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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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岁月人间促烟霞
经过一阵又一阵的风,粉红的桃树仿佛一时间苍翠了形容。
嫩芽青葱,桃花却所剩无几,只有几枝花苞还在昂然挺立。
待风城来时,就看见风倾衣站在碧桃树下,背手凝立,身上落满的桃花瓣,连身上的青衣玉冠都遮掩了。
这个姿态是风城再熟悉不过的,每年这个时候,风倾衣就要在这个地方站立很久,一天,两天,三天……仿佛在等待什么,仿佛又没有。
而今,他没有心思去想是否会打扰了主子,心中的那份焦急让他快速走了过去:“主子,大事不好,南边已经起风!”
风倾衣看了一眼他,却没什么表示,而问了句:“她呢?”
焦急的风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指谁,愣愣地看向风倾衣那深邃的眸子,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姑娘,姑娘她已经回兰苑了。”
“嗯。”风倾衣再看了眼仿佛已经苍老的桃树,转身往南方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桃花就大片大片地簌簌下坠。
风城跟在风倾衣身后,继续道:“三公子派了秦周送信来,正在城主府等候。”
风倾衣没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身后留下一阵美丽的桃花雨和一道狭长的桃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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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寒烟四起。
河畔清寒笼罩着,迫得人心中寒凉。
风念依抱着小团子向北掠去,当那声暴怒从十里亭中传出,她咬咬牙,将轻功更提了一个速度。眼看就要飞入北林,左前方却杀出两个人来。
她脚下速度不变,右手抱抱紧小团子,左手持笛挡住突来的剑光。
然后一个后仰,躲过另一道刀光。并借着这一功夫,旋身向右,飘至右前方。
她一瞥近在眼前的北林,又极快飞身前去。进了北林,茂密的树,再加上渐昏暗的天色,会为她提供一道天然的避身之处。
可是,已经在身后的两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缠身上来。
这须臾功夫,又是一阵刀光剑影,迫得她无法继续向前。她后退几步,用玉笛在空中划出一道悠长地弧度,将灌注内力的劲道到两人划去,一划开天,一划辟地。
不行!还是慢了一步!虽然这两人已经翻倒在地。
可是,前方已经无路!
见此局势,她索性站稳脚步,玉笛横在手,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层层叠叠涌上来人又将她围住,密不透风的,堪堪围了个圈。
“南风衣,我们相信你,才放你走,你竟然如此愚弄我们!”这时,连一向温和的唐华脸上都有怒意。方才一番争夺,唐门弟子又少了几个!
洪九怒骂道:“你欺人太甚!这等雕虫小技也敢拿出!”
“将藏宝图快点交出!”峨眉师太如此喝道。
江景山阴沉着脸道:“快点交出,饶你不死!”
江水碧却恶毒叫道:“爹,不要和她废话了,直接杀了她!那藏宝图一定在她身上!”
……
一时间,众多声讨威胁之言,从每个人口中传出。
风念依看着这些布满了愤怒、凶狠的脸色,听着这些充斥着狠戾、恶毒的声音,不惧反而笑了:“好个众生相!好个贪婪脸!好个正义人士!好个英雄豪杰!”
她话峰一转,冷笑道:“看着你们这幅贪婪的嘴脸,充满欲望的眼睛,就让人作呕!想要拿藏宝图?笑话,我交给谁,也不交给你们!”
丰极急忙叫道:“风姑娘,你还是交出吧!这方圆百里都布满了人,纵使你武功高强,也难以逃生!”声音中带着份担忧。
风念依眯了眼睛,嘲笑道:“布下天罗地网,真是看得起我啊!……话说,丰极,你那啰嗦的张掌门也不管管你们?让好好一个人变成什么样了。”
丰极脸色霎时一阵红一阵白,偏了头不再看她。
江水碧看着丰极被风念依噎了,忙抓住时机道:“丰大哥,你现在知道她了吧,她根本不会领你的情!在她眼中,根本把你当做蝼蚁!”她最看不得年轻男子喜欢风念依,明明她才是江湖第一美人,偏偏他们却喜欢这个不修边幅的女人,甚至风公子……
风念依被江水碧这番话斗乐了,道:“人说,越是娇滴滴的女人,心肠越是歹毒。现在我发现此话果然不假啊!”
