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门
作者:早早 | 分类:青春 | 字数:14.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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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傅宁和日昭和好,炅宁宫上下人等这才放下心来,重现笑颜。宁贵人酬神扫秽,指挥侍女太监将里外洒扫一新。明妃前来,见此笑道:“妹妹好勤快!”
宁贵人笑着迎上:“我说今早怎听见鹊儿叫,原是姐姐要来……这些天没见姐姐,越发容光焕发了!真叫人羡慕煞!”
明妃啐道:“又来取笑我呢!妹妹你才真的是天生丽质呢!”接过小顺子奉上的茶,浅浅尝了一口,搁在桌上,笑道:“我上这里来,是想邀妹妹去我那儿坐坐。”
宁贵人忙道:“姐姐怎用亲自来?派个人来吩咐声就行了!”
明妃嫣然一笑:“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去年培栽的绿芙蓉开了,想邀妹妹过去观赏。又恰巧刚才去了御花园一趟,就顺便请妹妹过去了。”
宁贵人喜动颜色,一迭声道好,又怨明妃这般客气真是折杀她了。口中客气着,却记挂着日昭今晚要来,有些细节尚未处理好,忍不住望了旁边站着的傅宁一眼。明妃正烦恼着如何拉上傅宁,见此忙说:“傅将军也一起来吧。”
傅宁苦笑,按理说他现在已不是将军身份,奈何日昭张口傅将军,闭口傅将军的叫,连得其它人也如此称呼他,听着还真不是个味儿,却不敢怠慢,躬身说:“是。”
明妃和宁贵人在前,傅宁和星杏几人跟后,众人说说笑笑前往明华宫。星杏最是口齿伶俐的,一路上叽叽喳喳只说些以前没进宫时的趣事,引得众人欢笑不已。
刚转过翠意门,一行人迎面而来,居中的正是明丽雍贵的容妃。明妃连忙施礼,含笑说:“容妃姐姐!前些日子拜访姐姐却不在,巧宗儿今天倒遇着了!不知妹妹上次送的‘凝丹玫瑰露’姐姐喜欢不?若是喜欢妹妹再送几瓶过去。”
容妃掠了掠鬓角,衿笑:“谢谢妹妹,只是‘凝丹玫瑰露’制做不易,我又怕寒凉,送给我倒是浪费了,却是不用麻烦妹妹。”
明妃一怔,连忙说:“麻烦倒不麻烦,却不知与姐姐禀xing不合,是我想得不周全。下次送些合适的与姐姐好了。”
容妃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一句:“妹妹闲时到我宫里坐坐。”也不与宁贵人打招呼,径直而过。经过傅宁时,脚步顿了顿,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
傅宁没有向她请安,只平静地欠了欠身。容妃也不在意,率着左右昂然而去。
傅宁和宁贵人等人在明华宫里直逗留到日落时分,几次要辞,都被明妃挽留下来。两人心急如焚,又不敢明言,见宫里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再没胆子呆下去,宁贵人站起,笑道:“天色已晚,再不敢打扰姐姐了!”
明妃甚是不舍,说:“皇上这几天都忙着。妹妹反正无事,这里离妹妹宫里又近,不如再待会儿才走?”
宁贵人笑着婉拒,明妃见她去意甚决,也不好再留,亲自送出宫外,又叮嘱:“妹妹不要见外,常常来坐!”
宁贵人笑着应了,忙和傅宁赶回炅宁宫,幸好日昭尚未到来,众人才松口气。又等了许久,日昭仍没有来,众人慌了神,忙派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他和一干臣子在养心殿议事。苦候到亥时,日昭终于跨进炅宁宫。
日昭宽衣坐下,对傅宁招招手,神色和悦:“你过来。”
傅宁顺从地在日昭旁边坐下。日昭执住他的手,笑道:“你要舒坦一段时间了!朕已决定,和母后一个月后前往凤凰山祭天!”
傅宁一怔,迅速望他一眼,恭敬地说:“皇上心怀天下苍生,是万民之喜!”顿得一顿,敛眉道:“只是皇上不在,臣子们可要觉得没有主心骨了!”
