听客展示，板着脸道：“衙门令牌在此，此人妖言惑众，意图巧言令色污蔑大老爷，识趣的，就安静些别妨碍我们办差。若敢阻拦，也一同押回衙门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都没想到，听客中竟然混进衙门的人。

艾玖急忙冲上去，质问道：“两位官爷，人家说书说得好好的，你们怎么能污蔑他妖言惑众？他说的分明是江湖故事，如何能跟大老爷扯上关系？官爷是不是弄错了？”

两位衙役冷笑，“弄错？这老头借所谓的恶毒女人阴阳怪气咱们一片太平的德永镇，弄得群情激昂，如此蛊惑人心，若不及早逮捕，将来岂非能造反？”

艾玖气得头顶冒烟。

一个江湖故事，非要对号入座幻想是讽刺万元良吗？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这么个罪名法吧！

她大声道：“各位！老人家说书我们都是听了的，究竟是哪一句哪个字提到大老爷了？你们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冤枉良民！你们不怕引起民愤吗？”

但万万没想到，她的振臂高呼没有得到任何呼应。

这满座听客，皆是神色心虚，面面相觑，竟一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艾玖看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表情，咯噔一下，一颗心如坠冰窟，不断往下沉。

她看向郭老，郭老朝她摇头。

他的脸上死灰一片，似乎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个结局，竟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分。

艾玖如遭雷劈。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他们听书的反应怪异了。

因为所有人，包括郭老在内，看待这个故事，都是以一种暗讽贪官污吏的心态看的。

她看的是江湖波谲云诡，肆意恩仇；他们看的，却是惊世清官被昏庸朝政污浊，最终陷入泥沼。

难怪他们总是喝彩什么天是黑暗的。

难怪他们打赏得那么痛快一点看不出德永镇的贫瘠。

艾玖双腿一软，跌坐地上。

两个衙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架着郭老往外走。

“慢着！”

忽然，一片寂静中，二楼雅座站起一位姿态挺拔，气质凌厉的中年男人。男人走到栏杆前，居高临下道：“我可以作证，这位说书老人家没有只言片语提及任何官差。两位官爷，如此杯弓蛇影，是否小题大做了？”

衙役嗤笑：“你谁啊？敢质疑我们官差办事？”

男人微微一笑：“天下不平事，皆可仗义执言。”

“不平事？”

其中一个衙役冷笑着环顾四周听客，高声道：“衙门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谁不服，自己到衙门找大老爷说去。带走！”

他们根本不管这些人怎么看待。

艾玖捏着发软的腿，咬牙，冲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前面，质问道：“两位官爷，我朝执法皆该有法可依。请问你们将这位老人家带走，依照的是哪条律令，定的又是哪个罪名？”

“罪名？我看你就像个罪名！”

衙役抬脚一脚踹到艾玖胸口上，艾玖小小身板根本经不起这一踹，两眼发黑倒下去，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一脚会将一个小女孩踹成什么后果，他们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郭老回头，神色沉重冲艾玖摇头。

艾玖怔怔看着他们将郭老带走，胸腔一股滔天的愤怒感和无力感涌上来，眨眼间眼泪就喷涌而出。

是她害了郭老。

郭老被带走，茶楼的看客们大部分不敢惹事，纷纷散去。

艾玖坐在茶楼门前，瞪大眼，眼泪不断往下流。

比起胸口的痛，她更痛的是自己造成的过错。

她太疏忽了！

“小姑娘，你可还好？”

忽然，一只大手伸到面前。

是那位仗义执言的中年男人。

艾玖回过神，无声擦掉眼泪，捂着胸口站起来。

见她身子踉跄，男人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温声道：“不如我带你去医馆瞧瞧如何？”

艾玖摇头，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眼泪没有用，自责愧疚也并不能救人。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郭振义。

她扭头要走。

但衙役这一脚实在踹得结实，她刚走两步，就忍不住蹲下去，捂着胸口冷汗直冒。

这一脚从胸口到腹部，疼得她有些想吐。

庆幸的是肋骨没断。

男人忽然道：“得罪了。”

他一把将艾玖拦腰抱起，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找大夫。”

“等等。”艾玖抓住他的袖子，“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人低头看着她，认真道：“你年纪小，身板脆，刚才那一脚力道不轻，你需要及时看大夫。”

艾玖咬牙，“我没时间，我要去救人。”

男人眼底一道暗芒掠过，“你与那说书人什么关系？”

他这话令艾玖有些警惕，但想到刚才他好歹是所有哑巴看客中唯一出言相助的人，于是道：“他是我弟弟们的夫子，亦是我很尊敬的长者。我不能看着他被冤枉入狱。”

男人点头，“原来如此，但你小小年纪，只怕应付不了衙门那些恶吏。”

他说着话的同时，也一边抱着她往旁边的客栈去。

艾玖身体虽是个12岁小女娃，但芯里是个28岁成年人，被人当街这么抱着，多少感觉别扭。而且她发现这人核心力量很稳，抱着她犹如抱着一片没有重量的树叶，步履稳健，气息均匀，丝毫不吃力。

她警惕道：“你到底是谁？难不成你能对付那些恶吏？你要帮我？”

男人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那就不会帮了。

艾玖咬牙，趁他不备从他怀里跳下去，差点又摔一跤。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没有时间休息。”

她捂着胸口扭头就走，背脊弯弯的，却又那么倔强。

男人扬声道：“我可以帮你，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