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在太和门前聚着，等皇帝早朝。此时刚过寅时，天气炎热，皇帝特意提前了早朝时间，这样能在太阳出来前结束，免去众臣被阳光直晒的辛苦。

郭毖见李则简站在最前面，挪步近前悄声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琪三昨夜被廷杖了，估计挺不过去了，现在还不省人事呢。”

李则简捋着胡须：“这人为了皇帝真不要命啊。”

正说着，太监高叫：“皇上驾到。”百官立即下跪伏地高呼“万岁”。

承珞从辇车上下来，坐到龙椅上。他神情严肃，双眼充满血丝，目光扫过众人，冷冷地道：“众卿平身。”

等百官起身之后，承珞道：“前日刑部尚书郭毖上奏参平王府公子承琪私闯刑部抢尸身之事，昨夜承琪已到宫内受了罚，按李相所提廷杖二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承琪身为皇室公子，违反本朝律法，理应受罚，朕为皇帝，不会护短，接下来望众爱卿好自为之，不要贪赃枉法，否则，朕绝不轻饶。”

李则简道：“皇上深明大义，臣等自然谨遵皇命。”众人纷纷应声和着。

承珞沉着脸，昨夜未曾合眼。承琪上半宿还和他商讨着皇后生日的事，下半宿就发起烧来，浑身滚烫，神志不清。

姬无用调好了伤药涂了伤口，太医院的马士奇又连着两副汤药，但直到他来上朝，承琪还没有醒过来。

正值夏天，本就衣衫单薄，这板子打下去就等于直接打在肉上。看了他的伤，马士奇道：“皇上，这板子，每下都往死里打啊。”

承珞气得快把牙咬碎了，不仅仅是因为承琪挨打，而是他越发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承琪入京不断遭到刺杀，现在连自己宫里都有要害他的人。

害他，不就是要害自己吗？

他手搭在扶手上，望着下面的官僚不说话，他实在是累了，这皇帝做了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毫无意义，甚至，人生都毫无意义。

欧慎之见皇上一直阴着脸，便跨出一步道：“皇上，微臣有奏。”

承珞淡淡道：“慎之有何要奏的？”

欧慎之道：“琪三公子已然受罚，郭大人所参之事可了，但是，微臣所奏的是，关于琪三不断遇刺的事情，到现在刑部和大理寺还没有给出说法，这事也该了一了。”

他斜了一眼郭毖：“琪三之所以到刑部抢尸身，是因为被害者管焱，当日是化妆成琪三在街上行走时被刺，可见刺客的目标就是琪三。刑部查案向来缓慢，所以他才会抢了尸身自己查，这也是情有可原。就目前而言，刑部不仅没有查出谁杀了管焱，也没有查出谁杀了李相的家丁。”

他又瞟着范波道：“同样的，大理寺也没有查出在望春楼是何人指使刺客去杀琪三的。”

承珞将目光望向郭毖和范波，他们两人垂了头，一时不答话，承珞道：“朕还听说刺客冒充普光寺的和尚进了平王府，范爱卿，可有此事？”

范波答道：“有，是平王府将刺客送到大理寺羁押。”

“那你们审出来了什么？”

“这……”范波支吾着：“臣打算请琪三公子一起来审。”

承珞用力拍了扶手：“荒谬！审案不该是你们刑部和大理寺负责的吗？承琪不是朝廷命官，哪有权利审案？他若审了，恐怕又有人要参一本了。”

他声音更冷：“何况，他还是被刺的目标，是受害者。”

欧慎之道：“皇上，刑部和大理寺办案不力，臣恳请皇上由都察院接管查办公子遇刺案。”

张权量原本站在人群中，一直不说话，想弄个隐身，没想到还是被揪了出来，他一脸恼怒地望着欧慎之，这个烫手山芋他怎么接得了？

承珞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大理寺和刑部，将和承琪有关的案子全部提出来交由都察院，张权量，”他喊道。

张权量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臣在。”

“这案子就交给你了，朕命你一个月之内，务必查出谁是幕后指使，严惩凶手。”

“臣领旨。”张权量在心里将欧慎之骂了一千遍，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李则简，他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回到大理寺，范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黄立标道：“这下可好了，总算抛出去了。”

黄立标摇头道：“范大人，你怎么不认为皇上对我们不信任啊？”

“昨天琪三在牢里差不多一整天，找了多少人谈？”

“牢役说，他把他抓来的人都谈了个遍，但就是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范波搔了搔头皮道：“估计他都胸有成竹了，才到皇上那里领板子，这么一打，得躺好些天吧。”

黄立标道：“下官以为，他就是故意要躺着，把这些事全抛出来，让都察院查，等于把刑部和李相撇开，不让他们插手。”

“那我们也插不了手了。”范波皱眉道。

“他要问的已经问到了，关在我们这里的人，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黄立标眼里闪着光，盯着范波道：“这事，就一定要顺着皇上，我们不用再去查，明摆着是皇后和李相指使的。”

范波道：“难道这是皇上在保我们？”

“范大人终于明白了，下官就是这么认为的。”黄立标笑道，范波长吁了一口气，这时有人来报：“都察院来人要提档案和犯人了。”

范波叫来方省直，道：“方寺正，由你领着都察院的人去办，要什么都给。”

而李则简那头，郭毖坐在相府中满头是汗，天气太热了，他本来就胖，现在又是着急，更是汗如雨下。

李则简坐在竹榻上望着他道：“你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李相，不是我沉不住气，皇上把案子交给都察院，这张权量不比范波，他可是油盐不进的。”

“你怕他查出什么吗？他什么都查不出来。”李则简轻轻地摇着扇子道：“倒是琪三，现在不知道死了没有。”

郭毖看着他道：“李相你这招真是高，这刺客都没用，还得要李相你出马，神机妙算啊，算准了琪三肯定会去受罚。”

“他自然会去。”李则简微微闭了眼：“把他除了，就没有绊脚石了。”

郭毖喝了口茶，用手绢抹着额头的汗，道：“也不知怎么的，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杀了他很多次，怎么偏偏杀不掉他？”

李则简听了蓦地睁开眼来：“我听说，他带了一个神医进了宫，那个人医术特别好？”

“是，那人叫姬无用，住在太极宫，给皇上去毒呢。”

“他哪来那么多人帮他？”李则简皱眉道：“连派出去的杀手都帮了他。”他摇了摇头，这个拉拢人的本事，是他最恨承琪的地方，但他又毫无办法，这是承琪与生俱来的天性，他夺不走。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郭毖看到了李则简眼里的愤怒和不忿，他依然有着担忧。

“不管琪三，我们按计划行事，去莽山的人又没有回来，你派人在京城多查查，我估计欧清瑶母子回京了。”他将扇子合拢，打在竹榻的扶手上：“无论如何，顺王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