日昭听他如此一说,满心欢喜,拍拍他的手背,笑道:“你身子未好,这次就留在宫里。”
傅宁恭声说:“是!”心里疑惑,不知这小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照说他初登帝位,又非太子出身,怎说也留在京中经营些时日稳固势力,干嘛好端端地去祭天?
他面上虽不带出来,日昭却也猜到,自得一笑,用力握紧傅宁的手。他现为天子,虽然控制朝局,但先皇、太子去的蹊跷,他又年少,朝臣不免生疑窦之心。又经冯三定探得与太子同母所出的七王爷指令妻舅在俪城一带假冒太子旗号行动。俪城与凤凰山近在咫尺,且太后曾立誓言,若有朝一日皇儿登基,必上凤凰山祭天还愿。他不愿忤逆母亲心意,又想着趁此赢得天下民心,更要将心腹大患除之而快。和着一干忠心臣子议了一整天,定下凤凰山祭天之行。只不过……日昭深深看着傅宁,他曾是二哥爱将,这段时间被监控得严,乱臣贼子才不敢接近他,若前往俪城,给人可趁之机,起了反心,势必诛却,他可会心痛得紧,还是乖乖留在京里的好。
又想起一事,日昭随意顺着傅宁的黑发,淡淡说:“不准去成亲王府。”
一个月后,留下成亲王、和亲王、愫亲王、赵梵等人监国,日昭及太后率着浩浩荡荡的一众皇亲臣子远离京师,前往凤凰山祭天。
日昭一去,傅宁便迫不及待地搬回傅府,与父母妻儿团聚,只是白天仍往炅宁宫当值。
在宫中禁锢数月,此刻恢复自由之身,傅宁整个人轻松下来,每晚腻在府中享尽天伦之乐,适意无比。成亲王几次相邀,傅宁虽然心动,又哪敢前行,不得几推却,回话说,过府是万万不敢的,要来倒是倒履相迎。
未几,越齐和钟无忌相偕而来,一见傅宁,两人少见的同声合气,大骂傅宁不够义气。傅宁笑咪咪地将他们迎入府中,一边闲闲地说:“哪边聚还不是一样?反正大家快活就是了。”
越齐用扇柄直指向傅宁:“什么一样?!向来都是在我那边的!且我早已准备好了歌舞……”
傅宁轻轻将他扇子推开,笑道:“偶尔换我这边聚聚也行啊……你们还没见过我儿子呢!”
越齐登时意动,一马当先直闯内院,见了奶娘怀里的小小傅安,两眼放光,一把抢在怀里,满心不平衡:“你这家伙真争气,一生就是带把的,不象我,生了几个都是丫头片子!啵~~~好可爱的小东西!”转向笑站在旁的周若梅,说:“弟妹,这孩子起了名没有?”周若梅一笑:“起名了,叫傅安。你们聊吧,我去备席!”说完一欠身,避入内堂。
越齐蹭着怀中粉粉嫩嫩的面孔,越看越爱,舍不得放手。钟无忌等得烦了,一脚将他踹开,接过傅安,亲了一口,照了照傅宁,笑道:“小傅,安儿倒象嫂子的多,只有鼻子象你。我家笙儿就不同了,象我的多。”口中说着,扫了眼越齐。
越齐跳起来,戳指说:“百有囧囧!你张什么狂!我有三个女儿,你只得一个儿子!”
钟无忌悠然一笑:“我有一个儿子,你有没有?”
越齐哑言,片刻才咬牙切齿的说:“人生长得紧哩!你瞧着!我非生十个八个把你比下去不可!”
钟无忌只淡淡的扫了他下身一眼,便转过头去,专心致志的逗着傅安。越齐气得浑身乱战,二话不说就挽袖子。傅宁又好气又好笑,喝道:“越齐!”
