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特娅走到维什兹的办公室前，她正打算开门报告最新战况的时候，不经意间扭头看见了一位熟悉但陌生的人。塔拉特娅没有将门推开，她微笑着看着对方惊讶的神情，良久之后才开口说：“诺博，欢迎回来。”

诺博穿着一件平日里的贵族衣服，经过他数次改良后已经和正装大体上很相似。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些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从微微张开的嘴唇中强挤出几个字：“塔拉特娅元帅，我们再次见面了。”

“是啊，看见一个已死之人的感觉怎么样？”塔拉特娅笑着走过去，她走近仔细端详诺博的容貌，然后接着说，“十几年过去了，你也变得更帅气了。”

“元帅过誉了。”

“你还是那么谦虚，此行去耀国的感觉如何？”

“元帅，要不我们进去说？我也正要向维什兹……陛下汇报这件事。”

诺博将门推开，看见正站在阳台上远眺的维什兹。几个月没见，他感觉维什兹成熟了不少，不像是之前那种几乎什么都不会的少女，仅从背影看上去就更加稳重，或许在流亡的过程中维什兹从拉迈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诺博，你回来了。”维什兹转身说。

她的那种姿态，那种动作虽然已经不那么优雅，但在诺博眼中却依旧美丽。现在的她或许是一位合格的皇帝，身上那种娇生惯养的气质减淡了不少，人间烟火在她身上隐约展现出来。但诺博透过维什兹的瞳孔又确定了她还是那个维什兹，她还是像过去一样纯真善良，甚至那软弱也丝毫没减。

“陛下，我访问耀国归来，向您汇报我在耀国的见闻和工作。”诺博行礼说。

维什兹给塔拉特娅一个眼神，示意她将门关上。塔拉特娅关上办公室的门后，维什兹才放下刚才那种皇帝架子说：“诺博，没有行礼的必要。这么久不见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别在那里站着了，我们坐下来说。”

几人坐下来后，鲍里斯对维什兹耳语说：“维什兹陛下，我就先行告退了，如果您需要我就给维克多将军打电话。”

“那好，你就先走吧。”维什兹回答说。

鲍里斯离开维什兹的办公室后来到维克多的办公室，不出他所料，维克多还坐在办公桌前在处理政务。他桌子上的文件堆积如山，相比之下维什兹桌子上的文件数量根本不值一提，也难怪她能这么悠闲地看风景。维克多见鲍里斯进来了，起身迎接说：“老朋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现在诺博已经回来了，很快就会形成一个以维什兹陛下为中心的中央集团，届时你就真的无路可退了。你最好在胜利后就找借口离开克丽戴尔，或是现在因病退休，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们不会报复你的。”鲍里斯劝说道。

维克多吃了一惊，然后又淡淡地笑道：“自我决定缔造共和国后，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军事大权握在我的手里，而且霍姆勒的情报能力可不是他们能比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作为我的老朋友，你还不了解我的实力吗？”

“我当然相信你的实力，但你太乐观了。现在政府里面全是人才，而且已经分成四派了。以维什兹为首的帝国派、叶莲娜为首的技术官僚派、以霍姆勒为首的党卫军派和以你为首的国防军派。看上去现在至少你可以压着其他势力一头对吧，但战争结束后呢？你要收手，可是他们愿意收手吗？”

“你的意思是，战争结束后我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维克多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

鲍里斯悲哀地说：“何止如此，你会不得好死的。虽然你已经和维什兹签订了那个所谓的条约，但是倘若这件事最后不是由维什兹一派动手，而是由其他人动手，那个人又怎么会在乎你们之间的条约？”

“政府里面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战争的利与弊，他们会站在我这边的。至于军官们，他们就算想更进一步，也没有那个胆量。”

“正是因为你太重用人才了，倘若就连军官都和你反目成仇，你在政府中的根基就荡然无存。维克多，我曾经跟你说过，你不适合干涉政治的，你太纯粹了。军队上的那套尚武风气不适用于政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不打算让步。我身上的恶名已经背负的够多了，倘若像我这样的人物不被惩治，那才真的是克丽戴尔的悲哀。至少我已经做出了一些改变，至于剩下的，总会有人来接着做的。”

维克多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再说话。鲍里斯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维克多的，他决心要做一个英雄，哪怕是一个悲壮式的英雄。鲍里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死在他的理想之路上，尽管这条路早已尸骸斑斑。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坐在一旁沙发上等维什兹什么时候需要自己。

另一边在维什兹的办公室中，诺博汇报说：“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因为我去耀国的西北大漠观察了一圈。耀国的西北地区现代化程度不高，但凭借着早期的军工产业和发展起来的重工业，这里的人民还能维持基本生活。我在那里见到了杜永志的孙女杜湘星，她现在在那里地位蛮高的，而且和杜永志很多方面都很像，是一位不错的省长。”

