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忍仍是沉默地看着陶小沐。脖子上的伤口流着血，渗入白色的衬衣中。他眉都不皱一下，仿佛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血。

陶小沐用袖子擦干净青铜刀刃，擦完后觉得衣服反正也是脏了，于是更加龌龊地用袖子擦擦鼻子。

“疤脖子叔叔，很划算的啦。严江舟还会和你要钱，我免费送你咩。”见杜忍没有反应，又改口道：“要不你把我师兄扣在你这儿当人质？不过你得管吃管住管□□。”

脑袋顶着一把枪的流氓周不知死活：“爷只跟黄豆搞基！”

陶小沐走过去，挥开周季脑袋上的那把枪：“边儿去边儿去！拿个破枪唬谁啊？老子拿八一扫射僵尸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们打哪儿当混混呢。”又瞅了瞅那把被她挥开的枪，鄙视道：“真装B，还用左轮？连个□□都不能用，怕警察不知道你开枪啊？现在流行用自动□□，知道不？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注：八一自动□□，边防军用枪）

周季呈星星眼状：“妞儿，其实你才是流氓。”

“口胡！人家不玩儿枪好多年鸟！忒掉价了！咱用三千年前的刀子直接捅。”

“妞儿，你居然是个盗墓贼！太没天理了！”

“为毛？”

“你见着个老鼠都嗷嗷叫！”

“咩……人家那叫矜持，女孩子家的矜持。”

“矜持个P！”

“嘁……”

“妞儿，下次盗墓把我带上呗，人家是个盗墓迷的说。”

“不要！”

“操！为嘛？”

“因为CS界里那条经典的俗语。”

“……”

那条俗语说的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两个人肆无忌惮地说着话，杜忍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一个眼神过去，屋里的四个人又把陶小沐和周季押了起来。

陶小沐满不在乎：“疤脖子叔叔，相信我你又没什么损失，而且我还押了人质在你这里。怎么看都是你稳赚。”

“喂！妞儿，你自己不想当童养媳，干嘛要把我逼良为娼啊？”

“唔，我觉得他比较喜欢你这种欲休还拒型的。”

“老子是脾气暴躁型的！”

“好。”杜忍突然开口。

“虾米？”陶小沐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要你能给我瓷器，我绝不会为难你们。”杜忍盯着陶小沐。他本来绑她是为了威胁严江舟，结果严江舟没被威胁到，他却意料得到一个胆识过人的盗墓天才。“条件？”

“我要两个人，胆子大够冷静，别介墓还没进去腿就软了。装备我要最好的，一会儿我列个单子给你。还有，等我出发一天后，你替我联系一个叫秦和的人，告诉他我去慈溪了。你放心，他不会怎么着你们。咦？给买身新衣服呗？你看我这衣服脏的。”陶小沐又用袖子直接擦鼻涕，想了想，说道：“至于严江舟，你不要告诉他，他最讨厌我下墓了。”

“没问题。”杜忍全都应下来，“但是我有条件。他，也要去。”杜忍的眼神看向周季。

陶小沐有些皱眉。痋蟒肉线她没听说过，陶老爷子几十年前在山东的经历她也不知道。但一向放心她的秦和，却在最后关头劈晕了她，她再笨也该知道危险肯定是有的。上一次她可以完全无忌地让钱平安跟进去，是因为她只当那是一个普通的五代墓。而这一次，她不想让同是菜鸟的周季同去。

不过和陶小沐相反，周季听了杜忍的话，满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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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严大老板周围气压低得十米之内不敢有人靠近。陶小沐的话让他浑身发寒，虽然他不知道陶小沐那句“明白陆叔叔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电话里陶小沐的声音太过于乖巧。她在他面前虽然也向来很乖，可那种乖是撒娇的乖。她会装可怜，会发嗲，甚至会撒泼，会耍赖。陶小沐恨不得一天在他耳边叫唤一百句“我就要你操心”，结果现在却说“你不用担心我”。

严江舟承认，他很害怕。

然而不管他电话再打过去多少次，那边仍然是关机状态。严江舟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然而很快便镇定下来，交待了秘书几句，拿了车钥匙便走。

只是不管严江舟如何做，始终是联系不上杜忍。杜忍似乎拒绝所有人的联系。公司找不到，甚至连他的住处都不见人影。

严江舟再次接到杜忍的电话时，天已经黑了。车停的路边，他就这样坐在车里不停地抽烟。很久之前，严江舟抽烟抽得其实特别厉害，后来因为死孩子，一点一点地戒掉，因为他知道，二手烟对死孩子的成长影响不好。就算抽，也绝不在死孩子面前抽。