越齐指着钟无忌,气得口齿不清:“你你你看他……”
傅宁一把拉下他的手,在他耳边细细说了几句,越齐睨着钟无忌,不住冷笑,却顺从地坐了下来。
开了席,越齐还是与钟无忌争着傅安不放,傅宁二话不说,叫奶娘把儿子抱走。两人悻悻然,说傅宁小气。傅宁笑道:“我都没抱够呢!便宜你们了!”倒了杯酒给越齐。越齐就势起身敬酒,站得急了,腰间系的丝绦带起,傅宁看着一楞:“阿齐,怎地换了个样式?”越齐向来爱带八宝攒花双扣扭结的样式,今天却换了条三元中喜的,不由得让人心中疑惑。越齐听他一说,低头望了望腰间,皱眉说:“那条前几天不小心弄脏了,所以换了。”
傅宁强笑:“再打一条不就是了?”
越齐闷闷说:“你知道,我家里就只有洁莲会打那个样式,其它人都打不好。但前些时候也不知皇上从哪里听来洁莲的歌舞极好,要了去。没办法,只得随便了。”见傅宁面色极难看,担心地问:“怎么了?”
傅宁摇头,笑着说:“没事,只是喝得多了。来,干!”当的一声,和越齐的酒杯一碰,仰头将酒咽了下去。
温馨快乐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九月中,日昭祭天那日发生的逸事传到幽京,简直让人不敢置信:那个年少的君主在祭天朝拜时,丹凤衔金鼎从天而降,恰恰将金鼎吐入日昭手中,并在他头上旋绕九圈才去,数万人亲眼目睹。消息传到幽京,朝野哗然,之后短短一个月功夫,此事迅速传遍几乎大顺国的每个角落。激动兴奋的人们冲上街头,载歌载舞,互相庆祝,发誓永远效忠他们那个被神眷顾的年少君主。
傅宁看着身边一个个侍卫太监口沫横飞、兴高采烈地议着“丹凤衔鼎”之事,满心焦躁。这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人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个,每个人都孜孜不倦地将从他人口中探得的似是而非的所谓细节向别人详加描述,令人烦厌。只是不论别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始终不那么相信,他很怀疑这只是日昭的手段。但,总不能这几万人都是瞎子吧?思来忖去,忍不住给几个一同前往祭天的旧友写了信,探问有关细节。不久,信回了,激动敬畏的笔触描述了当时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无数只不同种类的鸟儿铺天盖地飞来,聚在一起,齐声高鸣。清亮的鸟鸣声中口衔拳头般大小、刻着大顺国疆界金鼎的凤凰出现,斑斓华丽的彩羽眩花了所有人的眼。那百鸟之王直飞到日昭面前,发出一声嘹亮清鸣,口中的金鼎坠下,恰恰落入日昭伸出的手中。年少的君主肃穆地捧着金鼎,傲然屹立。凤凰绕着他旋飞了九圈,展翅而去,所有的鸟儿再次齐声鸣送,然后纷纷依序飞离。
茫然地放下手中那几封内容大同小异的信,傅宁脑中一片混乱,这几人地位不同,并不熟稔,有二人还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串通起来骗他是不可能的。要说日昭耍手段吧,那么多鸟禽,怎可能全都控制?且当日亲眼所观者,不乏治游渊博的有识之士,若日昭弄假,怎会全无察觉?更何况当日居然出现凤凰,这等祥瑞,五百年也难得一见,难道真的上天注定日昭才是真命天子,就连太子,也是因为不合天命才早逝的么?
叹息着站起来,傅宁心乱如麻,若真是这样……若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他从小接受忠君思想的熏陶,虽然对日昭极为憎恨不满,偶尔也会出现背叛日昭的念头,却从未想过付之实践,每每此念头在脑中浮现,都自责不已,严加克制。只是终究对他和日昭现在的关系极之介怀,内心深处隐隐企盼着日昭被推翻,让他从这种囧囧的关系中解放出来。但日昭若是上天钦命的君主,自是无人能取代。那么只要日昭一天不厌倦他,他就只能一直是日昭的禁脔。
疲倦地揉揉太阳囧,傅宁推窗负手而立,望着园中那一株红梅怔怔出神。听得声响,门依呀的被推开,一着青衣的小厮探头而入,笑道:“老爷醒了?昨晚老爷在书房呆了一夜,夫人很是担心,叫我在门外侍候呢!”
