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像被鬼附身

夏悠悠愕然时，便听沉寂下去的小暗巷突然又传来声响，一把男声满是怜惜道：“咱们好歹做过一夜夫妻，别说哥哥没提点你，你如今这般身姿就算想去春日坊接客了，也赚不到口粮钱，不如去阴思堂，那里可以卖血，也可以卖身试药。”

绿蝶呜咽地哭着哀求道，“呜曹哥……你，你给我点药行吗？我带不回去，我哥真的会打死我的！你要我做牛做马，我都呜呜呜都答应你！而且阴思堂寻遍夜市也没见在哪处……求求你了——”

“傻了不是？我怎可能有云雾散！想去阴思堂得把纸钱涂红了贴在自家门上，如此翌日便会有人带你去了。”曹哥可怜地叹道，“你就是倒了血霉，摊上逼你吃这玩意的亲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这是帮吗？

明明是把人从这个火坑里往另一个火坑里推！

夏悠悠刚刚扯下萧启捂嘴的手，便听得又有人来了。

阿西巴！还有完没完了？

凑在墙角瞄去，竟是原主那让人一言难尽的夫君萧昊。

萧昊身边还跟着两人，几人都乔装了，其中身形偏高那人更是戴着一麻布头巾，遮住大半张脸，却仍难掩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

应是侍卫的人，嫌弃地用剑尖压住爬动想逃的绿蝶，逼问道：“说！你把小郡主藏哪了？”

“我我……我没有！”绿蝶惊惧地摇着头，“我是有去过乱葬岗，可可呜……可我去到时已经寻不到王妃和小郡主了呜……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想，想好好送王妃一程，但真的呜……乱葬岗里根本没有王妃和小郡主——”

“本王没时间听你废话！”萧昊抬眸冷冷地瞥向绿蝶道，“你去过乱葬岗后，那里便起了大火，什么都烧得一干二净，而且有人证目睹你抱着孩童进夜市，若现在坦白，本王尚可饶你一命。”

“不，不是的……那只是我在乱葬岗捡的旧东西，到夜市换些钱罢了！我真的呜……真的没有藏着或者卖了小郡主！”绿蝶整个人抖如筛子，“我怎么敢卖小郡主？我真的没有！”

绿蝶呜咽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般咋呼，“定是窦姨娘做的！是她罔顾小郡主阻拦，一意孤行鞭打小郡主！还呜呜呜……还下令将王妃和小郡主弃置乱葬岗！定是后来怕王爷责备，又偷偷救下小郡主，藏呜呜呜藏了起来！”

“窦氏已畏罪自尽。”那戴着头巾的男子道。

绿蝶不敢置信，“怎么，怎么可能呜！我前些日子还呃啊——”忽然无数泛着异光的飞镖如散落的花瓣从天而降，萧昊几人抵挡之际，已有几枚飞镖射中绿蝶颈脖，叫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抹黑影于墙头飞掠而走，那侍卫追寻而去。

戴着头巾的男子俯身探查绿蝶的脉象后，朝萧昊摇摇头，示意没救了，随即两人追着侍卫留下的记号跟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几个黑衣人冒出来扛走绿蝶的尸首，还捡走那些飞镖，连血迹都擦得一干二净，人一走，昏暗的小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整套流程紧密有序得令人惊叹。

“！！！”

夏悠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角余光触及萧启竟一副见怪不怪样。

四目相对，萧启拉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僻静脏污的小路尽头，萧启把夏悠悠扔到墙角，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脸颊，盯着那光滑的下巴，咬牙切齿得恨不能将眼前这人煎皮又拆骨，“你是嫌命长还是活得不耐烦？”刮他胡子易容，只身来夜市，竟然还想要管路边的闲事！

夏悠悠被他掐得牙都疼了，艰难地张嘴还咬到脸颊里侧的肉，只能识时务地扒拉着萧启的手乖巧道，“唔wu我错了——”下次一定还敢。

萧启根本没在自己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脸蛋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悔过，因着是自己的身躯而稍微留情的手劲便故意用力了亿丢丢，成功让夏悠悠疼得哎哟哎哟地叫起来，“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哪了。”

“哎哟呜，我咕噜咕噜哎哟咕呼！”夏悠悠挣扎时扯裂肩臂上的伤口，被药物压下去的痛意便联同被拿捏的脸颊，无情地摧残着她，只能口齿不清地叫着嚷着，慌忙指着手臂示意萧启。

萧启瞧她痛得脸皱成一团，整个人都卷缩起来方满意地松开她，“你知道不知道夜市是什么地方？”说罢嫌弃地扯下一角衣袂，擦拭满手黏腻腻的胭脂水粉，又抓住夏悠悠的脸，使劲擦了擦。

