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诡异的一切

秋日午后的阳光和煦，最是适合一边赏花一边煮酒一边用膳。

落地门边的屋檐下，夏悠悠看在满桌第一楼打包带来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允了萧启一起吃饭。

萧启看着院中满地走的小鸡鸭鹅和山羊挑了挑眉，“养来作甚？”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夏悠悠笑了笑，“这原来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意有所指，“可惜世事向来不尽如人意。”

夏悠悠夹菜吃饭。

萧启忽而道，“若团团犯了错，你又当如何？”

“那要看她犯的是什么错，我不认为我养出来的女儿，会因一己私利，一而再用龌龊手段毁人清白。”夏悠悠轻哼道：

“我知道人心都是偏的，你们觉得高杏病弱，纵容她至今，但你们作为至亲不教育她为人的基本，自然有外人狠狠地教育她，恶果当然也得你们自己受着。”

夏悠悠于羊汤底下捞起一块热辣辣的羊肉，塞进萧启扬唇欲语的嘴巴里，烫得他嘶哈嘶哈地呼气，顿觉滑稽地笑了，“这是惩罚你起的话头，让原本很好吃的饭菜减了分。”

萧启舌头都被烫麻了，抡起脚边那坛未煮的酒灌了一大口，“你打算干什么？”

“不如我问你，打算谆谆善诱到几时？”夏悠悠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吞下嘴巴里的肉道，“廉亲王府跟嵘国公府关系确实密切，我理解你的顾虑，但不代表我认同你层层顾虑下的做法。”

“若萧大将军实在下不去手，那恶人还是交给恶人磨吧。”夏悠悠倒了杯煮温的酒一喝而尽。

萧启看着夏悠悠沉醉在美酒的滋味中，舒爽得眯起眼睛勾起嘴角，全心享受当前的样子，沉静道：“我只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高杏因执着而不管不顾，肆意伤害他人的癫狂实在跟白芸太像了。

夏悠悠抬眸便看到萧启眼中一晃而过的恍惚追忆，四目相对，他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话里的她虚妄得也像是另一个人，“萧启，你是在逃避现实吗？”

萧启愣了一愣，他没有忘记这里的一切只是一个破旧且数据不完整的游戏而已。

但他是个活生生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类，再想回到现世见白芸，在这世界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交锋中，难免会生出感情，把身边人视作至亲。

便是喂一条野狗，喂久了也是会有感情的。

就算明知他们只是一串数据，他也想给他们创造美好的结局。

因为游戏跟他原来所在的现世的连接开始崩坏了，谁也无法确定他在这一世的死亡后，还能不能再重来（生）一遍。

重生了108遍，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个——疑似白芸的现版本女主角夏悠悠。

萧启迎上夏悠悠目不转睛探究自己的视线，“高杏像极了我一位故人，不管你有何打算，别伤了她性命。”

“哦～故人呀～”夏悠悠随口打趣道，“心上人么？”

没想到萧启竟认真颌首，“嗯。”

夏悠悠拨开排骨上沾到的葱花姜丝，还没夹呢，听到这么一声，顿时来了兴致地吹了声口哨，“哇哦～哪家姑娘得我们东燕战神如此惦记呀～”

萧启抢了她挑了葱花姜丝的排骨塞进嘴巴，“秘密。”

夏悠悠觉得这厮是真的狗，“嘁！”

数遍京中也没一个跟高杏相似的女子，况且萧启以往鲜少回京，想也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肯定是他在边关打仗时发生的事儿。

“大理寺不是很忙吗？还能叫你偷懒，这般优哉游哉吃饭！”

萧启冷笑，“托云川郡主鸿福。”如今整个大理寺和坊间都在讨论他身患隐疾无法传宗接代还命不久矣，甚至牵连他哥也受到相关热议，被指那方面不行。

夏悠悠听懂了他话里的嘲弄，笑靥如花道：“归根结底这是你家表妹搞的事儿，你们纵容的，当然得你们受着——”

她只是把高杏泼到她身上的脏水，泼到萧启头上而已。

说罢，夏悠悠倒了杯酒朝萧启一敬，意味深长道：“托文杏县主和萧大将军的鸿福。”她要乘着这股东风功成名就狠赚一笔！

萧启总觉她唇边的笑充满恶意，就听她道，“吃完了赶紧滚，别借机偷懒，把事儿都推给我家近侍。”

“你倒是安心一个世子爷的伺候。”萧启轻嗤了一句。

夏悠悠仿若未察他话里的意有所指般哈哈一笑，“便是你来禹王府当差，我也能心安理得使唤。”