傅宁认得那人是王保儿的远房侄子,叫什么来着……王宗保?很聪明俐伶的孩子,只是有点饶舌。他点点头,王宗保快手快脚地帮他换了衣服,又捧了盆水,让傅宁洗漱。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炒豆儿似地说:“老爷,你这段时间可消瘦了!夫人昨天才训斥了我们一顿,说我们不会侍候,累了老爷。我说老爷你呀,可得多多保重身体,免得夫人挂心……”
傅宁横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紧紧闭上嘴,不敢再说。傅宁摇头,这孩子就是不够稳重,在府里恃着若梅喜爱,王保儿撑腰,很是惹事生非。傅宁几次要发作他,都被他找了周若梅来说情,只得轻轻放过。
进了宫,傅宁依旧到炅宁宫当差。江澄观和宁贵人都不在,一个去看新进贡的绸缎花色,一个被明妃邀去御花园赏花。傅宁跟往常一样在炅宁宫中呆坐,百无聊赖。到午间,容妃跟前的王不义过来,说明妃等人在御花园赏花,命他前去侍候。
傅宁听了赶紧从椅上站起,起得急了,手拂到案上的茶壶,满壶茶倒在身上。傅宁望着衣上的茶渍苦笑:“王公公请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马上跟你去。”避往里室,不经意扫了小顺子一眼,小顺子忙跟上:“我侍候傅将军更衣!”
一边换衣,傅宁一边低低叮嘱小顺子:“你马上找江公公,就说容妃找我。”小顺子机警的点头,从另一道门离开。
傅宁出去,笑说:“王公公,请。”
傅宁跟着王不义直到御花园的思花阁,那是个小小的院子,极为偏僻雅致。王不义将他带到这里止步,说:“傅将军,请稍候,我去禀知明妃娘娘!”
傅宁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等了盏茶功夫,细碎的脚步声接近,星杏进来,一见他便笑着行礼,说:“傅将军久等了!”
傅宁见她倒是一怔,问:“明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星杏抿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说:“娘娘送给将军的。”
傅宁脸色大变,退后一步,沉声说:“星杏你这般胡说八道,辱及娘娘名声,你可知这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星杏格格一笑,说:“傅将军言重了,明妃娘娘是我家主子,我怎会败坏娘娘名声?这着着实实是明妃娘娘派我送来的。”
傅宁正待喝止,侧角的小门碰地被推开,一人进来,喝道:“你们俩个在这里在干什么?”正是容妃身边得宠的随身宫女碧珠。
听小顺子一说,江澄观登时变色。澜水之战时,容妃之兄赵猛也在此役,他虽然骁勇善战,却刚愎自用。当时军情紧急,他偏不听从傅宁告诫,硬要带一队士兵单独行动。傅宁正是血气方刚之龄,一怒之下就斩了他以立军威,自此和赵家结下深仇。可以说,赵氏一族偏向今天的皇上,当时的五王子大因于此。如今容妃找他,自没好事。想到日昭出宫前叮嘱他:好好服侍傅将军。这“服侍”两字大有深意,一是监视傅宁,另一方面嘛,自是要好好保护傅宁。若傅守出事……他硬生生打个寒噤,焦惶地在织造司踱来踱去,突然停下,旋风般转过身,说:“小顺子,你去打听一下……”
凤旸宫
容妃满面庄容,平正和缓地对皇后说:“今早我携了碧珠等人去御花园赏花,恰好明妃也在,便过去和她聊聊,其时已觉得她见我神色不对。后来我身边的碧珠内急,就去最近的思花阁解手,却看到傅宁和明妃身边的星杏站在一起,行止有异,就出言喝止。我听得吵杂声,就和明妃等人过去,一查,从那星杏身上搜出一条绣着“明”字的手绢。经过挎问,那星杏招了,说是奉明妃之命,约傅宁今晚前来在此约会,以手绢为信。我一听,就气得发抖!深宫内院,闹出这等事来,皇家体面何存!不敢张扬,命人看住两人,就悄悄过来了,请娘娘示下,应如何处置?”
“大胆!”皇后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吩咐:“将那两人带上来!”
望着下面跪着的傅宁和明妃,皇后冷笑:“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傅宁抬头,眸光清正,说:“绝无此事!明妃娘娘冰清玉洁,身份高贵,怎会和臣有所牵扯?定是星杏受人唆使,陷害明妃娘娘!”
