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吃人地儿

夏悠悠笑抽了。

颜畅笙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就由着团团哭闹吗？”

“自是由着这戏精。”夏悠悠说罢指着一泥黄麻衣女童问管事小吏道：“那孩子叫什么——”刚刚小肉团倒地时，唯有这孩子注意到，还想去扶。

“叫小包子，郡主是瞧上这孩子了吗？”管事小吏为难道。

夏悠悠问：“有何问题？”孩子瞧着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却没有急着挤在人群里吱吱喳喳地问蒋墨。

“小包子是个哑巴，昨个儿嵘国公夫人瞧她有缺陷，已为她寻了良家收养，孩子便是想跟蒋少爷和夏少爷告别，今日方还在院里。”管事小吏道。

夏悠悠想到昨天嵘国公府体弱多病的文杏县主还进宫了，便问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未待管事小吏恭敬应答，颜畅笙已道：“没记错的话，是文杏县主的生辰吧。”

“正是。”管事小吏接过话：“每年文杏县主生辰，嵘国公夫人都会来慈幼局帮有缺陷，不易被人收养的孩子觅得良家温暖，以此给文杏县主求得福报。”

“能给孩子寻得父母庇佑倒也好。”夏悠悠沉吟，“缘分一场，你唤她到我跟前来一趟吧。”

管事小吏恭敬地领命下去，转身的瞬间，额角却滑落冷汗，原来满是讨好的眼眸里余下惶恐的算计。

赫连纲大半个身子挨着栏杆，看着堂内笑闹请教学问的天真孩童，视线触及管事小吏带走小包子，却被一个八九岁男孩偷摸跟着，再看小包子竟是一脸恐惧的缩瑟。

几人短暂地消失在视线内之后，管事小吏带着恢复正常的小包子走上了望亭，他领着小包子鞠躬见礼。

夏悠悠笑着朝小包子招手，“过来。”

小包子下意识抬头望向管事小吏，得到他的颌首方小心翼翼地走到夏悠悠跟前。

夏悠悠拔下髻上的一支金扇雕花珍珠钗，放到小包子略有薄茧的手里，却被小孩子满是冷汗的冰凉手心疑惑，指腹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腕间道：“若日后需帮助，可到禹王府寻我。”

小包子眉目清秀，唇红红的，小身躯还有些肉感，瞧着颇可人，看着人的时候怯怯的，被夏悠悠塞了钗子便惊惶地摇头，下意识要还给她，无措地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这可是郡主的恩赐，收下吧。”赫连纲含笑摸摸小包子扎着俩包子的头道。

小包子却是又去看那管事小吏的脸色，得到同意方收下来，乖巧地鞠躬作答谢。

管事小吏笑道：“能叫郡主赏下天大恩赐，是这孩子好福气的开始，就算被他人领养，慈幼局也会持续关注她的成长，还请郡主放心，若没别的事，下官便带她回书堂向蒋少爷和夏少爷告别。”

“去吧。”夏悠悠不动声色道。

待得管事小吏和小包子下楼的身影消失，颜畅笙方低声问她：“怎么了吗？”

夏悠悠神色迅速冷了下来，“这慈幼局怕是有鬼。”说罢吩咐赫连纲，“你去打听一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被嵘国公夫人看上了，觅得良家收养。”

“发生什么事了？”赫连纲问道。

“那孩子长期被人——”夏悠悠垂下眼帘艰难地道，“侵犯。”

“！！”赫连纲啐出一句脏话便跃下了望亭。

“就说那孩子怎的收个赏赐还要看小吏官脸色，敢情这慈幼局是个吃人地儿！”颜畅笙愤然地一拳砸在栏杆上。

这可是官办收留孤寡儿童的地方，平日纵有除不尽的贪腐（克扣）风气（苛待）都算了，但若相关官员利用无依无靠孩童做尽禽兽勾当，便不容人置之不理了。

夏悠悠冷静地问：“慈幼局的主事是谁？”

“没注意。”颜畅笙挠挠头道，“但这儿先前的主簿是窦文涛那獐头鼠目的。”这货就是死在温柔香门口的其中一个药人，平祥侯府世子，赫连皇后堂外甥，便是因着赫连皇后，在慈幼局占了个事儿少油水多的坑，做着从七品的官，整日到处招摇。

夏悠悠对窦家并不陌生，毕竟萧昊那弄得自己脸上落下疤的贵妾窦氏，就是窦文涛的庶妹窦文怡，而窦文怡也因小肉团的失踪，被烨国公府追究，被昊王府推出来受罪自尽了。

正想着，夏悠悠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与几个穿着不同等级官服的人，从书堂另一侧门绕了进来，还听颜畅笙撇嘴：

“怎的哪都有他？”

