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宋希白这个白痴！哈哈哈哈——”

“初岚，你笑得太大声了。”

周嫩和宋初岚在吃火锅，坐在大厅里，宋初岚仰头大笑，响彻半堂。周嫩有些尴尬，但劝不住她，而且自己想到昨晚的事也觉得好笑。

今天周嫩又逃过加班一劫，下班后欣然前往公司附近的火锅店。宋初岚先到，已经在里面了。今天圣诞节，火锅店外等待叫号的人们比平时还要多得多，周嫩径直从他们身前走过，被店员热情引进店里，或许有点小无耻，但这种感觉挺爽的。

宋初岚二十五岁，身材消瘦五官锋丽，比周嫩还高几厘米，笑则暖不笑则冰。她今天穿了一条宽松的高腰黑色皮裤，裤腿很长，将将露出紫色的高跟鞋跟，上衣是卡其色棉衬衣，纹理坚硬，正面看是普通的套头衫，无花无纹，背面却是菱形大露背，露出她完美的蝴蝶骨，栗色的中长发梳成一束低马尾，干净利落地垂在脑后。

“初岚，好久不见了。”周嫩笑着迎过去，张开双臂和宋初岚轻轻拥抱了一下。

“你比以前瘦了。”宋初岚打量周嫩，笃定地说，“脸瘦了。”

“真的？”周嫩惊喜地捂住脸，不管这是不是真话，反正听了心里舒服。

入座前周嫩脱去黑色长大衣，宋初岚看到她穿在里面的灰色格纹西服套装，点头夸奖道：“这身不错。里面穿的什么？保暖内衣？”

“对，不然太冷。”店里暖气足，但脱掉大衣的瞬间周嫩还是感到了冷。

“就是，这座城市太冷了。”宋初岚深有体会，抱住手臂搓了搓。

“你要是不露大后背就会觉得温暖很多。”

“我可做不出为温度牺牲风度的事情。”宋初岚眨眨眼，把点菜平板递给周嫩，“锅底我点了菌汤。其他你随便点，我请客。”

“不行。昨天还承蒙你弟弟照顾，这顿必须我请。”

宋初岚眉头一抬，身子往前凑了凑，饶有兴趣地问：“昨晚那顿好吃吗？”

“很好吃。宋希白真是心灵手巧。我怀疑他什么都能一学就精，羡慕呀。”

“真的好吃？”宋初岚很怀疑周嫩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说得奉承话，她可是和宋希白一起炸的厨房，炸完厨房剩下的灰烬能好吃？

周嫩对宋初岚真心点了点头，“真的好吃。不信就让他下次做一桌给你尝尝。”

宋初岚干笑几声，“我才没这个福气。你以为宋希白对谁都这样？”

“不会对谁都这样，他那别扭性格我清楚得很。”周嫩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动，来回看了几遍繁多的菜品，能选的还是那几样。她实在选不出来了，转手把平板递给宋初岚，“我好了，给你。”

宋初岚接过平板，又多看了周嫩一眼，还是没看出她是不是在装傻。但再傻也不会听不出她那句问话的意思吧。而且周嫩既然知道宋希白不会对谁都那样，她还这么淡定是怎么回事？

“昨天宋希白送你礼物了吗？”宋初岚拿着平板问。

“没有。昨天又不是大节日，送礼物做什么？再说他是学生，哪里有钱……浪费钱买礼物可不对。哦对了，要说礼物的话那一桌饭菜就是很好的礼物。”

宋初岚惋惜地摇摇头，“那个傻小子不懂浪漫，结果你也不懂。”

“送礼物才不是浪漫。”

“那亲手做饭给你吃是浪漫吗？”

周嫩的思绪回到了昨晚，她腼腆一笑，承认道：“确实比花钱买的礼物浪漫。”

“你没问问他为什么要花这些心思对你献殷勤。”其实没必要旁敲侧击了，从周嫩上面的反应就能看出她弟弟昨晚没告白成，但宋初岚想知道那傻子是怎样圆场的。

说到这里周嫩忍不住笑了起来，宋初岚越发好奇不停催促，但她越催周嫩就笑得越厉害，身子甚至倒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宋希白他呀，”周嫩终于笑完了，气喘吁吁地说：“大费周折献殷勤其实是想要我帮他改掉毒舌的毛病。”

“啊？”宋初岚瞠目结舌，一秒后仰头大笑，响彻半堂，“真是个傻小子啊！哈哈哈哈哈——”

“初岚，你小点声。别人都看着呢。”周嫩虽然这样说，但听到宋初岚的笑声自己又有点想笑。

“你弟弟太可爱了。”周嫩拍拍宋初岚的手臂。宋初岚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拿出手机说：“今天圣诞节，把小可爱一人留在家里多不好，我们叫他过来吧。”

