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随本心便是

“这传闻是想侮辱他呢？还是诋毁我呢？”夏悠悠长叹道，“父王觉得萧启是这般儿女情长的人吗？若我当真能牵他心神，是他软肋，往后稍有差池，便是那个担罪责的了。”

萧启想釜底抽薪便将计就计再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这局恐怕在他收到消息要出城时就开始了，尸首被夺什么的，不过是想引诱幕后真凶自投罗网而已。

可惜真凶即将浮出水面时，因意想不到的内奸泄露消息，又龟缩起来了。

禹王饶有兴致问，“悠悠不喜欢萧启吗？明明还为他掉小珍珠，哭得稀里哗啦，一身伤还要跑去捞他的尸。”

夏悠悠莫名觉得禹王眼中跳跃着娱乐圈狗（记）仔（者）吃第一手瓜的兴奋，嘴角抽了抽，“我与他之间哪儿有喜欢这种惊心动魄的缱绻情愫？那都是出于朋友的道义，也因为自己不甘被算计而已，父王莫要听信谣言。”

“他那般多烂桃花，做朋友已是多灾多难，再跟他谈婚论嫁，岂非小命不保？”夏悠悠给禹王的杯子满上茶，轻笑道：“女儿是个没大志的，或许也是个挺离经叛道的人——”

夏悠悠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禹王道，“不想困在某个男人的后宅里，终日算计如何争宠抢得朝夕，只想过以自身逍遥自在的安生日子，闲来或行医赚赚钱玩儿，或去更远的地方看看风土人情足矣。”

禹王一诧，随即笑道，“甚妙！难得你有如此自主的想法，为父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不想拘泥俗世，守那些狗屁规矩，往后婚嫁或行医，又或出远门，大可尽情随本心便是。”

夏悠悠知道禹王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但没想到他对女子也能以平等目光看待，更是支持她随本心而活，闻言笑开了，“谢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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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宫，早有内侍毕恭毕敬地等在门口，领禹王和夏悠悠直奔御花园。

夏悠悠不着痕迹地打量那平日只在燕帝跟前伺候的老太监吕公公，他和禹王颇是相熟，一路走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从近日天气谈到日常饮食和京中时下流行的话本子。

她从来不知道，向来自视甚高，严峻疏离的吕公公，会因为一句似是而非的感叹而笑得跟太阳似的灿烂，变得异常平易近人。

夏悠悠正发着呆，忽听吕公公道，“云川郡主小心台阶，绕过这个中庭便到御花园了。”

“嗯嗯～”夏悠悠回过神来，确实听到节奏轻松舒缓的音乐，还掺杂一些笑闹。

御花园占地甚广，亭台假山流水万紫千红，轻歌曼舞中，男女老少三三两两地围作一堆，或闲聊或吟诗作对或品茗喝酒，或投壶作赌，一旁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踢着毫无规矩可言的蹴鞠。

守在梅花洞门前的太监瞧得他们，高声宣告：“禹王，云川郡主到！”

宣告一响起，夏悠悠就觉得各种各样的目光刷刷刷地朝自己看来，明目张胆的打量，仿佛在走顶级奢侈品发布会的红毯。

幸而身为集团的总裁，早已习惯万众瞩目，从容不迫地走向端坐在上座的燕帝和赫连皇后，以大礼朝两人拜谢先前的赐封。

燕帝长得肥胖，又爱笑，瞧着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赫连皇后则保养得宜，丰神绰约，两人待夏悠悠一致的好评，一唱一和的夸赞跟不要钱似的，给足了面子禹王和自家在旁虎视眈眈的嫡亲孙女小肉团。

赫连皇后更是招手示意夏悠悠到自己跟前来，拉着她还裹着薄薄纱布的手，便拨了个翡翠镂金点翠镯子过去，以致于夏悠悠每向一个宗亲长辈问安或是平辈打招呼，都或多或少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

一圈下来，虽也有人给她摆脸色，夹枪带棒没句好听的，但夏悠悠的脖子手腕和腰间，都重了不少，掩下疲态，强打起精神时，便听一个宗亲里的老长辈，跟个顽童似的凑在禹王身边打趣：

“听闻这丫头带着管家便跑到鹅公岭墓穴救萧启？雷厉风行，果敢勇猛，原来以为会是个跳脱的，没想到这般知书识礼大气从容，瞧着倒有几分你母亲将门之后的风范，难怪你如此上心，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还特意参宴给她撑腰。”

这时，一个由小辈搀扶，一手攥着蟠龙拐杖的白发老头道，“为着个丫头，连子嗣传承都不要！若你父王知道你个混小子把香火拱手让人，只怕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长眠！”

这老头儿须发皆白，瞧着约莫八九十岁了，身形瘦小却中气十足，说罢恨铁不成钢般气恼地用拐杖跺了一下地，那搀扶的女孩连忙赔笑拍背，轻声细语地劝慰一二。

禹王见多了这种场面，听多了这些话，眼尖地瞧得小肉团捧着糕点跑过来，不疾不徐笑道，“喏，我家小香火来了。”

众人循他视线看去，便见小肉团捧着一碟堆得三层高，五颜六色的糕点跑过来。

禹王一把抱起直愣愣要冲到夏悠悠跟前的小团子，打趣道：“来，给外曾祖父们请安。”

