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直男
作者:群雁追舟 | 分类:现言 | 字数:1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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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晚饭准备得异常丰盛, 五颜六色的装在青花瓷碟里,宛如画卷一般铺展开来。暗红的枣粒在黄澄澄的汤碗里浮着,红是红, 黄是黄, 界线分明, 显得食材清爽亦清淡, 很像是粤菜做法。
姚若邻拿汤勺替秦少游盛了一碗, 白生生的手指托着瓷碗,越发衬得肌肤不见一丝瑕疵。他借着将汤端到秦少游眼前时,轻轻的促狭笑了一声, 说:“我跟我妈说你不太能吃辣,我妈就特意让厨师做清淡点, 只讲究一个味鲜。看这一桌菜, 她对你还是挺上心的。”
秦少游吹凉喝了一口, 勺子挡在唇边,跟他窃窃私语:“我怎么不能吃辣?我家乡是嗜辣的地区之一。上回跟你吃烤肉, 看到加了辣的东西你都不下筷,我以为是你不能吃。”
“上回?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回?”虽然现在顿顿有秦少游陪着吃,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姚若邻依然记得十分清晰,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无奈道, “我那是真的扁桃体发炎了, 你当我骗你啊?那时候除了性别, 其他事情我都没瞒过你。倒是你, 骗我吃什么马卡龙,难吃得丹尼尔现在听见这单词都会一阵反胃。”
秦少游寮里的人出招跟他嘴巴一样损, 他回忆起来就好笑,眯着眼喜滋滋地喝完姚若邻亲手盛的汤,转移话题:“你们家厨子手艺不错,正宗的广式老火靓汤,你要不要喝一点?”说着伸手去够汤勺。
姚母登时突兀地咳了咳,她还没老到耳朵不好使的地步,这两人明面上装作吃饭,遮遮掩掩的小声聊起天,像是故意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情似的。姚父闻声抬起头,看了看他们收敛不少的小动作没吱声,由着姚母对秦少游虚情假意的客套道:“因为是在家里招待你,所以只准备了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少游啊,你可千万别嫌弃,也别拘着,就当是在自己家里跟家人吃饭,多顾顾自己。”
抢在秦少游之前舀了剩下的汤再给他盛一碗,热情的他没法拒绝。
姚若邻尴尬的低了低头,又听到他妈颇有些不愉悦的抱怨他:“若邻,咱们家这么大一张桌子,你也没地方坐吗?干嘛老挤着人家客人。”以眼神示意他换一边,坐到他爸手边去。
秦少游张了张口,刚想劝两句不碍事,就见姚若邻往外边挪了挪,中间隔开一道不远不近的空隙,却不肯换边。
他们母子暗暗过着招,姚若邻父亲跟大红灯笼似的,高高挂起,从头到尾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一顿各怀心思的鸿门宴吃完,姚父才终于打破沉默,请秦少游去书房里坐一坐,不知是有话要私下跟他说,还是好心化解他们两人和姚母的僵硬局面。
秦少游家庭环境与姚若邻差不了多少,也是做母亲看着强悍,事事操劳,做父亲的寡言少语,只在关键时刻说两句话,做一些决策。并且是一些无人敢违抗、更改的决定。
因此他对真正能做主的长辈天生就有点敬畏之心,面对姚若邻的父亲亦然如此。
书房里的布置风格挺像姚若邻的办公室,严肃,沉闷,室内一角摆放了一张茶桌,红木高椅背后,悬挂着一副装裱朴素的字画:难得糊涂。
秦少游盯着那笔力遒劲的字,笑了笑,说:“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报也。郑板桥的传世名言,我前东家的办公室里,也挂过一样的话。”
姚父点了小火炉煮茶,乌龙茶需得少量水润过,再用烧沸的水冲泡,茶汤的颜色才会清澈艳亮,入口醇厚甘甜:“我调阅过你的简历,你之前所在的单位比若邻手里接管的这家小公司实力雄厚,业内不敢称第一,也排得上第二。你放弃那么好的平台,是自己萌生了单干的心思,脱身出来;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秦少游毕恭毕敬的从姚父手里捧过茶杯,说:“宁为鸡头,不当凤尾。我跳槽之前,在原单位只是二流员工罢了,比我厉害、资历老的前辈太多了;更年轻的、更富有才华的新人也太多了。您在商场打拼多年,应该更明白成功离不开实力,魄力,机遇中的任何一个因素,而机遇又是最难得到的。平台越大,越有人跟你争,就越落不到你头上。”