明妃眼中泪光莹然,只是强自抑制,没有流下。她望了容妃一眼,转向皇后:“娘娘!我自幼家教森严,从来不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的,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说到此,望向星杏,喝道:“星杏,我向来待你不薄,为何这样陷害我?!”
星杏身子一抖,怯怯地看她一眼,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皇后一见,冷冷道:“星杏你从实招来,我自会禀公处理!”
星杏胆怯地看了明妃一眼,小声说:“皇后娘娘要为奴婢做主!明妃娘娘是我家主子,这一段时间我见主子闷闷不乐,出言探问,才知主子进宫前曾和傅将军有一面之缘,后在宫中见到了,甚是牵挂,因此不乐。后来……后来主子就叫我送了条手绢给傅将军,以此为信,约他前来一见。也是小的该死,听了心中不忍,就去了……”她慌乱地卷着衣角,怯怯的看向皇后。
皇后轻然一笑,问:“你共为他们传过几次?”
星杏低下头,轻轻说:“算上今天,共……共五次!”
明妃听她睁眼说瞎话,这个刁状告到极处,如此yin险歹毒,只觉得眼前发黑,又愤慨又害怕又无助,只是指着她颤声说:“你你你……”
容妃溢出一个得意的浅笑,闲闲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皇后yin冷一笑,她也不是愚笨的人,虽然内情不完全了解,也猜个八九。但她对明妃受宠一向不满,今天发生之事正中下怀,哪肯放过。自忖宫妃与人私通传出去对日昭名声有碍,扬声说:“来人,傅守大胆忤上,调戏宫嫔,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不要怕他装死!”
明妃听皇后竟有借机杖杀傅宁之意,面色惨变,大声说:“娘娘!我自问行止无愧于天,请娘娘不要听信小人之言,细加察访,还我清白。这傅宁也是证人,请娘娘留情!”
听此,傅宁暗中叹息,这不是更把我往刀口上逼么?
皇后目中冷光一闪,微微一笑,说:“妹妹不用着急,我自会严正处置。只是妹妹跪了那么久,也累了。来人呀,将明妃带往锁春宫歇息。”
锁春宫,那是冷宫呀!明妃愕然抬头,哀道:“娘娘!”
皇后心如铁石,一使眼色,几个大力的宫女一把拉起明妃,推搡出去。
傅宁望着一脸端容的皇后和冷冷看他的容妃,知道这两人明着要陷害明妃和他,无论自己怎样辩白求请都是徒劳。心中一叹,任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拖了下去。
“江公公求见!”
皇后微微一笑,说:“我累了,明儿再见他吧。”
赵不仁出去,一会儿又进来,说:“江澄观坚持要见皇后。”
皇后一怔,这江澄观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何事竟然被拒绝后还坚持?这人是皇上身边宠信的,也不宜太不给面子。点点头,吩咐:“叫他进来。”
江澄观进来,给皇后和容妃行了礼,笑着奉上一件丝衣,道:“这是东瀛洲出名的妙手段宜宜亲自为娘娘缝制的丝衣,用天蚕丝做的料子,她亲自染色和主绣的,娘娘你看看……”
他一抖,整件丝衣披散下来,如梦似幻,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衣裳。皇后啊的一声,亲自走下座来细看,喜不释手。容妃在一旁帮腔,说皇后穿了一定让人惊艳,心中却酸溜溜的。
江澄观转眼看向容妃,笑道:“不知容妃娘娘也在,早知就将娘娘的那一件也一起送来好了。娘娘请谅!等一会我亲自送往娘娘那里。”
容妃心中欢喜,点头说好。
扫向咬牙被杖的傅宁,江澄观竖眉道:“这不长眼的东西又惹娘娘生气?打得好!连皇上也被他气到发昏,直说着先留他一条小命,回宫才好好挎问教训他呢!”