“不过你去耀国的西北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吗？”维什兹好奇地问。

“算是发现吧。你还记得当时的远洋事变吗？那件事证明了明万安还没有被彻底消灭，或者说明万安的思想没有被消灭。之后我特意研究了相关的事情，明万安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异常，但是这个异常只针对耀国人民。虽然我现在说不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觉得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容易被影响，而且一般这些人都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现在耀国的高层已经开始出现问题，当年跟随杜永志的人的占比越来越少，恐怕再过个十几年耀国就要天翻地覆了。”

塔拉特娅听完后一脸凝重地问：“这和渊蚀症会听到的声音类似吗？”

“就目前来看是很类似的，只是渊蚀症会引导人变成异常，但明万安的影响却很奇妙，只会影响思想，而身体上不会有任何变化。当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这都是我的一家之辞，想要真正探明其中的关系还需要专业人士。”诺博解释说。

维什兹突然想起来维克多的政策，她起身拿过来桌子上的文件，然后将它递给诺博。诺博接过文件看了几眼后，神色沉重地看着维什兹。塔拉特娅好奇地起身凑过去，翻看了几眼文件，然后不禁笑出了声。

“这是谁给的政策？”塔拉特娅笑着说，“就克丽戴尔目前的情况，想要实现上面的目标可是天方夜谭。如果这是三五年的发展计划，那这个人一定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家，但如果是三十年五十年的发展计划，那这个人还是很有野心的。”

“嗯……如果一步步开始进行，或许真的可以实现上面说的制度，但如果想要一步到位那是不可能的。”诺博看完后评价说。

维什兹问：“那这是为什么呢？”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倘若现在的克丽戴尔帝国是一辆汽车，那么他就是既想要这辆车省油，还想要这辆车跑得快，并且还要坐着舒适。但按照这上面的理论，我们去哪里搞来这么多的钱？本来是可以苦一苦民众艰难发展，但他一手想要民生，一手想要齐头发展。就凭他大清洗洗劫来的财富是远远不够的，除非他继续战争，直接打下拉瑞斯特的西部，然后掠夺那里的人民，这样才能保证入可敷出。”诺博回答道。

塔拉特娅插嘴说：“直接掠夺是行不通的，如果打下西部地区，我们还要接手这个烂摊子。要是把民众的支持全部消费了，那我们在战争上的开支会更大。不过总体来看打下西部地区的确获利更大，帝国现在如此雄厚的兵力还没有用武之地。”

“是吧，尤其是结束现在的战争后，我们可是打开了通往西部地区的通道，然后凭借西部地区的平原地势，我们的部队可以不断推进。”诺博说。

“好了好了，我不是让你们讨论如何攻打西部地区的，我和维克多现在都还没这个想法。”维什兹及时制止了两人的交谈。要是让他们在这么说下去，那这件事可能就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塔拉特娅接着说：“维什兹陛下，我是来向你汇报最新战况的。现在我们的军队已经包围东方国的首都，最迟也就在明天就能拿下首都。目前部队的伤亡人数刚刚过百，打下首都之后应该不会再损失多少人的。还有就是当地的拉迈很支持我们，他们自发的和我们后续部队合起来清理战场，帮我们管理民众。”

“拉迈……他们相信我们是善意的？”维什兹质疑道。

“就目前来看，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这也是因为我们的军队作风优良，服从指挥没有伤害平民，这才赢取了他们的信任。”塔拉特娅解释说。

塔拉特娅看了一眼诺博，然后接着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你们两个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举办？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了。”

“姐姐！”维什兹羞红了脸惊叫道，“突然说这件事干什么……”

“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而且现在你也已经继位了，诺博也回国了，现在不就是最佳的时机吗？我死前可是都没能等到你们的婚礼，难道现在你还不打算结婚吗？”塔拉特娅笑着说。

维什兹红着脸没有说话，诺博见状只能帮她打圆场，他回答说：“这件事情也不能逼得太紧，我们是肯定会结婚的，只是现在还缺一个合适的时间。”

“合适的时间？”塔拉特娅微笑着说，“当然有合适的时间，就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天，按照我的推算也就是二十五日。有关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吧，你们两个不用操心这方面的事情。不过……诺博，倘若我告诉你维什兹参与了大清洗，你还会像过去那么对她吗？”

塔拉特娅的一句话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维什兹和诺博都沉默不语。维什兹清楚自己的姐姐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没有动手，几乎是被迫卷进这场大清洗中的。但是诺博真的会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吗？还是觉得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诺博连连叹气，很久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维什兹那对充满乞求的目光，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种死一样的沉默围绕在三人之中，诺博知道只有自己做出行动才能改变这一切。诺博艰难地开口说：“我和他们早就斩断了往来关系，他们是他们，我现在和他们已经是两类人了。”

“或许的确是这样，我相信我父亲看好的人一定是一个明白时事的人。不过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即使你和维什兹结婚了，皇帝也依旧是维什兹。这是基萨斯家族的继位规矩，只有拥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成为皇帝。”塔拉特娅说。

诺博回答说：“我知道，倘若我贪图维什兹的皇帝位置，那么我当初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找维什兹。”

“所以说姐姐你就不要再刁难诺博了……”维什兹帮诺博辩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