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梦行者
作者:马介甫 | 分类:玄幻 | 字数:11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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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境的起始
我第一次知道到“可以通过训练来实现对梦境的自主控制”这件事,是在刚上大学的时候——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
经历了不太努力的高考,我考上了本地市郊一所不太出名的大学,学了一个不太热门的专业,每天奔波于不太宽敞明亮的教室,听不太严厉的教授们讲解不太高深的课程,然后去不太奢华的食堂,吃一些不太贵但也不太难吃的食物。偶尔会和我的不太张扬也不太矫情的女朋友去一个不太繁华的商店街逛街。剩下的时间里,就是回到不太舒适的宿舍里,和一帮不太出色的室友们一起玩一些不太有意思的电脑游戏。
这种不太复杂、不太浪漫也不太刺激的大学时光就这么不太湍急地流淌着。
直到有一天,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我小小的世界里,掀起一层小小的涟漪,最终把我卷入无尽的浪涛之中。
这是一个初夏温暖的傍晚,我照例送女朋友回女生宿舍。路上,我们聊着日常最喜欢的话题。
“安宝,我找到一本你肯定会喜欢的书。”说话的是我的女朋友张萌。
她喜欢叫我“安宝”,而我喜欢叫她大萌——作为排球运动员,身材高挑、丰满健美的她,有着雪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以及最柔弱甜美的语气——至少平时生活中都是这样柔柔甜甜的。身为学校排球队里的小明星,她能在一众优秀的追求者中,选择与我这般平凡的家伙在一起的,我是十分荣幸的。
为什么这么出色的她会选择我呢?恐怕是因为也只有我才能做到,坦然接受她潜藏在美丽温柔表面下的另一个人格吧。
对了,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本人姓名安家宜,性别男,身高不太高,体重不太重,近视不太严重,在人群中不太显眼。
我的老爹对于“房子”这个东西有着超越时代的强烈执着,具体症状表现为极度热衷炒房,于是就给我起了这个由三个宝盖头的汉字组成的名字。
大萌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本简装的外国书给我。这本书一看就是从学校门口蹬三轮车卖二手外国书的老人那里买来的。书的封面是7、80年代的波普艺术风格,用黑白线条勾勒出版画的效果,用夸张到俗气的大字体的英文写着题目——《出体之旅》。
我翻看了几页。书的内容像是一本自传体回忆录,来自于一位没听说过的作者,记载了自己通过训练实现控制梦境的奇异经历。
“我大致读了这本书,”大萌温柔的说,“我觉得如果是安宝的话,也许真的能做到像书中所说的那样,自由自在地控制自己的梦境。”
为什么大萌会这么说呢?因为我跟大萌聊过,我爱好心理学,对研究“梦”这种现象特别痴迷,这其中的原因是,我能够熟练地记住自己每一次梦境。这种能力来源于我少年时的一次经历。
初中的时候,我经历过一次人们口中的“第三类接触”。大概的过程是,在学校组织的郊游中,孤零零的我落在队伍后面,迷失方向之后,误入山林深处,撞见了一团红光和一团蓝光冲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闪光和爆炸。当时我就失去记忆了,直到坐在回城的大巴车上,我才醒过味来,而此时距离我迷失在山林中,已经过去数个小时。我完全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但没有人觉得我的举止有任何异常——我找回了队伍,跟着大家在山林里徒步,像平常一样行动坐卧,最终一起回到学校的大巴车上。
这段时间谁在“驾驶”我的身体呢?我完全不记得了。
很多年之后,我才恍惚回忆起来当时的一些记忆碎片。在如真似幻之中,我仿佛记得有一对又高又瘦,银发银瞳,非常俊美的男女,把我从爆炸之中救起,用神奇的科技帮我疗伤,把我治愈回毫发无损的状态,又送我回到山路正途上。而这个过程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时间都停止了。
在这之后,我就能不自觉地清晰准确地记住我的每一次梦境。虽然这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异常——保持梦中的记忆使我每天都会比同龄人多活几个小时;但对于这种能力的来源,我总是十分好奇的,尤其是特别希望搞清楚我到底真的是经历过“第三类接触”,还是根本就是我的幻觉。这就是我到处搜集与梦境有关的书籍的原因。
换别人的话,可能会觉得我是在吹牛或者说胡话。可是大萌却坚定的相信我,因为她同我一样,也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小的隐秘的黑暗角落。这种共鸣感成为一条细细的红线,把我们两个人绑在一起。