皇后一怔,把玩着丝衣的手一顿,她一直不明白为何皇上不杀傅宁,反倒留他在宫中当值。难道皇上要从傅宁身上探知什么秘密么?她蹙一蹙眉,转向行刑的太监,淡淡说:“不要将地弄脏了,把他押起来。”
晚上,江澄观和打扮成小太监的宁贵人前去探视傅宁,察看了伤势后,不由得暗道好险。要知道,那行刑的太监可是经过专门训练,要练到豆腐放在目标物上,一杖下去,目标物烂,豆腐丝毫未损才算出师。真可以说是要人死就死,活就活,废就废。幸好江澄观赶得及,傅宁才被打了四杖,且他暗用内力护体,因此逃脱大难。饶是如此,傅宁此刻也面白如纸,动弹不得。
宁贵人一见就慌了神,眼泪潸潸而下,含着泪帮傅宁上了药。江澄观也无比心焦,皱眉说:“他受的内伤很严重,要好好调养才行。”暗中请了个高明的太医来看了,开了药方,又打点好狱中上下,见傅宁一日日好转,压在心口的大石才放下来,一心盼着日昭快快回宫。
彩声彻天,鼓动震地。日昭坐在第一辇上,看着夹道的子民如痴如醉地争相推搡着要瞻观自己风采,兴奋得两眼晶亮,心中豪情万千:大丈夫当如是!端起雍容宽正的架子,口中噙着笑,向外面频频点头挥手示意。那些近前的百姓激动得快疯了,拼命招手呐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见此热烈场景,日昭微醉般熏熏然。这次回宫,和当初出宫时场面可谓天地之别呀!这次的“丹凤衔鼎”很有效呢!他得意的笑了,望向随辇护驾的那个黝黑青年,嗯,这次他的功劳最大,得好好赏他才是。
那人感官极之敏锐,察觉到日昭的目光,马上转向日昭,咧嘴兴奋的笑。他本是游民之子,被日昭无意救下,便死心踏地跟了日昭,改名丁蛮。他天赋异禀,最会调治鱼虫鸟兽,数年前意外捕得一鸟,样子极之怪异,便献给了年少的日昭。那时日昭虽然年幼,早有问鼎天下之心。但其时太子生母贞妃对他万分警惕,生怕先帝宠爱梅妃而改立他为太子,指使手下处处为难陷害他。日昭见势不妙,本来暴躁的脾气更是放纵成了十分,夜晚发奋苦读,白天却四处游荡,造衅生事。贞妃见他行径不象雄主,便放松了对他的监视,日昭因此有机会成就大事。但日昭也心知,自己的行止太过荒唐,以后有福份身登大宝,世人必将对他能力产生怀疑。丁蛮献上那鸟时,他见那鸟的头部和画中的凤凰甚象,且鸟身庞大,顿时意动,起了“丹凤衔鼎”的念头,命丁蛮着手准备。果然,经丁蛮数年精心操作,计划一实施出来,效果非常成功,那些曾对他心怀不满或对他有轻视之心的大臣,经此一事,对他的态度大对改观,将他视为天命之子,态度行止万分的尊敬惶崇。
不知傅宁对他又是什么态度呢?日昭眯眼一笑,心中满是对今晚的向往期待。
浩浩荡荡的回到宫中,日昭按捺住自己,从容的和皇后用过晚膳,便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听皇后细禀这段日子宫中发生的大事。面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却早飞到傅宁身上去了。
皇后亲自捧了杯茶给日昭,一旁坐下,说:“皇上,你不在的日子,宫中出了件事,我没有声张。明妃和炅宁宫的傅宁约见思花阁,被人拿住……”
“什么?!”日昭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茶水四溅。一旁侍候着的赵不仁唬得急忙上前清理,却被狂怒的日昭一脚踢开。皇后虽然预见他生气,却不料他如此失态,望着额上青筋爆起,双手捏得格格作响的日昭,震惊地问:“皇上?”
日昭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皇后慌乱地追了几步,却又停住,转脸已是一脸平和,浑如没事,镇静地吩咐:“不仁,你悄悄跟着皇上,你们几个,将这里清理干净。”
日昭如风般赶到炅宁宫,一见江澄观,马上喝令:“将那贱人押到这里来!”
江澄观见他脸色,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立刻派人将傅宁带到炅宁宫。
日昭一见傅宁,双眸血红,冲上去便是一脚,咬牙切齿的说:“贱人!玩了洁莲那囧妇还不够,竟还敢去勾引朕的人?”
