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如故
作者:碧殊 | 分类:现言 | 字数:7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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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四章 密室逃生
求生之火, 燃在眼中,烧干泪水,烘掉愁云, 目光重回清明。不见丝毫亮光的房间, 泛着浓浓的阴晦之气, 脑子微光轻闪, 刚才没见窗户窗帘, 细细回顾,文婷和暗卫的对白和行为,恍然大悟, 自己应关在杨家别墅的某个废弃的地下室。所以,暗卫放心文婷独自留下, 也正因为我被囚于杨家, 暗卫要绕个大圈子。平时真有点低估了文婷, 将我关在靖义的眼皮底下,看似胆大妄为, 实是最佳的安全之策,好行事好掌控,省去画蛇添足的麻烦。
我微调坐姿,减轻手臂腰背的酸麻,管壁忽地发出一声脆响。我微怔片刻, 喜上眉梢, 文婷走前, 搜去我头上身上的首饰, 忘了身后手腕上的玉镯。敲断玉镯, 用它来割麻绳?我手试着比划一下,双手被捆得死死的, 无法用力移动,眼里的爆亮顿时暗淡,一夜时间怕是割不断的,绳子的残缺要是被文婷发现,岂不自掘生路?
仰头叹息,后脑勺撞上铁管,触动文婷施虐的创伤,似有节律的抽痛,突地启发了我。手腕叩叩铁管,声响在暗夜里格外的脆响,心底闪过无数的问号,不知这是个什么管道,上面是什么房间,暗号能否传到上面,上面的人能否听懂……心中的疑问,不妨碍大脑的运作,三个短音,三个长音,三个短音,摩斯码的求救信号,无比慎重自腕部叩出,S.O.S,S.O.S,S.O.S ……
一边敲着,一边给自己鼓气,我愿赌上一赌,能懂密码的,不包括暗卫;我愿赌上一堵,振兴亲手套上的玉镯,能给我带来好运,帮着实现两人相守的心愿……
哐当,没敲多久,玉镯碎成两节落到地上,我忍着心痛,摸索起断玉,插进两手间,如作揖般继续敲击。长久敲击的震动,似引动头部撞击的后遗症,晕眩想吐,空荡的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滚,呕出一滩酸水,又被烂毛巾堵回,胃壁一阵灼烧。眼里冒起漫天的星光,眼皮似装了磁铁紧紧闭合上,短暂的虚软,引爆所有的不适,如迅猛的洪水,滚涌而至,好想睡,头好晕,手好痛,胳膊好酸……这样做比愚公还愚公,一个声音开始蛊惑起神志,敲击的节奏零乱起来。
“韵洋”,低沉的声音轻唤着我,“妈妈”,清脆的童音跟着响起,“韵洋”,“韵洋”……父亲的,母亲的……团团包围着我,四面八方的喊声汇成一句话,“坚持啊,韵洋。”充满爱的鼓励,压下蛊惑的声音,“坚持!”我用力咬紧堵在嘴里的烂毛巾,合着脑海里的声音,反复默念,节奏重回指尖。
黑暗,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凝固而静止,似乎,难以挣脱,难以逾越,可光明,总会在不经意间来临。在我敲完一组信号后,暗数着三十秒的间隔,数到一半,管子传来不寻常的响声,我的心跳陡然失序,屏气静听,两短,两长,两短,是摩斯码的问号,手指里的断玉跌落,过了会,管子再度传来一长音,是摩斯码的T,亦是部队联络时的喂,我立刻摸起断玉,微微颤抖地敲出军队里表示求援的三个短音,问号再次传来,我熟练敲下自己的名字,蓝苏韵洋,在你下面。忽地想到,要是那人找靖义,跟暗卫透露,岂不惹来杀生之祸?绞尽脑汁地想着字码,赶紧补敲,贼是2号边的强。