大萌给我的这本书,她已经读过了。我聆听着她用动听的声音兴奋地讲解书中的内容,享受着一同漫步的时光,一直来到女生宿舍楼的大门口。大萌双手拉了拉我的手,微笑着与我道别,然后在宿管大妈一脸嫌弃的视线中跑向宿舍楼。
我向她的背影招了招手。我似乎能从手上嗅到一股混和着百合花和牛奶糖的香气,这股香气一直伴随大萌进入宿舍楼,对宿管大妈郑重行礼,又回头向我挥手,最后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第一章 梦境的起始
直到看不见她了,直到香气散尽了,我才离开。
我向男生宿舍楼走回去。男生宿舍楼居于学校最靠外的位置,窗户的方向临街。回宿舍楼路上林荫道的树丛,是猫儿们的乐园。宿管大爷靠在楼门外边的躺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听收音机。
男生宿舍楼一楼的大厅里,有一台自动售货机。我们上大学的那年头,自动售货机是蛮新颖的玩意,以前只在漫画中见过。我们这些贫穷的大学生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轮到在我们楼下装了一台;这东西一时成为打卡热点。
我走到这台自动售货机旁,看了看里面的零食和饮料,摸了摸口袋,还是算了。
“要是这家伙坏了就好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在外面的超市里,花生只卖一块钱一包;而这台机器要卖到五块钱一包,真是太邪恶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我翻看着这本装印粗糙的《出体之旅》,脑子里想着她给我介绍的书中记载的内容,直到熄灯睡觉。
按照书中介绍的方法,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观察着自己到底是怎样进入睡眠的。闭上了双眼的我,不再被外在世界的光线所干扰,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但外在世界中的声音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涌入耳中: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窗外汽车驶过的嗡嗡声,远处商店街隐隐的音乐声,同屋舍友的打鼾声,楼道里啪啪脚步声……渐渐地,这些声音似乎融化了一般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嗡~”或者“嘤~”似的背景音。
我尽量放松地平躺着,按照大萌告诉我的书中的方法,主动引导自己放松:放松头部,放松肩颈,放松躯干,放松四肢,放松全身……努力在促使肉体放松的同时,尽力维持意识感知能力处于敏锐状态。
紧接着,与书中记载的内容完全一样的情况发生了,在得到充分放松之后的身体上,我保持的感知收到了“振动”的感觉。
我的全身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涌起的有规律的振动。这振动不是“物理层面”的,而只是感受层面的——因为事实上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位置变换。但这种振动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并且像波浪一样涌动。从脚底涌动到头顶,再从头顶涌动到脚底,就好像我是一团大大的果冻,轻轻触碰,就会形成机械波。
就好像舒适地躺着浪起浪落的海面上,随着这种波浪的起伏感,我的内心进入了一种非常平和的状态。虽然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但耳畔的各种声音依然存在,是汇聚在一起的共鸣,并不响亮,微微的,潺潺地,柔柔的。随着身体放松程度的加深,和振动规律感的极强,我的听觉似乎变得更敏锐了。更远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流入我的耳中,像是楼下宿管大爷收音机里的评书,另一个街区酒吧播放的流行歌曲,甚至是一只停在初夜漆黑的树枝上的鸟拍打翅膀的羽毛的刮擦声。
我就这么平躺着,享受着夜的背景音与我的身体之间的和谐共鸣和协调共振。
突然,一声剧烈凄惨的猫叫把这种共振的和谐撕裂。紧接着是很多声尖利凄惨的猫叫,“啊呜~喵呜……”吓得我剧烈地浑身抖动了一下。
吓了我一跳,哎呀。
我感觉到自己一下子从床上掉下来了。
我稳稳了心神,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大概是午夜12点多吧。
扫视了一圈,宿舍的窗户半开着。窗外的月光、路灯的灯光和远处商店街隐隐的霓虹灯的光晕交汇在一起,织成一副朦胧暧昧的油画。屋里四张床铺上,稳稳地睡着四个人,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和。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四张床上,睡着四个人?