傅宁伤势尚未好,被日昭重重一脚踢在身上,痛彻心扉,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又委屈又悲愤,忍痛抬头,说:“皇上……”
日昭暴喝:“住口!朕就奇怪为何明华老来炅宁宫,原来你们早就勾搭成奸!”
傅宁见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气得险些晕去,颤着唇大声说:“皇上!你去查!若真有此事,臣任你千刀万剐!”
日昭狞笑:“查?朕何必查?!亲自被人拿了,你还有话说?!贱人!亏你还有脸喊冤!礼仪廉耻你学到哪去了?”
傅宁大怒,扬声说:“皇上你怎能因一执之词就定臣的罪?臣和明妃娘娘之间清清白白,对得起天地良心!”
日昭噬人般瞪向他,戳指说:“贱人!你还狡词脱辩?朕说你是就是!”
傅宁看着日昭蛮横的面孔良久,慢慢说:“既然皇上这样定了臣的罪,臣无话可说。”
日昭没料到他就此认罪,怔得一怔,怒极反笑:“好好!很好!你先回去,朕自会有旨意给你。”
傅宁望着他狞恶的面容,一阵心灰意冷,求得一时求不了一世。他累了,不想再抛下自尊低声下气的哀求,他要如何处置就由他吧!从容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日昭见傅宁绝然离去,如此放肆,更是气得发抖,大声说:“来人,把这个……”
江澄观见局面快要不可收拾,惊得一把抱住日昭的脚,颤声说:“皇上!三思呀!”
日昭红了眼一脚将他踹开,江澄观跌倒又迅速爬起来,再次抱住他的腿,泣道:“皇上!此事是容妃贴身侍女揭发的,皇上一查就知!”
听得此事跟容妃有关,日昭顿时冷静下来。刚才他面对傅宁时怒火中烧,理智全无,现在听江澄观一提,心念电转,已知蹊跷,脸一沉,道:“查!”
“你说他们第一次幽会是八月初七丑时,在思花阁?”
“是。”星杏深深伏在地上。
日昭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大胆的狗奴才!居然敢欺君罔上?!”
星杏吓得几欲晕去,泣道:“奴……奴婢不敢……”
日昭狞笑:“八月初七傅将军明明在朕跟前侍候,你居然还敢胡说八道?再不从实招来朕就揭了你的皮!”
什么?星杏猛抬起头,呆然望着日昭。她说两人初会是八月初七,是因为她记得清楚,那天傅宁不舒服,一早关门休息,没有人证,所以才选了这个日子,怎么皇上说傅宁在他跟前侍候?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她颤声说:“相隔日久,奴婢……奴婢已记得不清爽了。”
日昭冷笑:“你记xing可不是那么好呀!”
星杏抖着说:“是。”
日昭嘿嘿一笑:“可不见得呀,容妃的叮嘱你不是记得很牢吗?”
星杏眼前一黑,勉强定住自己,惶声说:“皇上这话从何说起?容妃娘娘奴婢是见过几次,但都是随在主子身边见到的,从没有私下见过她。”
日昭不言声,只是拍拍手,一个中年妇女颤栗着走进来。星杏一看,却是婶婶,自己年幼失恃,叔叔收留,婶婶不肖,偷偷将她买给青楼,她不从,恰被赵梵救下,感激涕零,甘受赵家驱使。现见了自己婶婶,知道事情败露,瘫软在地,不住磕头,说:“奴婢知罪,但此事跟容妃娘娘无关,是奴婢见明妃得宠,容妃娘娘伤心,所以才起了不臣之心。容妃娘娘完全不知,望皇上开恩。”
见她认罪,想到冤枉了傅宁,日昭狠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怒道:“将她拖下去,杖毙!”
只是容妃要如何处置?日昭烦躁的在殿中踱来踱去,几番思量,想到赵家为他登位立下汗马功劳,且国事未稳,无论如何应给赵家应有的荣耀。无声地叹口气,吩咐江澄观:“你去锁春宫一趟,传朕口谕,明妃仍回明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