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 便当真奇怪了，就连舒燃自己也说不清。

若一个人没有以往的记忆，大抵是要忧心忡忡, 总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舒燃却总觉得自己对那些消失的记忆没有多大留恋。好像那并不是他身体内部的一部分, 反而是束缚住他的枷锁。

但无论如何, 人总是希望自己是有依靠的。虽然他并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了, 但是对方关切的打来电话, 言语间都是对自己的担心与关切，也让舒燃安下心来。

叹了口气，舒燃悄咪咪的转过头来看了夏衍一眼——虽然是一桩看似荒唐的婚姻, 但是自己却只想牢牢抓住它。就仿佛这是不知为何根植在自己心中的信念，却根深蒂固, 牢牢的站在自己心中, 慢慢被浇灌成一棵大树。

但是,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不是就很足够了吗？

车又开回了娱策, 舒燃跟着夏衍走了专门的电梯通道，很快就到了20层。他紧张的一直捏自己的袖口，夏衍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见你爸爸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舒燃摇了摇头, “我就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咬了咬唇, 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我……我是说, 他……唔, 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两个人？”

夏衍立刻就听出来了他的言下之意, 心里不禁也觉得有点儿心疼，“……一个人，是你的alpha爸爸。”

舒燃点了点头，抿了唇问道：“我的omega爸爸……是不是不在了？”

夏衍愣了愣神，舒燃家的情况他了解的部分也仅仅就是夏玺讲的那部分，但舒燃的omega爸爸舒颐昕已经不在人世的确是个事实。他伸手摸了摸舒燃的头，“你这是有心灵感应吗？”

舒燃愣了一下神，长长的叹了口气，仰着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其实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见了你爸爸？”夏衍刻意放慢脚步，引着舒燃边走边说。

舒燃的脸红了红，略去自己先梦见了夏衍的那段，清了清嗓子，“唔，我梦见一个很温柔的omega，他跟我说……说要我多努力，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虽然不大但是特别特别温暖……”大约是回忆起梦中的情节，舒燃也跟着放缓了声音，慢慢的笑起来，“他还跟我说，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需要记得他，只要知道自己过得是不是真的开心就好了。”

想到从夏玺口中听到的舒颐昕一生的机遇，夏衍微微垂了垂眼，轻轻揽住舒燃的肩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嗯，他说的都对，你开心就好了。”

舒燃的整个大脑在这一刻完全死机，以至于五分钟后见到林铮舆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懵的，急的林铮舆直瞪眼：“燃燃！？”

……

这一面终于得见，看儿子面色红润，气色甚好，林铮舆的心放下来一半。

舒燃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声就在嘴边的“爸爸”却不知为何突然叫不出口了。他只觉得心里有些奇怪，闷闷的仿若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林铮舆看到儿子闪躲的眼神，心里有些担忧又有些着急。昨天通电话的时候，舒燃还能天真的喊着“爸爸”。如今真的见了面，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急切，但又都有些不知所措。

“您别介意。”夏衍自然的和舒燃坐在一边，把对方划在自己的包围圈里，“燃燃就是害羞了……您也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说罢就把整个目光都放到舒燃身上，搂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紧张，燃燃。”

舒燃红着脸推了推夏衍，小声嘀咕：“就跟你说不要这样叫我了，我会害羞……”

夏衍笑得很温柔，“好，那不说了，你有什么想问爸爸的？”他对夏玺打了个手势，夏玺立刻心领神会的让侍应生上菜。

舒燃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气氛虽然沉默，但并不显得尴尬。侍应生把盘子放在桌上的声响将舒燃从沉默中惊醒，他叹了口气，抬起眼直视林铮舆问道：“……爸爸，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林铮舆以为他会问起自己以前的生活，或者会问起家里的情况，甚至会问起自己为什么是一个人来的，另一位爸爸是谁？

但是舒燃却只仿佛轻飘飘的问“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林铮舆的眼眶倏然间红了。

夏玺和夏衍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疑惑。

林铮舆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两位夏先生，能麻烦你们出去一下……给我们父子俩一个单独谈谈的机会……”

夏衍立刻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舒燃已经是他认定的omega，即使林铮舆是舒燃的父亲……也是一位并不怎么受欢迎的父亲，夏衍皱着眉头，并不太愿意出去的样子。

倒是舒燃扯了扯夏衍的衣袖，“你和哥哥先出去吧……我也想单独跟父亲说说话。”他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夏衍自然抵挡不了他这样的请求，只得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对夏玺使了个眼神。

夏玺点了点头，就跟着夏衍退出了房间。两人站在门口的栏杆前，一同叹了口气。夏玺掏了根烟叼在嘴里，转向夏衍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根。夏衍下意识要伸手去接。手伸到一半却顿住，弯了弯嘴角。

他已经决定戒烟了。

虽然早已经决定和那些灰暗的苦涩的记忆告别，但实际它们仍旧深深埋在心底的某一处，虽然不易察觉，却始终不曾退却。

但是昨天，它们却跟着最后一根烟燃尽了，彻底灰飞烟灭，再也没有痕迹。心中空落落的那一块儿，也该重新抽枝发芽，长出新的生命来了。

“不了。”夏衍摆了摆手，“我已经决定戒烟了，你也差不多了吧？”

夏玺嘁了一声，仍旧自顾自的叼着烟，却并不点燃，“我不会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