想到这点,我的冷汗冒了出来。
我看到,我的床上,睡着一只“我”。
如果那只“我”睡在我的床上,那现在的我算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双手,是微微透明的,边缘轮廓不那么清晰,有一股橡胶的弹性质感。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散发着一种微微明亮的光晕。特别是躺着床上的另外三个人,虽然颜色和亮度各不相同,但总的看他们的光晕比无生命的物体的光晕要明亮和有活力得多。
大概书中所说的,就是这个情况吧。我对自己说。
这种感觉和一般的睡着做梦有着极大的区别。这种感觉最大的特点有两个:清晰和觉知。
清晰是摄人心魄的清晰。过去梦里的事物,都是变幻和流动的。当前我看到的,似乎比清醒时用肉眼看到的一切轮廓更加清晰,色彩更加丰富,层级更加分明。
觉知是无比平和的觉知。在过去,即使能保留梦中的记忆,也是充满情绪宣泄的。而当下,我清晰知晓自己状态,觉得这种状态是理所应当的,既不激动,也不恐惧。至于为什么能够做到到这种平和,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分吧。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想,到处遛遛吧。于是,我向宿舍门方向移动。然后,毫无阻力地,我穿过了宿舍门。
飘飘摇摇,忽忽悠悠,恍兮惚兮,我在楼道里转悠,像一个风筝一样,脚不着地的移动着。这种方式与其说走,不如说像踩着轮滑鞋滑行。眼中所见的楼道,本来应该是没有灯光的漆黑一片。但从我的体验上可以感知到,楼道的亮度完全是能接受的,总归比漆黑的状态亮很多。至于亮多少,我也说不上。只能说,水磨石地面和刷着的粗糙绿漆的墙壁都在放出微微的荧光。
悠悠然地晃悠下到一楼,在门厅里,我又看到那台着名的自动售货机。突然,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试试能不能偷一袋花生出来。
于是,我移动到自动售货机前面,试着伸出我的手。结果,我的手以一种虚影的状态穿过了自动贩卖机,果然没法触碰到任何实体。在这个过程中,我似乎感觉到一点微微的吸引力,类似磁力或者液体的粘性附着感。我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当然,肯定不是花生,我感觉应该是这台自动售货机的电路板,它的电场与我产生一些交集。这时候,我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这的花生卖得太贵了。要是一块钱一袋,我一定会买的。随着这个念头升起,我的指尖感觉被电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把手抽回来了。我感觉好像与这台自动售货机的电路板互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一声剧烈而凄惨的猫叫声,吓了我一大跳,于是离开了自动售货机,向宿舍楼的大门移动,想看看究竟。刚出了门,我就看到不远处篮球场外的矮树丛中,有一位一身白衣、雪白的头发盘在脑后、长的很慈祥的白胖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颠簸着向我们宿舍楼跑来,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我还没看明白,紧接着树丛后面拐出来一个外国人。真的是个外国人!金发,高大,很高的鼻子,方形的下巴,眼睛好像有点毛病,一只眼睛比另一只眼睛小一点。他穿着很有线条的黑色西装,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啪”~他开了一枪。老太太中枪,倒在树丛中,鲜红的血液从胸口雪白的衣服中渗出来。
“我的妈呀!”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个外国人跑到老太太身边,刚要再补一枪。他好像发现我的存在,紧握着手枪,视线扫向我。
他几乎就要看到我了!
我被吓得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就在那个外国人身后不远处喊到:“喂~~”声音很大,很清晰,很熟悉,好像是我认识的哪个熟人在呼喊。
那个外国人被喊声所吸引,回头张望。
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湿透,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从床上坐起来,我认真地摸了摸我的木头床板、床的冰凉的铁柱子、柔软的被子。然后,我迈腿下床,看了看,嗯,我的确是在我的身体里的。
看来刚才确实是做了一个很逼真的梦。
这既有趣又惊人的体验,大萌一定喜欢,我明天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