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死寂一段时间。

程临渊没说话，安静等着沈怀烛的回答。

而沈怀烛呼吸都停滞一瞬，最后沉声开口，“是的。”

“自一开始，我便是这般打算的，杀了他们，独占你。”

程临渊轻叹口气，“所以到这个位面时，放弃了一切，只选择了最为强大的力量，成了这条语言都不通的东方龙。”

苏献没有安全感，所以选择的是绝世的容貌，好让程临渊能更加爱他。

江厌因着过去的经历，渴望平淡，所以选择了成为一个人类，并且生性张扬烂漫，成了个魔法师。

而沈怀烛对于独占的执念最为深刻，于是坚定地选择了力量。

三个不同的选择，只有沈怀烛的最为危险且偏激。

沈怀烛没说话。

程临渊：“可阿厌和阿献同你一样，是主神大人的分身，就算肉体消亡了，灵魂应当也不会消亡。”

“更甚者，阿厌和阿献真的不在了，还有主神大人。”

“你打不过祂，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沈怀烛这次将脑袋抬了起来，龙身将程临渊圈在怀中，垂眸看他，“平安，我一早说过，我是修道之人，行的本就是逆天改命的事儿。”

“你说不行，我偏不信，我总要试试。”

“就算因此魂飞魄散，意识湮灭，那我也甘之如饴。”

程临渊有些无力地后靠在沈怀烛的龙身上，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倒是洒脱，有想过我的处境吗？”

龙头垂下，轻轻蹭着他，“我不在，祂会始终陪着你。”

祂，主神端虚。

程临渊气结：“……你倒是想得开！”

沈怀烛：“正因为想不开，所以才选择了这条路。”

“怎么就这么犟呢！”程临渊又愁又气，差点儿想上手扯头发冷静一下，“怀烛，你先等等，别动手。”

“你听我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你不是想要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吗？我可以做到的，相信我。”

他望着沈怀烛色泽黑沉的竖瞳，语气沉稳，“本来想等阿献来了再说，但现在应当也是个不错的时机。”

沈怀烛：“平安，你打算如何做？”

程临渊摸着他下颌上的鳞片，“……我也分身。”

“然后陪着你们，直到你们愿意融合的那一天。”

“若你们一直不愿，那我就一直陪着。”

“我们有将近亘古的漫长时光。”

“我们将互相陪伴，直到永远。”

原本虚环着他的龙身倏忽就收紧了。

沈怀烛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不行，我不许！”

程临渊知道反对的理由。

寻常分身好说，但若是想如主神那般造出三个拥有独立人格的自己，却并非易事。

不仅非常困难，还非常地……疼。

削骨剖肉，灵魂撕裂，直至把自己均匀地一分成三。

个中痛苦，很难用三言两语说完。

“我不许！”沈怀烛加重了语气，说话失了平稳，连眼眶都红了。

“你不可以这么对自己！”

半晌，他又软下声音，近乎恳求道：“平安，你别这么对自己，我舍不得。”

程临渊摩挲着他的脸，“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他们也不会同意，所以才一直拖着没说。”

沈怀烛：“不可能同意的，平安。”

“可这是最好的办法。”程临渊微笑道，“我不怕疼的，你们为我受了那么多苦，也该我做些事情了。”

沈怀烛盯着他，一双竖瞳逐渐染上近乎偏执的光。

他一字一顿开口，“我、说、不、行。”

他身体收得更紧，几乎是将程临渊挤压得动弹不得。

程临渊蹙起眉，唤他，“……怀烛！”

沈怀烛深深看他一眼，随后忽地张嘴，一声龙吟自口中传出，响彻天空。

“怀烛！你要做什么？！”程临渊眉头拧得死紧，他心里掠过一丝极为不安的感觉，强压下直接和沈怀烛动手的冲动。

他不明白沈怀烛想做什么……直到洞外无数龙吟先后响起，连成一片，几乎要把这片天都掀翻了过去。

……江厌？！

江厌还在外面！

程临渊脸色瞬间煞白。

他第一次对沈怀烛红了眼，直接吼出声，“沈怀烛！放开我！”

他忍到额前青筋暴起，手掌捏起，指甲深陷入肉。

江厌在这个位面只是人类，绝无可能在整个龙族的攻击下活下来，此刻应当是危在旦夕……

而面前这个，也是自己的爱人。

沈怀烛只是微垂下眼眸，力道丝毫未松，“……抱歉，平安。”

洞外每一声龙吟都仿佛重重敲打在程临渊的心头，连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他想起了过去无数次——

江厌将他留在原地，孤独而安静地走向死亡。

明明发过誓，绝对不会让江厌再面临那般痛苦无助的境地，绝不再留他一个人……

眼前倏忽就弥漫上水雾，牙都咬得隐隐发疼，程临渊彻底沉下声音，最后一遍开口，“沈怀烛，放手。”

沈怀烛没放。

程临渊出手了。

他没想到自己恢复力量后第一次认真出手，对方竟然会是沈怀烛。

但此刻的情景已经容不得他多犹豫了。

出手便没有留情，他伸手硬生生把沈怀烛圈住他的龙身给硬生生撑开了。

但沈怀烛明显也是拼尽了全力的。

他一次被程临渊撑开摔开，又一次次飞快地爬起来，重新固执地将程临渊圈在怀里……

他们无言地纠缠着……

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沈怀烛打不过，更舍不得打，他只是拖着自己逐渐遍布伤口的身体，将程临渊圈进怀里，拖住他的脚步……

不知道过去了过久。

程临渊又一次被困住，他望着伤痕累累的沈怀烛，又望向近在咫尺但又怎么都到不了的洞口之外，手上泄了力，他肩背垮下，泪水已经漫过眼眶，顺着脸颊不断往下，语气已经哽咽，“……怀烛，求你了。”

“……你别伤害阿厌。”

“……求你了，我真的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鳞片上，这让沈怀烛猛然瑟缩一下。

这是沈怀烛第一瞧见程临渊这般哭，既悲伤又无助的模样。

他原本收紧的龙身就不受控制地放松了。

程临渊一抹眼泪，刚要提脚往外面走……

心头猛的一跳。

就仿佛是从他心里生生剜走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程临渊腿下一软，勉强用手撑地。

他想站起身，但又怎么都做不到。

嘴唇嗫嚅几下，微不可闻地颤抖出声，“……阿厌。”

沈怀烛在他身后，死寂成了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