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出城！快！”

关羽对受伤在身，无力再战的鲍出吩咐了一句，便领着临时纠合起来的三百并州士卒，且战且退，稳步断后。淳于琼的大军虽然步步前进，速度却被关羽的抵抗有效的拖慢。这样便给了城中的并州军及时撤离的机会。

不过，关羽手中毕竟兵少，面对淳于琼指挥部队一浪高过一浪的侵袭，部下可谓死伤惨重。即使竭尽全力，还多次亲自出手，当关羽率部撤到北城门时，部下的数量依然已经不足百人。

眼看着城中通往北门的道路，被袁军一一封锁，关羽长叹一声，知道还留在城中的并州军，结局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此刻，关羽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及时撤退，留得有用之身，再报此仇不晚。当然，关羽并没有学习“灰太狼”童鞋，丢下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只是暗中发誓，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淳于琼虽然对关羽等敌军大将的人头很感兴趣，却没有派兵追击。倒不是他不想追击，而是部下的士卒已经无力追击。

多年的战绩积累下，并州骑兵的威名，不在凉州骑士之下。在撤退的时候，有马的当然要比没马的速度更快。所以，逃出城外的并州残兵中，有数百韩当的部下骑兵。这些骑兵虽然逃得匆忙，却依然保持了较为完整的骑兵建制。

这些四条腿的家伙，在列人城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却是城外广阔平原上的强者。淳于琼若是大胆的追击。必然会被并州骑兵给予有效的反击。

再说，淳于琼二日一夜，奔行两百里，杀到列人城中。士卒已经极为疲敝，马匹更是精疲力竭。攻克列人城，依靠的是士卒们的一股子兴奋劲头。但在攻下列人城后，袁军需要的。却是休息。

淳于琼并不认为己方的那三百多疲惫骑兵，能够在占据了数量和质量双重优势的敌人面前，讨得多少便宜。更何况关羽、鲍出、韩当等猛将实力犹在，都是能够力敌数十人，甚至是百人的。在这等当世猛将面前，一个不小心，淳于琼手下的骑兵们，就有可能全都亏进去。

风险大，收益小的战斗。淳于琼可没兴趣去冒险。

没了敌人的追击。关羽等人逃出三十里外。终于可以暂时休息，收拢一下败兵了。看着面前稀稀拉拉的败兵们，关羽都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主公张狂了。并州军自从建军以来。可是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大的败仗！

“三千精兵，五千辅兵。就这样给我一下子全没了？”

这是张狂得到消息后的咆哮。

面对怒火冲天的全军统帅，送信人惶恐的跪伏在地，将脸紧紧的贴在地上，半点儿也不敢则声。

也难怪张狂会当众发飙。列人城那一仗，输的实在是太郁闷了。淳于琼所带的袁军，数量不到万人。可是仅仅是一日之间，拥有近万人守备的军事重镇，就彻底的没入敌人手中。四千并州精兵，五千冀州辅兵，最后只逃出来不到千人！

更有甚者，张狂囤积在列人城内，用于大军随时南下，威慑斥丘袁军的粮秣、军械、辎重，尽皆完好无损的落入淳于琼之手。

要知道，那可是足够五万大军支用两个月的物资啊！

如此巨大的损失，就像是在张狂心头割了一刀，让他掉了一块肉一样！

可以说，列人城这一战打下来，整个冀州战场的战略势态，将会被彻底的扭转。原本张狂占据上风的局面，顷刻间就变成袁绍大为有利。

得到了列人，袁绍不但可以放心的对邺城展开反攻，其兵锋还直接威胁到巨鹿、赵国一带，让并州军的防御体系出现巨大的破绽。

更有甚者，袁绍这一战的大获成功，将会大大刺激并州军治下的那些豪强大族。本来，这些豪强大族向并州表示屈服，就是在并州军强盛的军力威胁下，不得已而为之。他们真正支持的，一直都是袁绍。如今袁绍通过列人城一战，在军事上表现出足以与张狂抗衡的实力，想必那些豪强们立刻会不安分起来吧？

想到这一系列的后果，张狂不怒发如狂才怪呢。

“破城的原因是什么？”

张狂的问话，声音虽然不大，可话语中蕴藏的那份冷冽，却是谁都听得出来。对于这个问题，送信人根本答不上来，只是更加紧密的贴近大地母亲。

而张狂问的本来也不是他，是韦笑。

韦笑只感到汗流浃背，头一次意识到，堂上那位幼年时的玩伴，如今已经真正与自己拉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在张狂的盛怒下，向来以刀斧加颈也面不改色自居的韦笑，声音变调的极为严重。