江水碧越发怨恨这个白衣女子,正想再挑唆一句,就被一阵从身后冲来的狂风扑倒,五体投地。她胸口大痛,一口血咳了出来之后,就昏迷过去。
一直关注着前方的风念依,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却被袭击了,江景山下意识往后一望,就慌忙俯身去看地上的女儿:“碧儿!碧儿!”
江家弟子自是关心自家大小姐,连忙围上去“嘘寒问暖”。
趁着这一缺口,一道身影落在风念依身旁。
来人一身紫色锦衣,紫冠束发,脸庞端正,棱角分明,剑眉上翘,皮肤微褐,年纪大概三十来岁。这正是君山派门主君长啸。
原来,站立中间的风念依刚才已经注意到君长啸的到来,于是她故意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好让君长啸找到突破口。没想到这江水碧这么上道,该说她是愚蠢呢,还是愚蠢呢?
君长啸对着风念依一点头,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儿子。
风念依对他抱歉道:“小团子只是被点了睡穴,无甚大碍。只是抱歉,这次连累了这小家伙儿。”
君长啸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儿子,摇了摇道:“没什么,这小子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边他们还没说完,那边人群就围压上来,那模样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气势。
“君长啸!此事你最好莫管!即使加了个你又怎样?依旧跑不了!识相点,赶紧离开!”
君长啸一声大喝,道:“你们抓了我儿子,竟然……”
只是他接下去的话却被风念依打断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此话虽然粗俗,却也不假,你先带小团子离开,不然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深陷危险之中!”
看着越来越压上来的人群,她推了他一把,不容置疑道:“没时间了,你快走!你不在这,我反而可以逃出去!”
君长啸凝视着她坚定的目光,最终道:“君山弟子已经往这里赶来,你支撑住,我安顿了翊儿就来救你!”
风念依无暇他顾,已经逼近的杀气让她凝神注目,只大叫了句:“怎么那么啰嗦!快走!”
君长啸深深看了眼这个在危险中依旧镇定自若的白衣女子,她的脸被薄暮寒烟笼罩,却依旧光彩夺目,道了句:“保重!”便抽身远去。
待君长啸离开,风念依长长舒了口气。拖延这么久,总算可以确保小团子安然离开。
至于这些人,正好,她有些账要和他们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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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暗沉下来,河上渔火次第亮了起来。
一轮清辉挂在天幕,透过厚厚的烟霞,撒下一层薄薄的清冷的光。
且战且退的风念依,已经被逼至河边,退无可退!
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咬了咬苍白的唇,轻笑道:“我何德何能啊,连四方绝杀阵都摆出来了!”
阻杀风念依的这群队伍经过一番相斗,已经不如开始那庞大,至少功夫稍弱之人都被剔除出绝杀阵中。
可是,这绝杀阵对如今的她来说,要闯出去,依旧是难上加难。
不仅是因为她的对手里,有峨眉师太、唐华、江景山等这些功力深厚之人,还因为这是绝杀阵。
绝杀阵,顾名思义,绝杀阵内一切人!是一个以凌厉、残忍著称的一个阵法,一般多用于围而攻之、以多欺少之情况,善于发挥主方优势、打击敌对弱势,是一个极其无耻又有效的阵法。然,此种阵法只为少数人知,一般都是将领用于战场。
开始之时,风念依还可以以力打力,借修为稍差的弟子,挡住唐华等人的攻击,并阻断死门。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了解这个阵法,其生门在哪,死门在哪,破解之法是何,她都是一清二楚的。并且她知道对方只是得其形,并未解其中真意。这也是她可以支撑到现在的一个原因。她想,如果她对阵的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如今肯定已经阵亡了。
然而,即使对方对这个阵法不甚了解,而她知道破解之法,单凭一个的实力,也根本破不了阵。四方绝杀阵,主方由四方杀将而来,必须凝聚四人之力,同时击破,方能解阵。
“南风依,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交出藏宝图,你支撑不了多久!”唐华维持着发力之势,并冷冷地对风念依道。
风念依一阵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可能交出!”
“找死!四方绝杀阵里,你是绝无生还的希望。”唐华威胁道。
风念依对唐华的威胁并不在意,只轻柔地抚了抚手中的玉笛,质问道:“我就奇怪,你们怎么知道这个阵法?”
唐华也不隐瞒,答道:“有人告之:欲擒南风,必绝杀阵!”
