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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谔的直男

作者:群雁追舟 | 分类:现言 | 字数:16.3万

62.第六十二章

书名:薛定谔的直男 作者:群雁追舟 字数:4599 更新时间:2024-10-24 17:46:13

除夕夜的前一周, 公司里难得又开始忙碌。秦少游提前结束了外面的短期合作,见姚若邻常常往总部跑,每次开完会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怕他真要龙游浅滩了, 和同事深夜加班做新一年的工作计划时, 升起一阵唇亡齿寒之感, 只觉得在这岗位上待得颇没意思, 注意力都不怎么专注。

姚若邻对自己未来的去留闭口不提,完全不在乎似的,照旧与秦少游一有时间就去看看父母。受了冷落也不气馁, 像是跟父母玩游戏,撒娇粘人不管用, 就默不吭声的做小伏低, 两个大男人变着花哄一个女人, 她总会有心软的一刻。

次数逐渐频繁,姚母的脸色偶尔也不是那么难看。在书房中焚香抄写佛经, 秦少游好似一个书童替她磨墨,换笔洗,照看香炉,很识趣的只做事不多话;姚母和姚若邻真不愧是血脉相连,脾性如出一辙, 不太记仇, 又最招架不住软磨硬泡, 嘴上不说让他休息一会儿, 抄经的速度却会故意加快许多, 不在案前久留。

还有的时候天色晚了,兼之气候恶劣, 姚父做主让他们留宿一夜,安安静静地吃顿家常饭。姚母几乎餐餐吃素,对饮食的讲究大不如从前上心,但在姚父开了口以后,还是会嘱咐阿姨准备点浓油赤酱的菜色,再仔细一瞧,几乎都是姚若邻爱吃的。

秦少游不禁心照不宣的偷偷一笑:“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家是祖传的心口不一。咱们妈现在的举动就跟你向我提那三个要求一样,心里明明在意得要命,还摆谱摆得比谁都厉害。”

姚若邻听了觉得是有点这种意思,但他不想承认,免得秦少游拿捏住了他的本性,使坏使得更加狡猾奸诈。便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脚,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再大声点让我妈听见,明天开始就给你演示演示什么叫心口如一。”

唬得秦少游立即装哑巴,埋头吃饭。

留宿的房间还是姚若邻原来在这个家里住的主卧。虽然他们两人的关系早就正大光明的公诸于众了,姚父仍然做足表面功夫,给秦少游在姚若邻旁边安排了一间干净客房。秦少游只好趁熄了灯,所有人都睡下了,打着赤脚偷偷潜进隔壁,跟做采花贼似的爬上姚若邻的床。

那床垫是无弹簧的席梦思,一受力就软得往里陷,床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姚若邻拆掉了,紧靠着落地窗毫无阻碍。拉开用于遮光的窗帘,无边无际的夜幕一仰头便看得清清楚楚,姚若邻小时候就很爱在仲夏之夜,数着这满天星辰入睡。

可冬日昼短夜长,白天又下过一场小雪,放眼望去尽是不纯粹的黑,十分败兴。

秦少游从车里找到他做标记用剩的一点夜光颜料,散乱的点在玻璃上,索性自己动手画。有些亮,有些暗,勉强能连出几个星座,迷蒙间挺像看到了一片明朗星空。

姚若邻呜咽着说:“……你当年……真应该……去读建筑……”

秦少游在那种时候都不太爱笑,宛如一头野狼,眼里藏着侵略与占据,声音也会跟着低下去,既沙哑又异常性感:“喜欢吗?等搬了新家,我也给你画。”

姚若邻含糊地“嗯”了一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犹如困在风浪中的一艘小船,不知道何时就被浪头打翻了,揉碎了,拆吃入腹。

第二天清早雪子又像盐粒似的窸窸窣窣敲打着落地窗,颜料经过一夜光芒都黯淡了,糊在窗上宛若一副匠心独到的沙画,依然漂亮得很。姚若邻腰酸背痛地爬起身,眼睛肿得跟两个桃子似的,喉咙也嘶哑干涩,说不出话。

秦少游一脸餍足的在卫生间刷牙,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纯棉的长裤,脊背上一道红一道青,看得姚若邻目光无处可放,忍着酸痛抱怨道:“我得养条藏獒在床边守着,以免遭了贼没法反抗。”

他说得很轻,比蚊子声还小,秦少游没听清楚,含着满嘴泡沫“啊”了一下,就挨了姚若邻一个白眼:“以后不许乱碰我!耽误我事了都!”说完嗓子又发疼,猛地咳嗽了起来。

秦少游拍拍他的后背,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疑惑的问:“快除夕了,公司今天就开始放假,你还有什么大事耽误?”