手机响了很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看到是杜忍的电话，连忙接听：“杜忍，你把她放了，瓷器我给你。”严江舟已经顾不得和杜忍客套，声音里有一股愤怒，心里是一种恐慌。杜忍行事狠辣不折手段，死孩子在他手里多待一分钟他都安不下心来。

“严老板，这时候松口有点晚了。严老板家的小朋友我很喜欢，三天后，自会归还。”

“杜忍，你不要逼人太甚。”严江舟咬牙切齿道。

“严老板，若不是你不肯成人之美，我又何必请小朋友来作客。不过，严老板就算不放心我，也该放心你家小朋友的本事吧。”

“杜老板，沐沐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绑她的目的不过就是希望我把瓷器让（卖）给你，我现在答应你，我不希望她出什么事。我不妨直说，这孩子对我很重要。”

杜忍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三天。”

杜忍掐了电话，严江舟全身升起一股无力感。早上还赖在自己怀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死孩子，现在却不知道怎么样。以前死孩子回她爷爷那儿小住时，他还常常担心有没有乖乖吃饭，睡前有没有乖乖喝奶粉。严江舟很少给死孩子喝牛奶，容易腹泻又不利于消化。曾经陆言来他家，看到他给死孩子冲奶粉，直接一口水喷在黄豆毛茸茸的大尾巴上。陶小沐那死孩子当时正盘坐在沙发上，抱着PSP打游戏打得如痴如醉，他就端着杯子放在死孩子嘴边一口一口地喂。结果陆言笑得是前仰后合，一个劲儿建议他应该去买一个奶瓶。其实奶瓶不是没买过，只是早就被陶小沐拿来喂黄豆这只雪地松鼠了。

严江舟一根烟没抽完，手机又响了。他拿过来一看，还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哎，江舟，到底发生什么事？”陆言的声音传过来。陆言认识中的严江舟，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会悠哉悠哉坐在那里慢慢喝他的茶。今天这种火烧屁股一样的情形，还真是罕见。“联系到杜忍了吗？”

“嗯。”严江舟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倦意。

“喂，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沐沐在他手上。”

两边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一直在收集杜忍走私的证据，需要我出面吗？”杜忍走私，相信是人都应该能意识到。不过杜忍手段够高，走私洗钱这些事情干得不少，却从来没留下过什么把柄。而且杜忍背后还有支持他的政府人员，想动他确实不容易。

“不用。”他相信杜忍三天后会把死孩子交给他。如果杜忍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他也没有道理爬到今天的位置。这种势力，向来需要的是“以诚服众”。然而，他始终担心。死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让只是想要瓷器的杜忍连瓷器都不要了，非要把人绑三天。

严江舟揉揉太阳穴，突然想起陶小沐说的话，于是问道：“陆言，你对沐沐说过什么？”

“什么？”电话那头的陆言一头雾水。

“你最近见过沐沐吗？”

“没有啊，我最近在忙一个案子，天天加……”陆言话没说完，突然想起那天在Q上，他把陶小沐当成严江舟的事。

那天陆言碰到于岚，于岚志在必得的样子让他实在是有些好奇。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更何况严江舟整个拿陶小沐当小孩儿来养，他确实以为严江舟和于岚旧情复燃。

“你和于岚是怎么回事？”陆言开口。

“于岚？除了合作关系，你觉得我和她还能有什么？”

陆言最终还是把那天Q上的事和严江舟说了。他本以为严江舟听到后会大发雷霆，可是严江舟却突然笑出了声，说：“你们都还是不懂啊。”

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和落寞。

是的，你们都不懂，不懂他严江舟对她陶小沐到底是种什么感情。这并没有错，陆言也没有错，因为就连他严江舟，在此之前都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陶小沐不过就是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P孩，还是个不懂事让人□□心的坏小孩。缺点多多，优点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明明恶劣得很，却还爱在外人面前装乖巧。英语单词背不会，数学算术也做不好，还是个沉迷游戏不听教训的不良少女。总之，陶小沐就是一个浑身盖满章经过专业认证的坏小孩。

然而感情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没有道理。不一定非要说出口，不一定非得表现爱。有一种感情，就是这样慢慢地融入生活中，然后融入彼此的血和肉里。两个人一起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依赖，一种亲情。就像他和死孩子。突然有一天陶小沐那死孩子不在了，才真正体会到两个人之间存在的这种感情。

是爱情，更是亲情。

有些爱情，不一定非要用恋爱的方式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