风念依听闻,自嘲道:“这人可真用心良苦啊!”话头一转,又道:“可是,你们可知道这个阵法有一处罩门?这罩门一般是没人去动的,但如此有人抱着必死之决心,以自身为阵眼,启动反阵法,阵中之人,无论有谁,都必将爆裂而亡!这个,那人没有告诉你们吧!”
唐华等人听了,果真有所忌惮。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在决定是否继续。
其实,方才所言,是风念依胡诌的,绝杀阵如果有这样的解法,就不会让战场战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风念依心中紧张,可是面上还是若无其事道:“既然我要死了,多几个人陪葬也不吃亏,正好给韩府一家三百余口人报仇!”
正在唐华等人想要与风念依协商之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黑衣人来,大叫道:“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四方绝杀阵是没有这个解法的,她只是拖延时间!”
风念依强忍住那声到了嘴角的骂声,正想辩解一句,就看见唐华等人动了。
“南风依,快快束手就擒!”
事到如今,真的要背水一战,做最后一搏了!
没想到,她的生命会如此终结。也好,就这样吧,至少不用再面对他……
风念依屹然而立,清浅的月光流连在她洁白的锦衣上,倒映出一个修长的暗影。她的脸上打过两三缕光痕,致使她的脸明明灭灭,没有人可以看清她是笑了哭了还是面无表情。
江风、渔火,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歌声。她凝神去听,竟然可以听清楚这是渔人打鱼助兴之歌。
歌声回荡在四周,仿佛这天与地,夜与风,水与船,一起构成了一幅幽深美妙画境,令人无由地感觉清心爽气。
当绝杀之气从四方涌来,晚风轻轻吹起她的发,她抬头望月,勾唇淡笑,缓缓将玉笛送至唇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声优美清脆的笛声便已然响起,清越婉转,余音袅袅。
这样的笛声越来越响,层层叠叠,直上云霄,似乎天地之间都充斥着这美妙的笛音。然在风念依心中,她依旧可以听得见那模糊的歌声,仿佛这笛音与那歌声能够相和,共同合奏一曲世间梵音。
如果有人这时认真观看她,就会发现,笛声响一分,她周身的劲力就深一分。
清寒的白雾源源不断地涌入她身边,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简直像凝了一个茧,将她包裹在其中,直至月光已经穿不透这厚厚的茧,也没人可以看见她的身影。
正在这时,这个厚茧突然暴涨开来,原本似厚茧般寒烟“砰”的一声,四散开来,一道道白雾似一柄凌厉的长剑,向四方杀气迎去,正好对上了唐华等人的招式。
只见,那白雾凝成的剑,像有人操纵一般,在悠扬笛声中,与唐华等人过招,竟然不输半分。
风念依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笛声中,一声笛音,就是一份真气。
可她却再也不看这一战的战况如何,只是望着那轮清浅的月默默地想着:哥哥,如果你知道我用你的笛子布杀阵,你定是不肯原谅我的。
还想到:老和尚,你的希冀就要落空了,或许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我。
她兀自笑了笑,又想到:今晚的月色不错,原本还以为这么厚的寒烟,月亮多半是看不见的。
念头一个转一个,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她想起韩老爷子,想起韩烈,想起小团子,想起夜煊,想起那些已经久远的人。
最后她想起风倾衣,想起他那张狐妖般魅惑的脸,想起他对凝视着她的温柔目光。
体内真气已经快要枯竭,她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将最后所有的真气凝成一股气力,冲向玉笛中。
她又对那轮清辉笑了,笑得真实而清澈。最后,所有的念头只有这一句话:妖妖,但愿我们来生不见罢!便缓缓地闭上眼。
当她闭上的那一刹那,那一道道白雾凝成的剑,化为无形的戾气,生生横穿唐华等人,挡也挡不住。
唐华等人一时胸腹剧痛,纷纷倒地不起。
然而,此时,风念依也已经真气耗尽。
在戾气横穿的那一刻,笛声戛然而止,她的身子也向后倒去。
随即,一声声响,她已躺在地上,头上的白玉簪应地而落,摔成几段。
清浅的月光依旧流连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苍白了她最后几分血色,却给她清丽的容颜多了一份高洁一份飘渺。
而沉沉的雾霭烟霞,让她的白衣更加纯洁,让她身影更加虚无,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成仙。
岁月人间促烟霞,自成晚山一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