敲完,久久没有回音,我的心脏揪成一团,额头泛起汗珠,呼吸失了均匀。自己的努力、坚持,会不会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我捏住断玉,传来一股刺痛,手指互摸,黏黏稠稠,指尖失去了平时的光滑,挂着一些细细的碎皮。喟然放下断玉,软软靠到铁管,身体似油灯耗尽般,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力量,我的头歪垂了下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总会有个答案。
闭上干涩的眼睛,意识逐渐模糊,耳畔好像听到一串靴声,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这般的声势,不会是文婷和暗卫。砰地巨响,房门被人撞开,本能地睁开一丝重似铅块的眼皮,几道手电光在房间扫过,停在我的身上。
一个人影迅速过来,蹲下身,扶住我的脸,拔下毛巾,连声喊道:“韵洋,韵洋,……”
涣散的眼神,再无力聚起,熟悉的温和音质穿入耳膜,我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竟不知他也会这般噪聒,残存的意识脱离了身体,迎来光明的同时,我又坠入了黑暗。
好冷,好痛,噩梦般的感觉重回体内,“坚持,……”我呢喃着,想要继续叩S.O.S,手指却软绵无力,动不了分毫。
我不甘地挣动,双臂立刻被一个物体擒住,“韵洋,韵洋。”
是脑海里鼓励的声音,我艰难地回道:“坚持!”
“韵洋,你在家里,你回家了,韵洋……我是振兴,我在你的身边守着,不要担心,嗯。”低柔的声音有些哽咽,娓娓安慰道。
家?振兴?可怎么还是这么冷,这么痛?
我蜷缩起身体,数秒后,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了过来,紧紧包裹住我。钝钝的感官,嗅到淡淡的气息,让人安心的气息,我舒展开眉头,我回家了,真的回家了,振兴守在我的身边,我做到了,活着!
活着的感知,冲击着心臆,我将瞬间爆发的所有能量聚集到眼端,打开眼帘,看到的是满带红丝的长目。目光幽幽似海,相遇的一刹,触到的是深不见底的珍爱,跨过死亡、历过轮回的珍爱。不是在密室里求生时幻想的劫后相见,没有雀跃、旖旎、哭泣……我静静承接着幽深里释放出的绵情,身心定格在视线相碰的一刹,一刹便是永恒。
良久,我的腹部爆响起饥鸣,振兴缓缓移动身体,我眷念地想要留住略带红肿的眼眸,但双臂像是断掉,不听指挥。我恋恋地移移脑袋,贴上棱角分明的脸颊,用力清清肿痛的喉咙,沙哑地说道:“振兴,要你……护着,要和你……厮守,振兴……”
“嘘,我知道,韵洋,你在发高烧,扁桃体发炎,还有轻微脑震荡,不能动。来,我给你喂完粥吃过药,再护着你,和你厮守,嗯?”
我温顺地轻嗯一声,菱唇里发出的任何音符,对我,都是天籁之音。
喂饭间隙,得知小唐平安,我已昏睡了一天。忙完诸事,振兴上床小心抱住我,将我缠着绷带的头侧放到他的胸口,再托起绕着厚厚绷带的双手,贴到他满是胡渣的下颌,轻轻厮磨。淡青色床幔,流苏轻拂,仿在细数悄悄流过的静美时光,亦宛如陶然在难见的安宁里。忍着因发烧产生的眼痛,抬起眼细看淡淡暗影下的俊颜,想到刚才一刹便是永恒的感念,默然,要是这样,时光流转,不知不觉,便是一生,该有多好。
“又在傻笑什么?”
“想到你老的模样。”
振兴专注地亲亲我指尖的绷带,眼里闪动起一层粼光。“这也能感动你?”看到振兴流露的深情,我微讶地打趣道。
“我老婆,为了想看到我老的模样,把手指敲个稀烂,能不感动?”
