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为女子，亦不输男儿。

只要她还剩一口气，她就绝对不会让这些外敌侵害凤元半步。

“梵音，你天赋极高，是天音坊建立以来，最杰出的一位天才。”

“我天音坊会在梵音你的带领下，走向更大的辉煌。”

“掌门仁慈，今日又救了不少同胞们回来了，大师姐给她们分配了任务，并举荐其中几位去女学。”

昔日的画面在林梵音眼前不断闪动着，太上长老、长老团以及弟子门人的话都也在她耳边盘旋。

可这些却统统碎裂了开来，化为了一片血腥。

她的眼前，是林晚辞血肉模糊的脸，以及声嘶力竭的吼声。

“掌门，快走啊！”

相处十几载，到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因为过度失血，林梵音的手指在颤，但她还是努力地按在了琴弦上。

就让她，再弹最后一首曲子吧。

“冥顽不灵！”将军的神色冷了下来，“既然如此，你也跟那群愚昧无知的人一起下地狱吧！”

“锵！”

却在这时，尖锐的剑鸣声响起。

一道剑气如惊涛骇浪一般，对着将军斩了下来。

下一秒，林梵音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将军露出了惊惧的表情，慌忙避开迎面而来的剑气，大喝了一声：“谁？！”

对于这道凌空而来的剑气，夜挽澜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同门大师兄，剑圣，谢临渊！

在这危难一刻，谢临渊竟然赶到了凤元。

按照他的风格，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应该远在天山。

天山距离凤元足有上万公里的路途，这就证明他动用了秘法，才能够这么快赶过来。

剑圣武功高强，那一剑竟将那名将军的右手臂斩了下来。

一声惨叫发出，将军跪在了地上。

这也给了谢临渊足够的时间空隙，让他带着林梵音迅速从危险之地转移。

风声越来越大了，林梵音想要睁眼去看，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连人的虚影都看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来，在她动用《破阵乐》的时候，她的五感便会一点一点地消失。

现在，她仅仅只剩下了一点听觉。

她听见耳旁急促的呼吸声，有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她的掌心中，她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只知道她很快就要死了。

“我不是已经传信说让你等我？”谢临渊紧紧地盯着林梵音，额上青筋跳动，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失控了，“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神州突然沦陷，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也不例外。

他从极北之地一路赶来，所至之地都是一片血流成河。

一个接一个的城市被攻破，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朝廷将领，全部都阵亡了。

谢临渊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一幕，他只觉得心惊肉跳。

敌人的目标，最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凤元。

永宁公主故去之后，凤元他在意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一边将他的速度提到了最快，一边安慰着自己这个时候林梵音应该在闭关，他赶过去还来得及。

“原是你负我。”林梵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也终于负了你一次，你不开心，是正常的。”

她每说一个字，就会有血从她的七窍中流出。

谢临渊怒喝：“闭嘴！”

他立刻封住林梵音的要穴，可没有用，血还在流。

“没有用啦。”林梵音又岂会感受不到谢临渊的动作，她声音很轻，“可惜你来的有些晚，要不然就能够听见我弹破阵乐了。”

谢临渊猛地抬头：“你弹了……破阵乐？”

此刻，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让他害怕过的事情。

即便是曾经在断肠涯上面对八大凶人的集体围攻，他负伤无数，也只是越战越勇，精神越来越高亢，最终击败敌人，即便他也重伤昏迷。

可这一刻，他怕了，怕到连剑圣之剑都已无法握稳。

包括永宁公主项澜在内，没有人知道，剑圣谢临渊和天音坊掌门林梵音乃是青梅竹马，八岁之前，一起在姜水村长大。

八岁的时候，他被谢乐游带上了天山，林梵音也被天音坊的太上长老发现，去了凤元。

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的武林大会上了。

此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他见了她，也会远远地避开。

林梵音亦是如此。

这竟然是他们决裂之后，第一次交谈。

可谢临渊想象中的相逢画面并不是这样的。

他给她传功，却无法将内力输入其中。

此刻这位天音坊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碎的窟窿，无论如何也填不满，内力输进去之后，又原封不动地倾泻了出来了。

鲜血从林梵音的腹部、胸部、手脚分别流出，像是断了线的水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生命在流逝。

纵然太乙宫还在，也回天无力。

“阿音……”谢临渊声音沙哑，有些语无伦次，“你别这样，你只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你不知道，你每次离开凤元，我都在暗中跟着你，我只是……”

他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又树敌众多，不愿意把她牵扯进来，只能狠心将二人之间的情意斩断。

所以林梵音邀请他去凤元，他拒绝了，并表示他已有了相爱的女子。

林梵音伤心而去，也没再主动跟他说过话。

他去凤元的次数极多，偶尔在远处看着她，静静地看上一天，再悄然离去。

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美好了。

只要林梵音不成亲，那么他就能够一直以一个合适的名义在暗中守护着她。

可上天，偏生要把美好的东西打破给人看。

破镜终究无法重圆，覆水终究无法再收。

悲剧是一个死结，他解不开。

“是要闭嘴了。”林梵音喃喃，末了，她凄然一笑，“对不起，我没守住。”

敌人的强大，远比她想的可怕，她甚至不能猜透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实力为何强到了这般地步，让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纵然《破阵乐》已灭杀上万敌人，可依然无法阻挡这些人的脚步。

她有点累了，想睡了。

林梵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怀里人的心跳暂停，谢临渊也像是静止了一般，僵立在原地没有动。

她留给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

对不起，我没守住。

没守住。

至此，天音坊覆灭。

谢临渊默默地将林梵音的身体放下，用剑在地上制造出了一个深坑，小心翼翼地将她移了进去。

立完碑之后，他这才缓缓站起来，转过了身。

“我当是谁，原来是传闻中的剑圣。”将军的手臂竟然已经恢复了，他冷冷嘲讽，“你不隶属于任何一个江湖门派，也不属于朝廷，真的要和我们作对吗？”

谢临渊竟然微微地笑了笑：“是，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

可他，是神州人。

如果放在平常，他会和敌人聊上两句，可此刻他并没有心情。

他亦知道，如果林梵音合五千天音坊弟子之力都没能拦住这些人，那么他也最多也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生同衾，死同穴。

或许，这是他和林梵音最好的结局。

“嗡——”

“轰轰！”

空间忽然震动了起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明亮的天际也突然暗了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只有剑身反射出来的寒辉。

青云佩大吃了一惊：“剑圣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

“不……”夜挽澜喃喃，“是最后一步了……”

同林梵音一样，此刻，谢临渊也用出了终极杀招。

剑圣绝招，人剑合一！

这一招一旦用出，不是敌死，就是自身灭亡。

但谢临渊没有丝毫的犹豫，反倒在罡风之中，露出了笑容。

剑圣一道，注定孤独。

他无法拥有情爱。

剑圣一门，担的是守护整个大陆的责任。

如果有来世，或许他会选择做回一个普通人

可世无鬼神之说，又哪里来的来生。

风在咆哮，夹杂着无数的惨叫声，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在剑下碎裂。

“真是找死！”将军愤怒至极，“杀了他，然后踏平凤元！”

敌军死伤无数，然又有更多的敌人涌来。

这把巨剑终于承受不住，寸寸而裂，化为了正常大小。

只剩下了剑，再无剑圣。

史书记载，神州历1723年6月20日，剑圣谢临渊一人一剑守凤元，直至力竭。

至死，仍未曾窥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