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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

作者:熙大小姐 | 分类:言情 | 字数:62.2万

第146章 叠影重

书名:尸容月貌 作者:熙大小姐 字数:3414 更新时间:2024-10-11 14:03:54

栎容仰面忆起过往幕幕, 她和芳婆朝夕相处近十年,几千个日日夜夜,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半点破绽,她的脸描着掩人耳目的老妆, 掩住的…是一身傲人的肤肉, 还有,这张…会是怎样动人的容颜?

浓热的水汽一点点化开芳婆描妆的脸, 露出她洁白的肤色,融开她脸上交错的褶皱, 越来越多的汗水滑进浴盆, 芳婆真实的容颜也一点点展露在栎容面前。

栎容捂唇低呼, 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见过,一定见过, 栎容脑中闪过许多人脸,她见过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没了气息的死人, 芳婆的脸…

——是她…栎容脑中惊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不, 是辛夫人…

三张相似的面容交错闪现在栎容眼前,叠做芳婆此刻静逸的面容,恍如一人。

栎容拧干汗巾,擦拭着芳婆湿漉的脸, 残妆抹尽,栎容撑起她虚弱的身,脱下她的中衣,芳婆闷闷哼了声,无力的倒在栎容的肩上,长发散开,背上的朱砂蝶尽露在栎容眼底…

栎容心尖如利刃划过,刹那间连心跳都几乎顿住——朱砂…刺蝶…栎容见过,在戚蝶衣的背上,戚家小姐死前都要毁去的刺花,雍华宝藏的兽图之一…就是芳婆背上的这只…

芳婆的身上,为什么也会有雍华宝图?

她只是栎氏义庄一个神秘的过客,机缘巧合才会留下,没人知道她会留多久,栎老三还以为,她攒够了银子,等到了故人,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但芳婆留下十年,她曾经也会在庄外的坡上遥望北方,目露哀怨,但几年过去,她也不再苦侯什么,她说那个人不会再来,她只会把毕生会的都交给栎容,等自己老死的那天,由栎容替自己入殓上路就好。

——她,到底是谁。

明明是难以再得的美好佳人,为什么会掩住容貌留在死人堆里,又为什么会背刺雍华宝图?

——“她说会倾尽所有,许我雍华霸业。”

她,是一个女人。

——“芳婆,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屋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薛灿伸手轻轻敲了敲门,低唤道:“阿容,怎么样了?”

栎容一个激灵缓过神,打开屋门看向坐在地上的薛灿,薛灿回头去瞧,见栎容脸色发白,眼神也有些恍惚,急忙起身把她拉到身边,心疼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是累了吧,我去叫绮罗来帮忙。”

“薛灿。”栎容对他摇着头。

“芳婆烧的更重了?”薛灿凝着黑色的眼睛,“那就快马加鞭连夜回去阳城…”

“不是。”栎容不知该怎么和他说清,“你进来。”

薛灿露出些窘色,“我?”

栎容拉进薛灿,又把屋门紧紧关上,屋里热气缭绕,薛灿一时也看不清什么,只看得见一个女人躺卧在浴盆里,盆上掩着潮湿的中衣,遮住了了她赤/裸的身子。

“芳婆要知道你拉我进屋,病好准得剐了我的眼。”薛灿有些紧张,匆匆一眼赶忙背过身。

“你看这张脸。”栎容把薛灿拉近芳婆,“你看。”

夫人扯着自己看,薛灿再窘也只得去看,身子既然被遮住,就看一眼脸也不打紧吧。薛灿踌躇转身,抹去眼眶的水雾垂目去看。

——“娘亲…”

薛灿魔怔低呼,这一声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什么,但栎容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没有聋,也没有瞎,那的确是一张酷似云姬的脸,连薛灿都忍不住唤出了娘亲。

薛灿俯下头,手撑盆沿盯视着芳婆恍如隔世的脸,她五官娟秀明丽,脸廓精巧可人,黛眉深浅如墨,红唇润泽脉脉,就算只是闭着眼沉睡,也有让人惊叹的美丽容貌,她要是睁开眼,那双眼睛,也一定好似天上闪烁的星星,荡漾着世人的心肠。

——“她…是谁…”薛灿扳过芳婆的脸。

“芳婆…”栎容茫然发声,“薛灿,她是芳婆啊。”

栎容扶起芳婆的身,指着她的背道:“你看这里。”

薛灿黑目落下,掠过那只如活物般的朱砂蝶,身子顿住半晌未动,“芳婆…?她怎么会有…”

“要不是她忽然病倒,我想…这辈子只有到死我替她入殓时,才会发现吧。”栎容倒吸冷气,“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隐姓埋名留在我家…”

“她的脸…”薛灿心上忽然涌出一种奇特的感觉,“阿容,她长的很像我娘亲,我第一眼看清时,还以为…就是娘亲…”

“也有几分像夫人。”栎容让薛灿换了个位置去看,“你看她的侧脸,是不是像夫人多些?”