“疼疼疼！”夏悠悠被他不知轻重地扯着脸皮儿。

“这就知道疼了？若刚才不是我，你被砍十块八块扔去喂狐狸了！”萧启嘲弄。

夏悠悠狐疑地盯着他，“你鲜少在京，怎好像对夜市甚是了解的样子，而且为何是喂狐狸？”一般不都讲喂狗吗？

萧启隔着破衣袂弹了一下夏悠悠的额头道，“什么都不知道，还来夜市闲荡，是真活腻了是吗？”

夏悠悠吃痛地捂住额头，被萧启擦得乱糟糟的胭脂水粉糊了一手，郁闷地嘀咕：“便是还没有活够，方试着来看看的。”

“什么？”萧启没听清她的碎碎念儿。

夏悠悠干脆冷哼，“你什么都知道，那倒是告诉我，在夜市哪能雇到杀手呀？！”

萧启挑眉，“雇杀手作甚？”

“自是在这般特殊时候保护你我——”

“嘘。”萧启忽然凑近，又捂住夏悠悠的嘴巴。

夏悠悠下意识扶住挨过来的身躯，便听墙的另一边传来萧昊侍卫的声音道：

“主子，夜市地形杂乱诡秘，实在追不上那人的踪迹！”

那戴着头巾的男子声音低沉了一些，“绿蝶谈及窦氏便变了脸色，还在这时被灭口，王爷确定窦氏当真死了吗？如今连唯一线索都断了，若小郡主当真因昊王府照顾不周而受尽磋磨，我烨国公府便需重新考量，令堂所许的未来，还值得不值得了。”

哦豁！

原来这人是烨国公府的！

刚昏暗，他又戴着头巾遮脸，夏悠悠根本没法看清他的容貌。

似是男子走了，夏悠悠又听到萧昊的侍卫道：“主子，若绿蝶所说非虚，她去到乱葬岗时没看到前王妃和小郡主，那会不会在她之前有人途经乱葬岗，救走前王妃和小郡主呢？毕竟大火过后什么痕迹都没了。”

你真相了，兄dei。

夏悠悠垂眸看向萧启，没想到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狐疑时那捂住她嘴巴的手灵巧地圈住脖子往下压，随即凑在她耳边嫌恶道，“再敢往本将军脸上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将军便拿你的脸皮当画布，拿刀子当画笔，尽情涂鸦——”

萧启说罢松开她，轻捷地退离三步，消瘦身躯上的宽大黑色麻布衫和高束于脑顶的马尾，随着沁凉的夜风飘摇，配着他毫无遮挡的冷厉表情，竟莫名地飒爽迷人，就连脸上的疤痕看起来都没那么骇人了。

“笑什么？”萧启拧眉，越发嫌弃夏悠悠魂穿到自己身体里了。

她能说她get到自己男装打扮的帅气吗？

夏悠悠还在想怎么含糊过去，就听萧启凉凉道：“不许笑。”

“为何？”夏悠悠下意识问道。

“笑得像是被鬼附身。”

“……”哦。

萧启搓着发凉的手，睨着她问道：“老实告诉我，来夜市到底想干嘛？”

“雇杀手。”夏悠悠知道墙后的人早走了，就近寻了间破烂又废旧的屋子，便摸出怀里卸妆用的膏体，擦干净脸上被萧启揉成一坨坨的易容，完了瞧萧启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无所谓地耸肩道：

“那不如咱们来个坦白局吧！你问一个，我问一个，怎么样？”

萧启倚在门边，恰逢就着惨淡的月色捉住她眼底转瞬即逝的狡黠，便抱臂好整以暇地颌首。

“我被亲近的人背叛过，不太相信现在的身边人，既然你我身边皆有危险，那雇佣杀手，去解决那些企图刺杀我们的人，不是很便利划算吗？”夏悠悠一本正经道。

萧启：“……”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夏悠悠瞧他不语，便当他接受这个答案了，于是问：“我能相信你吗？”

萧启始料未及她会如此一问，视线被夏悠悠双目锁得死死的，只是一愣便淡定地道：“能。”于他而言，这里就是一个游戏而已，逗留再久重生几遍都无法动摇他回到现实世界的心。

夏悠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的坦荡，搁下防备莞尔一笑，示意他可以发问了。

萧启耸肩，“走吧。”

“去哪？”夏悠悠有点懵。

“雇杀手。”

闻言，夏悠悠屁颠颠地跟着萧启走。

两人穿街过巷，朝着最繁华最明亮的中心亦是交界处靠近，那座地标似的黑铜塔像指路牌般占据着人的视线。

塔高九层，每一层的六个角都挂着精致的金色铃铛，塔顶散开无数条银线，每条银线错落有致地挂着素雅的红色灯笼和彩色丝带，在古旧中颇具风情又莫名地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