“还没……弄明白……”

“那还不快去查！”

张狂抑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口中恶狠狠的蹦出这么一句。听到这句话，韦笑如蒙大赦，应诺了一声，赶紧从大堂上离去。而张狂经过片刻的发泄，心中怒火稍息，慢慢的也冷静下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

——就算是曹操、刘备之流，不是也打过无数的败仗么？

——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好吧，回到府中，在阿是的身体上狠狠发泄过一番之后，张狂的精神算是彻底的稳定下来，可以较为平静的看待自他起兵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大败。而韦笑的动作也当真不慢，一天之后，列人城突然失陷的原因，就被他大致的挖掘出来。

“……淳于琼突然出兵，关将军得知以后，当即调派人手四城守御。不料担任守御之冀州军，有佰长私通袁军，偷偷打开城门。袁军遂一拥而入。鲍将军发现敌军入城，拼死抵抗，却被淳于琼驱动亲卫义从‘雷神之锤’猛攻。鲍将军抵挡不住，身被数创，只得后撤……”

机械的声音回荡在刺史府的书房内。张狂皱紧眉头，以手指敲击案几，半晌才问道：

“那佰长为何背叛？”

韦笑停了一下，这才犹豫的接口答道：

“……袁贼以冀州大疫，是……主公失德，才……引发上天震怒……”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若是后世和谐年间，无神论盛行于华夏，袁绍的宣传当然是无稽之谈，只有弱智才会相信。不过，在谶纬之术流行一时的汉末，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文人高士，多有对谶语深信不疑的。

别的不说，汉室朝廷每当得到某地发生大灾害的消息，都要以朝廷失德为理由，罢免地位最高的三公级别人物，用以向上天交代：

——看，祸首已经被罢免了，老天爷，你应该满意了吧？

就连朝廷都如此冠冕堂皇的推崇“天人感应”，要让三公为天灾背黑锅，民间的百姓群氓，又怎么可能敢无视“老天爷”的“不满”？

在不久前，郭嘉为张狂分析，袁绍可能对疫情的利用时，其实已经提到过这种嫁祸的手段。只不过，就连郭嘉也没有料到，袁绍对瘟疫的利用，居然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强力！

后来，张狂在事后总结时，才得知，袁绍居然在七月底，就开始在冀州豪强中，宣扬张狂得位不正，苍天这才降下瘟疫给冀州人。由于冀州人对张狂还没有真心归附，外加操作此计的田丰手段高明，只是悄悄在暗中散布流言，以至于此等流言居然得以始终瞒着并州一系的人马，成功的传遍了大半个张狂占领区。

此计最后直接导致了大半新征募的冀州辅兵，对并州军离心离德。淳于琼之所以敢孤军北上，发动奇袭，正是由于驻扎在列人城内的五千冀州兵，至少有三千人态度是对并州军不满。其中的上千人，更是主动在暗中投靠了袁绍一方。

如果没有这样的底细支持，淳于琼也不傻，哪能去干那种没把握的事情？

列人冀州兵的叛变，只是一个开始。袁绍携完克列人城之势，突然率领主力大举北上。在列人城内缴获的粮秣辎重支持下，袁绍的进军堪称神速。就在十月初二，五万由袁绍亲自统帅的大军，便已经杀到了巨鹿城下！

其实，此时在巨鹿城南方的广平城里，还有一支千余人的并州军存在。但是，袁绍大军所到之处，当地豪强无不踊跃投靠。没有动用袁绍一兵一卒，广平县境内的豪强自发组成联军，已经将广平县城围困的水泄不通。如此一来，广平城自身难保，虽然还没有被袁绍攻克，却也无力威胁袁绍的进军路线。

至于从列人城辛苦逃出来的关羽等人，则被袁绍大军驱赶到赵国地界去了。想要指望这支新败的部队威胁袁绍，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用于让关羽等人所部回气。

不光广平的豪强发生了叛乱，张狂治下的大半郡县，都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一时间，张狂治下的冀州诸郡，可谓是烽烟四起！

愤怒的乡民，在豪强大族的鼓动下，叫嚷着“并州犬快滚！”“天诛汉贼！”之类的口号，对境内的并州军发动了规模不等的攻击。即使是那些暂时还没有动静的豪强，也让驻防的并州军感到如芒在背，充满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