赫连纲毕竟是皇后的侄子，自降身边跟在她身份，除了履行承诺，自然少不了查探底细之意。

萧启道：“绝不可能有这么一天。”

夏悠悠不甚在意地扒拉两口饭，“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串核桃拿上。”

“集梦铃么？”萧启道，“那是小姨要给你的。”

夏悠悠狐疑地于饭菜中抬眸，“那不是青莲宇的传寺之物吗？为什么给我？”她这个身份还没见过贤妃呢。

萧启道，“不清楚，只道你是有缘人，既是给你的，你拿着便是。”那夜他只想折一小支结香花，没想到小姨却打趣他赠花何人，几番拉扯道出夏悠悠后，便把集梦铃给他，赠于夏悠悠当见面礼。

贤妃是个遗世独立似的人儿，虽在后宫，却对燕帝爱答不理，为人不争不抢，至今未孕育一儿半女，燕帝有意偏爱，把其他妃子诞下的孩子记在她膝下，她也拒绝，信佛且良善，待人亲和。

夏悠悠还是昊王妃时，在年节上也跟贤妃见过几次，记忆中是个很纯粹很温柔的女子，而且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节的大宴上能见到贤妃的身影，寻常都是待在宫内佛堂里侍奉祖先的。

她实在不明白，贤妃为什么要把青莲宇这么重要的传寺之物「集梦铃」交给她。

萧启看透夏悠悠的不理解，“何须多想？待你们有缘相见的时候，亲自问她不就好了吗？青莲宇已败落，仅剩的如闻住持也云游去了，便是把整个寺传给你，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行叭。”夏悠悠状若随意问，“结香花在你们家还有什么别的特别寓意吗？”文杏县主便是因为结香花，怒然对她下了狠手的。

萧启搁下空饭碗，倒了一杯酒道，“在我家没有特别寓意，在南城倒是被称为解梦花，当地有个古老的习俗，只要把花朵压在枕头下，便能化解纠缠不休的噩梦。”顿了顿又补充：

“还有另一种说法是，睡前在结香花树上打结，醒来后若结上的花开了，能得到意外之喜，解厄脱难，一帆风顺。”

夏悠悠心下琢磨间忽然倾身挨近茶几，两手交叠撑着下巴，满是揶揄地看着萧启笑问，“那萧大将军是怎么知道我因噩梦而难眠？”

“眼中那般明显的红血丝，料想你应是看完大理寺血淋淋的卷宗有些不适，同是大夫恐生噩梦也属寻常，恰逢进宫向小姨请安，便顺手摘一小枝而已。”萧启下意识认为她噩梦难眠，而未作另想是因为——

他看完大理寺关于百草谷一案的卷宗后，发现里面记录的白芷，竟跟白芸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画上的人少了一颗痣。

而少了的那颗痣，如今却出现在眼前这个女人脸上。

萧启看着夏悠悠右边脸颊接近腮边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的浅淡小红痣失神。

他看完卷宗所做的梦里，白芷悲惨的经历如电影般流畅地显现，细细看去却是记忆中的白芸，追着她跑把人抓住之后，又变成了夏悠悠。

如果白芸仅存的那一丝精神力真的跟着他穿越游戏，还在这一世寄生在夏悠悠身上，那当前充满BUG的最新版本，和这诡异的一切，便都合理了。

“又来了。”夏悠悠兀自呢喃了一句，皱着眉头看着萧启眼中恍惚的追忆，好几次这人都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先前还以为是错觉是巧合，可这回却是笃定了。

看来很有必要调查一下萧·战神·冷面阎罗·启的心上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悠悠打着呵欠起身道，“我困了，萧少卿自便吧——”

萧启闻言，侧身挨着门壁睨着她离去，望着满院家禽和两只小山羊，慢条斯理地把温着的剩下的酒喝完方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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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悠悠漱了口午睡。

梦里，她坐在月牙似的会发光的船上，飘在一条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的河上，岸两边种满鲜红的曼珠沙华，幽绿的鬼火如萤火虫般闪烁。

就这样飘了很久，岸边忽然传来小女孩的哭声。

她循声看去，一个兔头人身，看身高只有寻常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正被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怪拳打脚踢。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小女孩是个野种，是个蠢货，在等根本不要她的母亲。

夏悠悠一皱眉便醒了，迷迷糊糊间只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叫人喘不上气来，睁开眼一看，是个硕大的玳瑁猫屁股，“……”

听闻这就是养猫人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