“好呀好呀。”周嫩觉得这个主意再好不过，催宋初岚快点打电话。

宋初岚把手机举到耳边，又擦了擦眼泪，手机只嘟了两声就接通了——“嗯？”电话那头传来一如往常对自家姐姐的来电非常不耐烦的宋希白的声音。

“你这次接得倒快。”宋初岚一如既往地挖苦道，可听到宋希白声音的同时又开始发笑。

“周嫩呢？”宋希白听出他姐姐声音有点不对劲，但他完全没兴趣知道怎么了。

“你等着。”宋初岚已经忍不住笑了，连忙把手机递给对面的周嫩，“小可爱要跟你说话。”

周嫩笑呵呵接过手机，顺势说道：“小可爱，你也过来吧。”

“小可爱？周嫩你是不是喝酒了？我姐不是说去吃火锅吗，怎么跑酒吧去了！你们现在在哪！”

“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在火锅店，我公司附近那家最大的，你快点过来。”周嫩说完把手机还给宋初岚。宋初岚还想跟宋希白再说几句，但拿起来一听，那边已经挂断了。

“混蛋。”宋初岚骂了一声，唰唰唰把所有菜品都点了两份，然后不顾服务员的强烈劝阻硬是下了单。“我们先吃，别管他。吃完等他来付账。”

“你真是亲姐啊。”

“他也很像亲弟。”宋初岚笑笑，忽然想起包里的酒，忙拿出来放到桌上，“Tequila！我记得你爱喝，路上匆忙买的，牌子不贵但味道不错。现在就来一杯？”

看到玻璃酒瓶发出的深色金光，周嫩眼睛一亮，胃里的酒虫被勾引出来。周嫩爱喝酒，但不擅长喝酒，还容易醉，醉了还不上脸，所以总被人误会。尽管这样，她还是馋酒喝，各种酒都爱尝，各种酒的各种牌子都爱尝，自己出国一定会在免税店买酒，友人出国一定会让他们帮自己在免税店买酒。所以她家有好多酒，都开了封，都只喝了一半。为此宋希白没少说她。

周嫩舔舔干燥的嘴唇，雀跃地说：“纯的我喝不了，要兑点别的。”

宋初岚让服务员拿来六只干净杯子一瓶橙汁一瓶矿泉水，然后倒了三杯兑水的Tequila，三杯兑橙汁的Tequila，各一杯推到周嫩面前，“有点朴实，先喝着吧。”

“会不会有点多？”这是周嫩喝酒前习惯性的谦让，其实心里早已按捺不住。

宋初岚摆摆手，端起一杯干了一半，“我们三个喝一瓶哪里多了？我不管，瓶里还有一半，今天必须喝完。”

宋希白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刚进店就听到那两个女人从老远传来的疯笑声。宋希白脸色更加难看，低头问服务员：“有包厢吗？”回答是意料之中的没有。

宋希白今天穿的混色拉格伦大衣，黑色紧身牛仔裤和黑色及踝靴，这一身跟他平时风格不太一样，感觉成熟了几岁。宋希白打发走领路员，循声找到了周嫩和他姐姐在角落里的桌子。

桌上一片狼藉，没动的菜品有三架，二人面前有好几个堆满的骨碟没来得及清，玻璃杯一眼看去数不出数，中间立着一个空酒瓶。周嫩和宋初岚坐到一边，头挨头对着一个手机屏幕哈哈傻笑。

“周嫩，你还说没喝酒。”宋希白带来一股冷风，声音更冷。他已经看出周嫩脸上带着的醉态。

“小可爱你来啦！”宋初岚倒是精神得很，毕竟酒量甩出周嫩三倍。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子叫宋希白坐下。

宋希白哪里会听，他径直走到宋初岚旁边，没好气道：“起开。你坐过去。”

居然这样跟你姐姐说话！宋初岚气得要破口大骂，周嫩突然抱住她，用撒娇地口气说：“不要走，我还要看小可爱的照片。”

“什么照片？”宋希白身体凉了半截，出手去抢宋初岚手里的手机。但宋初岚比他快，一眨眼就塞进周嫩保暖内衣的领口里。

“当然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啦，小可爱。”宋初岚嘲弄宋希白道，然后对周嫩说：“这手机你拿回家慢慢看，有5个G，除了照片还有视频。”

手机从内衣领口滑到周嫩胸上，她两手捧住胸接住了手机——“嗯，回家慢慢看。”周嫩像小孩子一样重复着，声音比刚才还要娇气。

太可爱了！宋希白的心传来砰的一声，迸溅出甜蜜的酥麻，他定定看着这样的周嫩，有点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手机好冰啊。”这时周嫩小声说。宋希白一下子清醒了，抓住宋初岚的衣服生气地叫道：“你这个女流氓！往哪里塞！”

“那个……客人，”一个服务员脸色难堪地走到宋希白和宋初岚身前，小声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有好几桌客人投……觉得二位的说话声有点大，所以……能不能——”

“有包厢吗？”宋希白黑着脸问道。

“不去包厢，我就喜欢大厅！”宋初岚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哪几桌投诉，你去把他们的账结了，以表歉意。”