两句话,多了一个字,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生命的美好,在于它所走过的路程,酸、甜、苦、辣,千滋百味,才叫生活,而不是只有甜。在生活的起起落落间,品尝各种滋味,在各种滋味中,成长,成熟,变老。
隔着厚纱的指尖,触不到菱唇的温度,捕捉到的,是似水的幸福,萦绕指端。洁白的绷带,顿如盛开的百合,药香化成馨香弥漫。凝视片刻,我暗哑笑道:“错,老婆我是想要我俩,看到彼此一点点老去。”
“错,我老婆怎么会老?”振兴低下头,亲亲我的头顶,打断我的陶醉。
“你当你老婆是妖精?”我瞥了振兴一眼,对这种智力低下的恭维不为所动。
“嗯,冲我老婆逃命的本事,我看是。”
我瞪了振兴一眼,用胳膊肘捶捶隐隐发笑的胸膛,好奇地问起故事的另一半。振兴轻捋着我额边的发丝,难得絮絮说了长长的一大篇。关我的房间,是杨家别墅的第二层地下室,是用做紧急避难的。上面是杨家的机要室,那根管子是里面洗手间的下水管子,因工潮和昨夜的突发事件,靖义命机要室的人员昼夜坚守岗位,他们开始也没注意我的信号,到了大半夜,一人犯困,想到里面躲着休息,听到我连续规则的敲击,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报告给靖义,救出了我。
我感慨地叹叹,飞来横祸,侥幸化解,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振兴略去擒我两人的下场,我也没问,他必是不想因切齿的恨意,影响到宁和的好气氛。想来,那暗卫难逃一死,文婷,靖义还会留份情面,亦是给他自己留份面子。以前,还曾同情过文婷,甚至有些莫名的负疚,可只因求不得、怨憎会,走火入魔,下此毒手,赔上无辜人的性命,实在太过。
转问起工潮的情况,振兴答道,前晚靖义下令开了杀戒,工人死了六十几人,后又打住,双方昨日恢复谈判,今早工会宣布结束罢工。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能在事态恶化之下,稳住局面,没有更糟,亦算是万幸,诗媛和赣清的心头重负,也该卸下了。
放下心事,倦意重回眼梢,偎着振兴的胸口,鼻端呼着高烧的热气,呢哝道:“以后,我要专心做个幸福的人。”
“嗯?”
“你自己说的,忘了?要我做自己想做而且喜欢做的事。”
“嗯。”
我眼神迷离,酸酸地眨了眨,“趴在自家老公身上,听肚子里咕噜噜的响声,催眠自己,就很幸福。”
“那就破例一次,让你听个够。”振兴的胸腔低低地共鸣着。
“有几餐饭没吃了?别饿坏了。”
大手覆上我浮肿的脸颊,“有秀色在手,哪里饿得坏?”
温热的大手,轻柔地摩挲,惹来沉沉的睡意,我不做掩饰地重重打了一个哈欠,断续说道:“我这一个多月,接受了特训,情报和体能的。还有一个秘密,我多了一家亲戚,杨太太是我的表姨妈。”
因祸得福,此言非虚。面临死亡,少了杂念,看事更易通透,在囹圄里想明了与振兴心生芥蒂的原因,也明白了两人吃午饭时他最后眼波里的含义。振兴不说,是因牵涉到庭葳,亦是蓝鹏飞在我俩间下的治心病的药,治庭葳这一心病。易生的话,有真有假,蓝鹏飞在奉天告明的上京理由是真,后来我告知易生靖义的目的,他借坡下驴,暗种芒刺,再极力调和,让我和振兴的关系处于密中有隙的状态,给庭葳多层保障,培训我的主要目的亦是如此。
抚摸我脸庞的大手停了停,移到背部,轻轻拍打,“嗯,我老婆不简单,娘家势力也越来越大,为夫我更得兢兢业业,让你做个幸福的人。”
“振兴,我信。”
呼吸着安心的气息,唇瓣轻动,含混吐出四字。柔柔的笑意,挂在我的嘴角,凝在腮边,指尖的百合,绽放在梦里,那里的世界,温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