小肉团听话地用最灿烂最甜美的笑脸请安，还每人递了个糕点，几个生生被降了辈分的老头忍俊不禁，唯独那受孩子搀扶的老头气哼哼的：“少插科打诨！”低头又朝小肉团道，“叫天祖父！！”

这老头儿是禹王的嫡亲叔叔，若小肉团跟着夏悠悠这个娘亲叫确实是外曾祖父，可要是跟着燕帝那一脉，几个老头儿都是天祖父。

小肉团一心想打救夏悠悠，也不嫌麻烦，又乖乖巧巧地叫了声，便扑到夏悠悠跟前撒娇道，“娘亲，下一局投壶的彩头是玉爪海东青！我们也去看看吧？”

夏悠悠看向禹王，未语已得他颌首道，“去吧，年轻人就得跟年轻人一起玩。”

小肉团高声欢呼着把夏悠悠拉走，可两人还没走几步，便迎面撞上昊王一家三口和几个年轻的宗亲男女。

但小肉团并没有停下来向昊王这亲生父亲和继母昊王妃请安的意思，拉着夏悠悠便要擦肩而过。

夏悠悠不难发现，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看了过来，似是在等着什么笑话一般，她拽停小肉团，朝昊王和昊王妃一福身笑道，“这孩子心都在海东青那里了。”

小肉团看着她家娘亲递来的台阶，只得不情不愿地福身请安，完罢又急着拉夏悠悠走。

夏悠悠却是道，“我这手还伤着呢，本就不善投壶，如今准头定然更差了，团团这般想要，倒不想叫她失望了，能请昊王代我下场，把海东青赢回来吗？”

昊王看了一眼倔强地别开脸的小肉团，未语便察觉自家王妃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他答应，然而刚扬唇就听小肉团哽咽道：

“我不要他送的！”

夏悠悠已然明白自己高烧昏睡的两日里，发生了事，便蹲下来看着满目委屈泪光的小肉团问，“为什么呢？”

小肉团一把扑过去抱住夏悠悠的脖子，抽着鼻子呜咽哭道：“他打我！”

夏悠悠拧眉，回头瞪向昊王，其实作为前昊王妃，她清楚知道昊王不喜欢小肉团这个女儿，可纵然不喜欢，从前也从未打责过，视如无物，便是闲着，逗猫遛狗也不舍得给小肉团一丁点儿的怜惜。

她愿意留下小肉团，或许是因为这孩子跟当初的自己一样吧。

“是误会。”昊王妃柔声解释道，“昨日小郡主抱潮哥儿时不小心摔了，婢仆瞧不清楚是怎么摔的，以为又是小郡主胡闹，王爷一时心急便动了手，如今也是后悔伤了小郡主。”

夏悠悠轻拍小肉团的背问，“他打你哪里？”

小肉团抽着气儿闷声道，“脸。”

“几下。”

“一。”

夏悠悠拉开埋在自己颈窝里的小肉团，牵着她走到昊王跟前，抬手便是一耳光！

过于清脆唐突的响声，令周遭的窃窃私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连昊王和昊王妃都始料未及。

诡异的气氛中，夏悠悠平静道，“我也后悔了，但我不是后悔打了你这一巴掌，而是后悔在这样的场合，没给我女儿的生父留一丁点面子，在你心目中，潮哥儿是你宝贝的儿子，他摔着磕着你心疼，可别忘了，这孩子身上留的也是你的血——”

“她今年只有三岁半，小胳膊小腿的，作为父亲，你觉得她会存了歹心故意摔伤弟弟吗？”夏悠悠冷然地扫过抱着潮哥儿的奶娘，扯唇皮笑肉不笑道：

“成群结队的婢仆瞧不住两个孩子，出了事便推到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身上，那还要他们作甚？”

虽然小肉团的名声很可能已经被她自己作没了，但胡闹终归是不懂事，存心谋害幼弟，被父亲责打却是一种罪名。

流言蜚语，众口铄金，日后她还如何在皇城立足？

夏悠悠说罢，也不管萧昊是什么反应，旁若无人地牵着小肉团朝中庭走去。

全然不知整个御花园，都因这突发的插曲沸腾了，就连在远处中心圈里的燕帝和赫连皇后，听完宫女一字不差的转述也呆住了——也没人告诉他们，昊王府发生了这事儿。

赫连皇后虽觉自己在无形中也被打了一巴掌，但一想到小肉团这般惹人怜爱的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今晨请安时也没告状，便更多的是心疼了，拍拍燕帝的手背道：

“倒是个难得真心实意为孩子着想的，一个当爹的，一个孩子坚持认的娘，这事儿还是由着他们自己处置吧？”

燕帝板起来的脸，瞧得赫连皇后的怒意全然没有要发难的意思，还反过来劝慰自己莫上火，便瞬间又一副慈祥：

“朕听禹王叔公讲过，云川郡主虽性子怪异却护短，皇后先前还担心她是个城府深沉的，如今见了，可是放心了。”

“臣妾自是相信禹王叔公看人的眼光，能叫他那般谪仙似的人物，执意写进族谱里的姑娘定然蕙质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