这几乎也是夏悠悠内心所想，忽然她与那熟悉身影四目相对了，未待她言语，刚还在跟夏之岩撒泼的小肉团已然哼哧哧地往人怀里钻去，扯着嗓子哇呜哀嚎：“大爹爹！”

吵闹闹的书堂一静，大眼小眼通通看向聚集在树头处的‘大人们’，随即接二连三反应过来，朝其中一人鞠躬唤道：“林主事——”

“原来是他。”颜畅笙一脸恍然地指指站在萧启身边的年轻男子嘲讽：“平圳侯府林津伟，这慈幼局是‘他们’的敛财工具吧？”主事的竟全是赫连皇后一派的人。

虽然林津伟的名声向来挺不错的，但若侵犯孩童一事爆出，就算他不涉案，也难逃管理不当管教不善一责。

夏悠悠作为前任昊王妃，自然听懂颜畅笙话里意思，京中大事小事，惯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果她掺和，以致慈幼局主事人员大换血儿，怕是小肉团在跟前拦着，皇后也得不满她。

一国皇后若想磋磨她，多的是名目法子，又岂是小肉团一个三岁半孩子能阻止得了的？尤其是她现在有正儿八经封号，是禹王养女，算得上皇亲国戚，若皇后半夜唤她进宫请安，于公于私都是要给足面子的。

到时候坐着轿子竖着进，挨了板子横着出，也只有她不懂礼法的错与罪责而已。

夏悠悠不畏强权斗争，却怕麻烦，一心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小女孩的悲苦又不能不管，视线触及堂下萧启，灵光一闪便拉着颜畅笙蹲在围栏挡板处道：“我们把锅不——我的意思是，把这件事捅给萧启，交给大理寺处置。”

东燕战神，理应继续庇护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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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堂树头处。

孩童们在林主事的简单介绍下朝来人几番鞠躬作礼，便见林主事四处张望问道：“听闻郑管吏带云川郡主等人来书堂了，人呢？”

“郑管吏带着小包子出去了。”有个七八岁的女孩说罢，怯懦地低头。

“稍后不还有武术课吗？他带小包子去哪儿了？”林主事狐疑道。

“别是谁漏了风声，叫他跑了吧？”一穿着捕头服的胡须男子，锐利地扫过林主事身后的官吏们，“问个话你们也诸多借口，拖延时间，分明是想给新上任的萧少卿下马威。”

官吏们见捕头大项罪名撒下来，纷纷焦急忙慌地摇头，又作揖解释：“下官们岂敢？沿路与众位一道，哪有时间通风报信？平日里得郑博一人唯窦主簿马首是瞻，若他当真犯罪，我等怎会包庇？！”

林主事欲帮腔，忽听惊呼冲天响起，未待众人反应，另一处又响起一把男声喊：“来人，云川郡主晕倒啦！”

“娘亲！”小肉团一听颜畅笙喊叫便从萧启怀里挣脱下来，往了望亭冲去，可小短腿没跑两步就被萧启拎起来了。

萧启吩咐身后的捕头道：“你带几人去婆子惊呼处瞧瞧，你们几个再去前后门探守，没我命令前，一个虫子也不能飞出去。”说罢又指了一个跟着他进大理寺当捕快的近卫，“你去廉亲王府请马蔺子和姜地锦过来，郡主的身子向来是他们照料的。”

话音未落，萧启便抱着小肉团朝了望亭几番跃上去。

林主事瞧瞧领命而去的大理寺捕头和捕快，以眼神示意两个官吏跟过去，自己则安抚惊惶不安的孩童们，“莫怕，那些凶神恶煞的哥哥叔叔是来问话的，不抓大家，大伙儿先待在这，一会儿若问到你们了，如实回答便是了。”

“墨哥，云川郡主好歹是湘湘认的娘亲，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瞧瞧她怎样了，但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夏之岩不知几时走到蒋墨身边，半搀扶半抓拉地拖着蒋墨朝了望亭走，“所以你跟着我一起吧——”

蒋墨反手拽住夏之岩，“我无碍的，你去看望便是，我留在此处陪孩子们，若大理寺的人问话粗鲁，吓着孩子们了，我亦能帮着林主事安抚一二句。”

“这？”夏之岩暗暗咋舌，榆木脑袋怎的不懂我意思呢？虽云川郡主不再看诊，但趁机多拉近关系的话，日后便有可能得她诊治了呀！

“去吧，他们又不熟悉此处，许要你帮助。”蒋墨催促道。

夏之岩苦恼地望着蒋墨这榆木脑袋，考虑敲晕带走的可行性之际，便听林主事呵斥官吏：“还愣着作甚？赶紧收拾个屋子出来安置郡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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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借力跃上了望亭的围栏，便看到颜畅笙亲昵地抱着夏悠悠半个身子，俩丫鬟神色紧张地跪在一旁，瞧得他和小肉团还叩首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