姚若邻鼻子里出冷气,哼道:“我是老板,能跟你员工一样无所事事吗?我们公司放了假,总部还没呢。”

他近段时间常驻总部,公司里的事管得少,手底下都风传太子爷资历攒够了,准备再次入主东宫,平步青云。一群人分析得有板有眼,几乎成了敲钉转角的事实,既为姚若邻感到高兴,又怕调来一个难伺候的新上司,很有些舍不得他走。镇日闲得无聊就在办公室八卦姚氏内部的一点陈年旧事。

秦少游颇不以为然,哪有一年都没做满就算攒够资历的事?心里门清,这是姚母在背后作怪,无法逼迫儿子慧剑斩情丝,就用她能采取的方式给儿子一点苦头吃,期望他撞疼了南墙及时回头。她只向姚若邻施压,一根指头都不动秦少游,分明就是在暗示我和我儿子的家事,与你这个外人没关系。连半点共患难的机会也不让他们有。

知道姚若邻今天可能又要独身闯龙潭虎穴,秦少游不免提起万分警惕:“怎么还要开会?再大的集团年终总结也总结不了十天半个月吧?”

姚若邻面不改色的撒谎道:“私事。替我爸跑腿,顺便等我大伯堂姐他们下了班一起去看看爷爷奶奶。”

秦少游半信半疑,揪着他的话头打蛇随棍上:“一大早就去?带上我好不好,我跟你谈了这么久恋爱,你家狗都见了,却还没正式拜访过两个老人家。说出去挺没礼貌,挺不懂事的。”

他口中的狗指姚若邻之前拿乔提要求的时候,带身边当了一次电灯泡的苏牧。那苏牧闻过了秦少游身上的气味,居然认了主,姚若邻之后回家看望长辈,苏牧给他叼拖鞋,嗅到他皮肤上有熟悉的另一个人的味道,当即冲门外摇着尾巴,探头探脑,误以为秦少游也跟着来了。姚若邻想起这事就臊得慌:“那只是我外婆养的,我奶奶怕宠物掉毛,家里就只种种花。”

秦少游龇牙咧嘴的露齿一笑:“正好我爸爱玩盆景,专门买顶楼送露台的房子养他那些宝贝,我也经常帮忙打理。你奶奶见了我,肯定会特别喜欢。”

姚若邻掐了一把他愈发厚的脸皮,笑骂道:“你就使劲吹吧……总部大厦要刷门禁卡,指纹验证的,你进不去。”

秦少游连忙说没事,自己会在外面找地方吃喝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他,缠得姚若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春运开始以后,城市里的流动人口都往各自的老家赶,大街上顿时空了不少。只是下雪路滑,又得过江,姚若邻不敢把车速开快,一路走走停停,堵了一个多小时才下桥。抵达姚氏集团占地颇广的工业园区时,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来不及跟秦少游腻歪,丢一下句:“你找个开了暖气的店坐坐,我进去说会儿话就出来。”便匆忙进了旋转式的写字楼大门。

工业园区里的商业街比白领们放假还早,这会儿十店九空,秦少游转了半天找到一家门面很小的咖啡厅。坐了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抿着拿铁,吃一小块奶油蛋糕。姚若邻走得太急了,连手机都丢在车里没拿,他只好百无聊赖的找鱼头打游戏,但做完日常就下了,天太冷怕电量不够用。

正续第二杯咖啡,吃第二块蛋糕的时候,咖啡厅悬挂在进门处的风铃一阵叮当作响。秦少游下意识抬起头,看看什么人跟他一样大雪天还在外面游荡,却不料跟风尘仆仆的方祁连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儿?除夕不回家过年?”方祁连抢先开口,问出了秦少游也很想问的。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因为记恨眼前这人在游戏里向姚若邻告状的事,客气都欠奉,语气不善道:“我家就在周边的地级市里,自驾用不了几个小时,不劳方总费心。”眼皮往上一掀,眼风带刺盯着他,无声地质问方祁连,你又为什么出现在附近?

方祁连摘下碍事的围巾,大喇喇坐在秦少游对面,一说话就喷白气,显然是冒着风雪赶过来的:“你算哪根葱,我费心你?”反唇相讥了一句,才正色道,“姓秦的,你是陪着若邻一起来的?他人呢?”