“客人，这不好吧。”服务员紧张地把卡放回到桌上。宋初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从钱包拿出厚厚一叠粉红色票子，连同那张卡又塞进服务员手里，“我付钱的人都说好，他们凭什么觉得不好？这是你小费。听话，快去结账。”

服务员已经由紧张变成惊吓，他觉得这位女士醉得不轻，只好寻求清醒的宋希白解围。可是宋希白只说了三个字：“去结账。”

服务员捧着票子和卡逃离了这桌神经病。周嫩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直在想怎么把手机从衣服里弄出来，她觉得从哪里进去的就从哪里出来吧，于是举起手要伸进领口。

宋希白一见，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小声提醒道：“你抖一抖衣服，让它从衣摆下面出来。”周嫩照做，手机滑到大腿上。她开心地拿起手机，还想继续看宋希白小时候的照片，可是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宋希白！手机还我！”周嫩气得拍桌子。

手机被周嫩的体温捂热了，宋希白拿着手里竟然觉得烫手，他微微脸红，紧紧握住手机摇头不给。宋初岚心疼地摸摸周嫩的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突然举起来，手里拿着另一副手机——“我这还有！哈哈。”

“初岚，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周嫩转悲为喜，鼓起掌来。

“大多是他哥拍的。”宋初岚划着屏幕，找到一张有趣的立刻送到周嫩眼前，“宋希白一岁的时候，你看他光着屁股蛋呢！”

“呀！宋希白，你太可爱了！小可爱，小天使！”周嫩不知道被激发的是母性还是少女心，反正捂嘴惊叫就是了。

“宋初岚！”宋希白大声抗议。宋初岚以为他又要抢，倒拿着手机在周嫩脸边上晃，挑衅道：“怎么，小时候的照片见不得人？”

“我们说你可爱不是笑话你，是真的觉得可爱。——”周嫩安慰道。但宋希白气的不是这个，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周嫩心中就是个小孩，现在周嫩看到他小时候的照片，岂不是让“宋希白是小孩”这个印象在她心里加强了吗？他怀疑宋初岚是故意的。“——要是我以后能生出这样可爱的儿子就好了。”周嫩继续安慰着。

嗯？好像……宋希白眼睛一亮，气瞬间消了半截，忸怩地说：“好，你说生就生，想生几个都行。”

宋初岚仿佛嗅到了某种酸臭，她一撇嘴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看着还在冒热气的火锅说：“吵得肚子都饿了，我们继续吃继续喝。”说完举起手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加汤！”

“周嫩，你吃饱了吗？”宋希白真后悔让他姐把周嫩拐走，现在他只想把周嫩带回去。

“还没。”周嫩晕乎乎地摇头，“倒是喝饱了，我去躺洗手间。”

宋希白等周嫩离开，瞪着宋初岚教训说：“姐，你能不能别成天疯疯癫癫的，很难看啊。”

“我觉得我长得很好看啊。”宋初岚撩了撩额前的碎发。

“你是故意把我小时候的照片拿给周嫩看的吧。”

宋初岚嗤了一声，“人只要睁开眼，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刻意的。”

宋希白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光芒慢慢沉淀下来，他挺起胸膛，说道：“姐姐，我喜欢周嫩，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而且我会一直喜欢下去，谁都拦不住我。”

面对宋希白的突然告白宋初岚只抬了抬眉头，她沉默片刻，然后微笑起来，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她，也一直没拦着你喜欢她。不然我为什么要说服爸妈让你一个人住在那破巷子里，昨天晚饭也是，我没拦着你吧？而且这五年里我帮你不少，别说你忘了。”

“那就好。”宋希白松了一口气。

宋初岚看着她放宽心的弟弟，笑得又灿烂了一些，“但我可以拦着周嫩喜欢上你呀。”

瞳孔缩小，鼻翼扩张，唇线紧绷，手掌握拳。宋初岚细数着宋希白脸上因生气发生的变化，她笑得更开心了，继续说道：“周嫩二十七了，你才二十。我不是嫌她年纪大，而是在想她能等你几年？”

“我现在就可以和她结婚。”宋希白凶狠地说。

宋初岚呵呵一笑，两手相叉支在下巴上，“可是她想跟现在的你结婚吗？她喜欢你吗？可能有一点好感吧，比如住在隔壁的小奶狗这种感觉。宋希白，你和她的人生完全不同，那条破巷子只是意料之外的交错点，但人生不会停，马上就要回归正轨。”

周嫩回来了，宋初岚立刻换上一张和善的笑脸对她招招手。周嫩兴冲冲地跑回原座，看了眼火锅，有些失望地说：“你们什么都没下啊。”

“等你呢。想吃什么？”宋初岚热情地说，“肥牛？这个只能等你来下。”

“宋希白，你吃什么？”周嫩比刚才清醒了一些，她发现宋希白脸色不对。

宋希白从沉思中抬起头，他看向周嫩，突然说：“什么交错点能维持五年？”然后又看向宋初岚，“真正的交错点是五年前的那一个星期，之后的五年和今天的以后都是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