“像我娘亲,当然也会像夫人。”薛灿脱口道,她们是亲姐妹…”

话一出口,俩人忽然惊觉对视,云姬和辛夫人是嫡亲的姐妹,所以才长得相似,那芳婆…又为什么会酷似那对辛家姐妹?

辛夫人说过,她的婢女摇光生的很美,摇光性子倔强孤傲,她不肯陪嫁去湘南,在主子出嫁的前一天,逃出马场失踪不见,直到今天,辛夫人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是死是活。

——星目烁烁兮,恰似…摇光。

父亲为之吟唱的,不是母亲云姬,而是恰似摇光的替代者,这两个女人一定有着相似的容颜,才会被自己,还有辛夫人…都误认为是自己的母亲云姬…

其实,画上的女子,父亲心上真爱的人,不是云姬,而是一个叫摇光的女人,这个女人…应该就是…

“我知道她是谁…”薛灿沉缓低呼,眉心微微蹙动着。

——“她是?”

“摇光。”薛灿挪不开凝视着那张脸的眼神,“她是,夫人身边失踪多年的婢女,是父亲深藏在心底的女子…摇光。”

——“摇光…”

千里之外,湘南紫金府

子夜时分,府里账房灯火通明,辛婉遣退几个大掌柜,自己翻阅着起事至今的账册,不时拨着算盘蹙眉深思,不过稍许,那远山般幽远的黛眉又微微舒展,似又想到什么法子。

灯油渐渐烧尽,辛婉起身添油,只见一个人影不知在窗外站立了多久,人群紧紧贴着窗户,隔着窗户纸也能感觉到那人眼神的炙热痴情。

“侯爷。”辛婉起身推门,看着在夜风里瑟瑟抖动的薛少安,怜意涌上,赶忙把他扶进屋里,替他倒了杯热茶,“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屋说话?”

“就是想你了。”薛少安声音哆嗦着,捧着热茶喝下几口,抬眼盯着辛婉的脸,露出幸福的表情,“睡着梦到婉儿,醒了见你不在,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看一会儿就回去了。”辛婉轻捏着薛少安的肩胛颈脖,“夜里凉,你身子才好些…”

薛少安眉间快慰,浑浊的眼扫过桌上摊开的账册,“听说灿儿他们势如破竹,连阳城都降了。”

辛婉欢喜点头,“鹰都暗卫来报,殇帝已经派了人要和灿儿议和。”

“灿儿一定是不会答应议和的。”薛少安咳了声,“婉儿,是不是。”

辛婉少许沉默,“姜氏深仇大辱,半壁江山如何能补偿?要我是灿儿,也绝不会止步于此,周国气数已尽,也该姜氏崛起了。”

薛少安翻开几页账册,又注视着夫人有些憔悴的脸,“我还听说,前几日你还在为筹集粮草发愁,忽然有人送来大批粮草,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是不是…他?”薛少安苦涩一笑,“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他能为你分忧,而我…”

薛少安脸色发白,声音也发起颤,“我在九华坡做下那样的混事,放走关悬镜酿成大错,又终日病着什么都做不得…婉儿,我一辈子都是你的累赘,什么都帮不上你。”

“你别这么说。”辛婉打断夫君,狠狠摇着头,“侯爷对我的好,是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夫君,是我辛婉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薛少安眼眶一热,支起身抱住了辛婉,“婉儿,我刚刚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死了,那人要来带走你,这么多年过去,好几次我都在鬼门关口转啊转啊,阎罗王几次要带走我,我死命想,我不能走,不能走啊,我要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你,为了你,我也要撑着一口气不死,只要活着,就能时时看见你,看见你,就够了。”

“我不会离开侯爷。”辛婉俯身亲吻着薛少安的脸颊,如怀抱着依恋自己的孩子,“我嫁给你,就一辈子是你的人,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夫人。”

“要是那个人…”薛少安抬起枯瘦的脸,“带着宝藏来找你…薛家金矿见底,灿儿治国只剩宝藏支撑…婉儿,到那时,你又会怎么选?”

辛婉怅然闭目,轻抚着薛少安骨节分明的脊背,柔柔道:“若是在二十多年前,为了姜国,我一定会选宝藏,但到了今天,我的命已经和侯爷,和薛家连在了一起,我再也不可能离开你。”

辛婉止住动作,抵住夫君湿热的额,“我想知道,侯爷为什么会待我这么好,甘愿把什么都给我,我做什么,想去做什么,侯爷最终都会答应。”

薛少安唇角露笑,他耳边回荡起多年前那个少女欢畅的笑声,如银铃,如雀鸟,如天籁。

——“那天,我觉得自己病的快要死了,每个大夫都说我活不过成年,我已近他们口中的大限,我想我这次一定是熬不过去了。就在那时,我听见院子里有人在笑,她笑的很好听,我好奇是谁在我耳边嘻嘻笑笑,我拼了力气起身去看…”

薛少安仰视着辛婉一如当初的脸,“我看见了…那个少女长的好看极了,她笑起的时候,就好像天上的太阳,照亮了我没有希望的生命。”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要活,若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少女,我要在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和她一起,若能日日看到,我也就不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