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赛结束的夜晚，卓杨第一次没有绕场感谢球迷，没有和对手相互致意，甚至一开始都没有和球队在一起。

在圣彼得堡球场的小客厅里，他和蔻蔻单独待着。流泪后的卓杨平静地告诉了妻子自己的退役决定。

蔻蔻总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她的安慰是世界上最温柔治愈的药。

她只是建议先不要马上找媒体亲自发官宣，中国队毕竟还有最后一场三四名比赛，世界杯还没有结束。身为队长可以站好最后一班岗，做到有始有终。

“你的身份影响太大，尤其在国内足球圈中，退役决定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咱们不如低调处理，踢完整个世界杯后先小范围给球队做通知，然后我陪你躲进终南山里，再电话通知全世界。老公，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再然后，咱们周游世界，生小宝宝。”这个理由太强大了。

卓杨总是能听蔻蔻的话，事情便这么决定了下来。一切等到三四名最终哨响，他的足球就结束了。

退役的决定来得很突然，但似乎也是顺其自然。卓杨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绝对不会等到自己的足球成为配角之后才黯然退出，甚至不能允许自己成为第二。

巅峰时急流勇退，这一直都是他的初衷。留给后人一个永远仰望的背影，留给足球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巅。

大志的毁灭式失误，中国队突然死亡，还有比赛中隐隐的力不从心感，不是他退役的原因，却是点燃他心中火苗的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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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复了心情，卓杨叫进来在门口守护的莫妮卡·塞西尔和布伦特·怀尔德，让他俩先行送蔻蔻回酒店，自己去了球队更衣室。

比赛结束有一会儿了，球迷基本散场干净，但中国队全体依旧守在更衣室里，等待队长。

卓杨推门进去时，气氛还是很压抑，大多数队友的眼圈都是红的。尤其大志，他的脸上长着两个水蜜桃。

见到卓杨进来，大志‘噗通’一声又跪下了。为什么说又？因为在卓杨来之前他就已经跪了一遍。

“队长，我……”

“起来！”卓杨一声怒喝。

大志不敢不起来，哆哆嗦嗦起立后，把嘴咧得要多丑有多丑。

“队长，对不起，呜~~对不起。”

“对不起个锤子。”卓杨说：“对不起要有用、要是说对不起就能把比赛重新赢回来，老子现在就去楼顶上用大喇叭喊一天一夜对不起。”

“谁他妈比赛没输过球？你第一天踢球？”

卓杨不再搭理哭哭啼啼的大志，走到近前与斯福扎点了点头，然后环顾众人。

“四强怎么了，很丢人吗？一个月前有谁能笃定咱们杀到半决赛？我知足了，你们有谁不知足请便，但不要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大志，擦干你的猫尿。你的退队申请，我批准了。现在我以队长身份，代表国家队感谢你二十年来兢兢业业的工作。”

“现在所有人一起为大志鼓掌。”

哗——，掌声真的响起来了。可是，大志想死的心都有。

“铁蛋，即日起你接任国家队第一副队长。“

如果卡大西、高拉特、栋子不是之前受伤，如果不是铁蛋和艾克松比赛中伤退，也许中国队今天就赢了，毕竟只差了一点点。但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兄弟们，比赛已经结束，可世界杯还没有完。三天后的三四名比赛，在等着咱们。这几天该训练训练，该恢复恢复，最后一战仍然不允许松懈，个人表现同样会列入球队考核。”

“程浩，程浩在哪里？”

御用新闻官程浩赶紧从旁边钻出来，招了招手。

“天亮之后，以我的名义向国内媒体发新闻通电。一，这次晋级四强的成功，献给所有为中国足球做出过贡献的人，献给所有辛勤工作的中国人。”

“二，球队将认真踢好最后一场三四名之战，力争把一场胜利带回国。”

“三，国家队今后会一如既往坚持前进，不辜负球迷的期望，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国家队。”

“四，此次世界杯征战，国家队没有罪人，都是英雄，每一位球员表现都值得表扬，包括还未上过场的替补球员。”

“五，如果球迷对此次成绩有所不满，我承担所有责任。”

“其余内容，你看着填充。”

程浩点了点头，卓杨又说：“以我的名义发出，杨哥你和扎哥随后署名。”

领队杨晨和主教练斯福扎也赶紧点了点头。

与其说这是卓杨对全国球迷发出的新闻通稿，不如说是他在国家队留下的退役‘遗言’，其实也没什么新意。

卓杨没有说自己打算退役的事，没到时候，踢完最后一场他才会通知。人多嘴杂，现在说了，等不到三天后的比赛就会全世界尽知，会烦死他。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更衣室也不是搞总结的地方，为了等队长，大家身上的汗都已经凉透。沉默着匆匆洗完澡，球队便坐大巴返回了酒店。

一路上，坐在角落里勾着脑袋的大志止住了眼泪，卓杨金口一开，此时他就已经是‘前国脚’了。

一位38岁的老将，国家队最后一场比赛竟如此悲催，晚景何等凄凉，队友们不由得为他心酸。

足球不会高于生死，足球只是竞技体育。但这一刻，大志清楚意识到足球远比生死重要。如果用一死能挽回终场前那一脚沦丧的传球，大志会毫不犹豫。

可是没有这个机会。

如果能用一死挽回卓队对他的失望，大志也毫不犹豫，但也没有机会。

他没有终于退出的释然，只有满腹懊悔，大志后悔前年没有坚持退出，后悔自己三分想退七分想留的假惺惺。

大志没有埋怨卓杨强行带他踢世界杯，他不是如此龌龊的人，他只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要流露出不甘心退出的虚伪，像个欲拒还迎的婊子。

是自己利用了卓队的义气，借助他的仗义来为自己栈恋国家队背书，让其他所有人都不敢反对。

最终，自己的虚伪，把自己和卓队都钉在了失败的十字架上。

大志用懊悔在剖析良心，大巴上依旧没有勇闯四强该有的轻松，每个人都在沉默。

不是四强不香，也不是每个人都剑指大力神杯，正如卓杨所说：谁没有输过球？

读秒被绝杀的确很憋屈，尤其以这样一种近乎被出卖的方式，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无论如何四强也是相当荣耀的成绩。一个星期后回国，必定锣鼓鲜花，名利双收。

可还是没有一个人感觉开心，都很沉默。

卓杨队长刚才在更衣室里没多说什么，讲话也基本都是套话，训斥还是宽慰，都属于合情合理。可大家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太冷静，太职业，太公事公办，这并不像他。

难道他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做出了什么令他如此冰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