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楚裳羽在失去意识之前, 似乎感觉，有人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托住了她行将溺毙的身体。

冬天的江水, 冰冷彻骨, 温度才是导致楚裳羽落水便昏厥的直接原因, 只是这昏厥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就在浑身冰封的窒息感中清醒了过来。

耳边有很奇特朦胧的水声, 像是整个人凝结在冰中，关节已然不能移动，水带着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把她锁紧, 楚裳羽的眼睛因冰冷而刺痛，却还是看到水中江瑶清丽的面孔朝着她遥遥直来, 江瑶向后飘荡的长发, 被背后淡淡的阳光映衬, 仿佛拯救她的天使。

楚裳羽以破冰的感觉，奋力向上游动, 直到手指触到江瑶的手指，在一片冰冷中，有意外温暖和柔软的触感。

江瑶带着楚裳羽冲破水面的时刻，卓凡胸腔中停跳的心脏终于找回悸动，他回头看着陆凯风抓住他的手, 片刻之间, 风云变幻, 仿佛在生死之间走了几回。

江瑶本意是向楚裳羽撒娇, 这才朝着她扑了过去, 不过确实如楚裳羽曾抱怨的，这船实在迷你了点儿, 恍神的楚裳羽被直接甩了下去，事出突然，卓凡堪堪扶稳斜倒在他面前的江瑶，而陆凯风正被江瑶挡住，距离落水的楚裳羽最远。卓凡的眼光却是落在水中的楚裳羽身上的，看她愕然落水，然后消失不见，卓凡的心在同一刻仿佛千钧重担拖着般沉了下去。

然后下一个有意识的反应是手中一松，江瑶也不见了，卓凡这才反应过来要向下跳，却被一双手抓住，他愤怒回头，陆凯风脸色镇定：“你也跳下去的话，这船就永远也回不了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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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凡甩开他的手，却再次被牢牢抓住，陆凯风的话终于不再温和：“想害死她们两个你就跳下去试试。”

卓凡因为陆凯风的认真和狠意终于有了一丝犹豫，就这片刻之间，江瑶托着楚裳羽一起浮出了水面。

两个女子都煞白着脸，陆凯风丢开卓凡，操浆向她们划近两尺，卓凡伸手，抓住了江瑶，江瑶摇摇头，把楚裳羽的手放到了卓凡手里。陆凯风也丢开浆，一把握住江瑶的手，两个大男人奋力把两个女子拉了上来。

握住楚裳羽冰冷的手，卓凡几乎要喜极而泣，再没有什么比她还安好更重要，卓凡突然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无声的片刻，江瑶扑到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同时，陆凯风脱下自己的大衣，把楚裳羽包了起来，只是短短一瞬，楚裳羽的手从他手中滑落，仿佛从未能执手。

陆凯风低吼呆滞的卓凡：“衣服给她。”然后开始划桨奋力向岸边冲去。

卓凡这才仿佛清醒，飞快脱了衣服，包住江瑶，一面划桨，一面安慰边哭泣边哆嗦的江瑶：

“瑶瑶，没事，我们很快就回家了，很快……”

江瑶大哭，哭腔里有难掩的颤抖和暗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姐……我不是……”

楚裳羽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轻轻摇摇头。

这片刻，两个女子十指紧扣，尽力握住了手心的最后一点温度，两个男子奋力划桨，小舟似是片刻便至岸边，却对四个人都仿佛流年。

卓凡深深看了楚裳羽一眼，却唯有抱住江瑶，朝着别墅飞快跑去。楚裳羽呆滞的瞬间，也被陆凯风抱起，他随着卓凡向前狂奔。

别墅并不远，楚裳羽似乎是毫无知觉地被陆凯风带到了别墅。卓凡已然站在门廊里开始帮江瑶脱衣服，江瑶哆嗦着说“好冷，好冷……”，陆凯风依法炮制，的确，楚裳羽此刻只觉得自己连手指都结了冰，丝毫不能动弹，更别提如何对付小小的纽扣了。

等只剩下贴身的单衣的时候，卓凡把江瑶直接塞进了一楼的浴室，然后从陆凯风的手中夺过楚裳羽来，抱到二楼去，直到客房的浴室，把楚裳羽放在莲蓬头下，用温热的水冲着她。似是不忍再多看一眼，卓凡转身关门，飞奔下楼。

陆凯风在楼下站着，手中两杯威士忌，一杯已然见底，一杯递给卓凡，这才对着他长长舒了口气：“把这个喝掉。”

而浴室里的楚裳羽冲了许久，才找到一点活过来的感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丢开，然后软软在莲蓬头下缩成一团，所有情绪随着感觉回归，冻僵的思维终于随着身体一起解冻。

楚裳羽就冰冷地蜷缩在热气氤氲的莲蓬头下，无声啜泣。这感觉，仿佛死而复生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悸动，说不出什么催发了她的眼泪，也许是冰水中，江瑶迎面而来的清丽面孔；也许是江瑶将她的手放入卓凡手中时她片刻的错愕；也许是卓凡紧握她手时，那几乎算作痛楚的存在感；也许是江瑶在卓凡怀中哭泣时，她朦胧的不甘愿；也许是卓凡将她抱到浴室来时，胸腔的颤抖；也许是她终于明白，她还活着，她还爱着，在种种爱中纠缠反复，不能自拔……

她软弱模糊地哭着，直到敲门声惊扰了她的情绪。

“楚楚你还好吗？”是陆凯风温厚的声音，他叫她“楚楚”。

楚裳羽抹抹眼泪：“我没事了，我很快出来。”这才勉强挪动自己几乎无力的身体，慢吞吞地开始穿衣服。浴室里有暖和的干净浴袍，厚实柔软，锁住她残留仅有的温度。她一开门，惊觉陆凯风居然一直守在门外，她唯有带着些微的诧异和浓重的感激看他。

陆凯风的额发被打湿了，垂下来遮住他的额头，更显得他格外柔软好看。陆凯风微笑看她，递过来一杯滚热的牛奶，温声问道：“你还好吧？”

楚裳羽抱住杯子，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然后说：“谢谢你。”突然想起，“瑶瑶还好吗？”

陆凯风答：“她比你早出来，现在正抱着卓凡大哭，说没脸见你。”

楚裳羽闻言，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立刻就要朝楼下而去，陆凯风拦住她：“牛奶喝完。”

楚裳羽感激地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喝掉牛奶，给自己找回一点力气，然后急匆匆朝楼下奔去。陆凯风顺手接过空杯，也跟在她的背后下了楼。

江瑶果然正在起居室里，趴在卓凡胸口大哭，看到楚裳羽的时刻，江瑶几乎是立刻就从卓凡的怀里跳了出来，转而抱住楚裳羽，几乎哭成一个泪人，在两男一女的注目中，江瑶嚎着：“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裳羽抱住她：“别哭了，你救了我，没有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

江瑶继续嚎：“不准说死……不准……”

楚裳羽抱住她：“我们都好好活着，都好好活着……”那一刻，再没有比活着的感觉更真实，更温暖，更深切……

之后的场景开始模糊，仿佛坐过山车，只记得最惊心动魄的一刻，旁的事情，诸如如何爬上去，再如何下来，统统不记得，唯有风声呼啸的一刻永存，难以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