秦少游朝窗外的高楼大厦扬了扬下巴。

方祁连目光一瞥,默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秦少游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说:“什么晚了一步?他去干嘛了?不是约他大伯一块儿去看奶奶?”

方祁连恶狠狠瞪着他,压低了声音骂道:“都怪你这不识好歹的!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还拉着他跟父母摊牌。他父亲是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壁虎断尾?现在那里面就在商量着怎么断了姚若邻这条尾巴!”

秦少游拿着咖啡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险些泼了一身,脸色难看至极:“姚氏内部在开董事会?”

这些天除了把姚若邻喊过去处理琐碎杂事,整个姚氏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姚母的态度倒是先服软了。他便想当然的认为姚家终于肯面对事实,不再步步紧逼了,至少把姚若邻扫地出门的决定会再拖一拖。

方祁连冷笑着讥讽道:“我不明白姚若邻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要家世没家世,要胆识没胆识,你要是真心喜欢他,这风口浪尖的关头你就应该挡在他面前,帮他趋利避害,而不是让他一个人独自扛下来。你想没想过像他这种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惯了的富家少爷,是没办法跟你背着房贷,每个月斤斤计较着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的讨生活。时间长了,他会后悔的。”

秦少游挨着他的斥责,默不作声。

方祁连又说:“就算他一条路走到黑,你能保证经历过生老病死,还一心一意地系在他身上吗?你们这种情况没有婚姻维系,日后也不会有孩子做为牵绊,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未来能走多远,值不值得姚若邻孤注一掷。”

秦少游闻言深吸呼了一瞬,眼神坚定地望着方祁连,就像当初对姚若邻许诺一般:“我不敢向你们,向他保证未来一定会如何,世间上任何事情都存在变数。但我可以做到只要还喘着一口气,绝不会让姚若邻遭受天大的委屈。即使我们有分离的一天,我也会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保全他继续相信爱情的勇气,让他能毫无顾忌地开展新的生活。”

方祁连本来都想好等他说了大话,如何用更刻薄的言语羞辱回去,没想到秦少游一番花言巧语说的有几分真挚,也有几分现实的考量。反而叫他措手不及,寻不到漏洞,张了张嘴,哑然失笑道:“你这手段,果然比我想象中的高多了。”

低头抿着服务员端上来的热咖啡,心里酸溜溜的一点不服气随着苦涩醇厚的味道一并咽下肚。

秦少游见状勾起一边唇,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方祁连,我跟你还没私下说过这么多话呢。”

“有什么好说的,咱们两个又不熟。”

“也对。”秦少游的目光从方祁连脸上掠过,轮到他带点讽刺的挤兑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我们就应该保持距离,互不干扰。”

方祁连一个情场浪子,心肠比他硬,脸皮更是比他厚,毫不避讳的承认:“是,我是喜欢姚若邻。我跟他竹马多年,打小穿一裤子长大,陪着他褪去婴儿肥,渡过青春期,好事一起干过,坏事也互相包庇着。凭什么你后来居上?一点艰难险阻都没有就从我身边把他给抢走了?”

秦少游虚伪地谦让了一番:“我属狗的,看见好花好草就忍不住上嘴叼,没有你的似水柔情,非要一点一点淌进他心扉里,水到渠成了才上手去折。”

方祁连把杯子放下,杯底一圈凸起的白瓷在盘子里碰出清脆的响动:“我真不甘心姚若邻最后跟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还不是我。游戏里的事,我跟他告的状,之前还有过一些小动作,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能拆散就尽量拆散你们。”

秦少游玩着沾了奶油的小银勺,八风不动地静静听他发泄:“我一大清早得到消息飞过来,也是为了劝他放弃,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但看到他这么喜欢你,喜欢的连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我又希望你们能好好的过一辈子。我舍不得看到他难过,看到他失魂落魄。”

“秦少游。”方祁连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今天把这事告诉你,就是给你敲响一个警钟。你日后胆敢对他不好,得到了手就不珍惜,我随时会横插进来,用尽一切手段把他夺走,你最好不要给我这个机会。咖啡喝完了,我也该走了。”长吁出一口气,指了指窗外覆盖着深蓝色玻璃的写字楼,作了一个封住嘴巴的手势。

秦少游知情识趣地点点头,保证不将这个秘密告诉姚若邻。方祁连复又围上围巾,整理得一丝不苟,推开门,迎着掩在云层下的朦胧天光孤零零的发动汽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