姚父讪笑道:“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人往高处走。走到高处,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你再多熬几年,未尝不能出头。”
“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这么勉励自己的。”秦少游抿了一口茶,也跟着笑了笑,“但是现在年纪到了,想成家了,首要的任务就是挣钱,挣更多的钱好好养家。单干的心思我确实有过,老同学开了一家工作室,邀我合伙;只是这边后来又追加了待遇,适合赚几年快钱,我就推后了单干的计划。”
他看着姚父和姚若邻有几分相像的轮廓,无恶意的撒了一个小谎:“另外一部分原因也的确是为了姚若邻,我喜欢他,所以想方设法接近他。再好的平台,再多的机遇,都换不来一个接近他的机会,那我情愿不要。”
姚父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黑洞洞的眼睛不显山不露水,却盯着人脊背发毛:“但你也别忘了,姚若邻头顶还压着姚氏集团,姚氏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来做主。莫说是你这样一个小小员工,就是姚若邻以后的去留,也是我们这些掌权的老一辈说了算。”
他把茶杯放在木茶摆上,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你不缺实力,亦不缺魄力,将来肯定会有一个锦绣前程。而姚若邻在家族给他铺好的路上安安稳稳走下去,不需要吃任何苦,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你们两个令人羡艳的未来,折在一时冲动的爱情上面,值得么?”
秦少游恳切道:“我对他不是一时冲动,爱情这一回事也不是可以拿价值的多寡去衡量的。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跟伯母同床共枕的时候,会时刻计算这个女人给你带来了多少利益吗?我在若邻的房子里看过你们年轻的照片,那年代的自由恋爱,比现在只会更为纯粹吧?”
“牙尖嘴利。”姚父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脸色却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有些话我本来准备单独跟若邻说,既然你自认和他情比金坚,那我也不瞒着你了。你们两个人的事,在我眼里实际上相当于一场极易失败的投资。他妈妈想插手,扭转儿子的心思,及时止损,免得他跟一个男人同渡余生,老了以后膝下无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后悔当年不懂事。”
“但我觉得他既然不惜代价的将自己全部投进了你这份爱情里,以后是有情饮水饱也好,是赔本赔到一无所有,孤苦无依也好,都是他自己今天的决策所得到的回报,风险由他一力承担,苦果也只是他默默吞下。我又何必多管闲事,替他经营人生,替他分担风险?”
秦少游讶异道:“您是想由着我们去?”
姚父谨慎的强调道:“我不会支持你们,也懒得阻挠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既然跟父母赌了这条路,以后别痴心妄想做父母的会替你们收拾烂摊子,我经商多年向来是壁虎断尾,从不投入无谓的精力去拼一个两败俱伤的局。”
壁虎断尾四个字令秦少游心底蓦然咯噔了一下,联系姚父一直提及的前程和投资回报,慌张的问:“他若是坚定不移的选择跟我走下去,你们就不打算认他这个儿子,看着他自生自灭?”
姚父点点头,说:“他如果非要跟父母犟,他妈妈就准备让家里的长辈们在下一次董事会上解除他的职务,他背靠姚氏得到的利益也将一一收回。这种后果我不会替他兜着,同样我也不会落井下石,耍手段逼得你们走投无路,孔雀东南飞不可。
停顿了半晌,又缓缓续道:“这是我和他父子一场,能做出的最大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