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一的一番羊牛论，不但征服了三郎陛下，同样也征服了张说。

作为有着常年与北地部族打交道经验的张说，虽然已经认识需要过去历朝历代在对待北方草原民族的政策上，有着不足，并且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是关于如何能够实践自己的想法，却是一时并无头绪。

可以说，冯元一的这番说辞，就像是打通了张说的任督二脉一样，让他生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心中此前对于冯元一轻视立即是化作了相见恨晚。

“陛下，世子此番言辞，算是切中了关键了！北地部族生存不易，逐水草而居，就必须抱团取暖，这也是草原部族政权的基础！

相比我大唐百姓，依靠着田地有个相对稳定的收入，草原部族生活极其不易，牛羊养的肥，才可能多养活几个人，他们一生之中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生存线上挣扎！

也正是因为生存条件的艰苦，才使得草原部族练就了强悍的战力，同样也正是因为生活条件艰苦，他们的几乎主要精力都在想着如何活下去，对于其他方面就显得落后了许多，于是他们才会时常侵入边镇，去抢夺各种生活所需！

所以，刚才世子所言，以牛羊换取生活所需的之法，确实不失为一条绝佳的策略。

当草原上的大大小小的部族发现，原来他们只需要养好牛羊，就能从我大唐边镇换取一切生活所需的时候，那么他们就会一门心思的去养牛羊了，而他们若是想要过上更舒适的生活，就只能去养更多的牛羊。”

冯元一的话，算是彻底的打开了张说的思路，这些年他在北地可不是白待的，心中早就在为将来回归朝堂做着准备，作为一个在混迹军旅文官，能够作出政绩的，怕就是解决大唐北患了吧。

“你们的意思是说，只要重点突出牛羊的可以换取他们生活所以的一切，这样就会无形中促使北地部族减少马匹养殖，进而失去骑兵的优势？”三郎陛下思路很快，立即发现了冯元一与张说话外之意。

“是的，陛下！”

冯元一继续说道，“不但如此，我们还需要在交换的商品上进行甄别，比如说我们可以拿精美的瓷器与丝绸，还有各种美食来交换他们的牛羊，这些东西只能是提升北地部族的生活水平，但却不会改变本质，他们想要维持这种生活，就只能不断的养牛羊！

一些可能真正改变他们的技术，却是一丝都不能传出去，比如说冶铁术锻造术，总而言之，北地部族生活所需只能通过养牛羊来换，不能让他们真正掌握技术！

如此几十年后，北地部族再也离不开大唐了，那草原也将真正属于大唐，陛下文治武功必将超越秦皇汉武！

“是啊，以世子之法，怕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该担心牛羊肉太多该怎么办了！”张说笑着说道。

“如此，此事朕就交给你二人了，尽快弄出个章程来，此事宜早不宜迟！”三郎陛下眼中闪烁着光，仿佛真的看到自己超越秦皇汉武，超越了太宗。

“臣遵旨！”张说冯元一拜下，然后一同离开。

只不过来的时候，张说对于冯元一根本是看不入眼，走的时候却是相见恨晚，以为知己一般，就差拉着冯元一的手，好好说道说道了。

“力士，你觉得他二人说言之法，可行吗？”三郎陛下视线看向殿外，缓缓说道。

“大家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能成的道理，况且兵部尚书与世子都非常人，臣以为此事可成！”高力士笑了笑说道。

他当然知道三郎陛下这个时候问自己，并不是真的想听自己的看法，只不过是因为他内心迫切的希望此事能成，而随口问出的话而已。

不过说实在的，高力士还真的觉得此事可行！

……

经历了军旅生涯的张说，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在离开了廷英殿之后，就拉着冯元一去了政事堂，到了兵部衙署，与冯元一合计了起来。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并非那么容易！

冯元一脑海里，虽然有千百种办法，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不过好在张说也非寻常文官，毕竟是了解北地情况的，所以在沟通上，就容易了许多。

其实，对于【牛羊换物】之法，最基本的也需要分两步，第一步是针对那些已经归附大唐的降胡，要让他们彻底的融入大唐，在物质和精神上都离不开大唐；另一个，就是对于那些白没有归附的部族。

针对这种情况，两人商讨之后，觉得暂时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开放边镇的受降城，以及一些唐军掌控力较强的城镇，让那些穿越在两地的商队能够不受阻碍的把草原上的牛羊带到受降城和其他城镇，换取生活所需带回草原。

这种事情，不能让朝廷直接出面，只能是民间商队的方式，把这个政策推行下去。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需要得力的人手了，这种事情张说是不在行的，毕竟他的优势在为官，无论是文武，皆是为官之道，商贾之道就得靠冯元一了。

回到侯府，冯元一就让人把老吴给找了过来。

老吴，就那个做了一回演员，用五千贯卖了十根半人参给了天兴伯，最终却使得天兴伯被撸掉了伯爵的优秀演员。在冯元一的小院子里，冯元一坐在亭子里，摆上了好吃好喝的，老吴吴掌柜就站在一旁。

“老吴啊，你对北地的情况了解如何？”冯元一让吴掌柜也坐了下来，给他上了一碗两面。

“仆来回北地与内地多年，不说每一个部族每一寸土地，但是北地的那些部族的一些情况，还是知晓不少的！”老吴抹了一把嘴上的汤汁，自信的说道。

老吴其实并不老，年龄不过三四十岁而已，只不过常年来来回北地与内地，风吹日晒的，显得老了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他练就了非常人的能力。

他之所以会被冯元一收入挥下，其实很重的要一个原因，就是冯元一看中了老吴这一身经历。有了他这番经历，冯元一可以很放心的把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了解北地部族的情况的，而且又能让冯元一放心的。

“老吴啊，你来侯府时间也不短了吧？”冯元一说道。

“已经六个月零十天了！”老吴记得很清楚。

“是啊，六个月零十天了，可想过要做些什么吗？”冯元一问道。

“仆这过了大半辈子，也没别的能力，就是了解北地以及西域的情况，若是小侯爷有意跑通北地与西域的上路，仆愿意鞍前马后！”老吴站了起来，说道。

他被收入侯府半年多的时间了，好吃好喝的，不差份子钱，这么长的时间小侯爷也就让他赶了一件事，心中早就有些不安了。毕竟其他那些人，不是在经营神仙美食，就是饿了么外卖，又或者是云居书坊，再就是云居酒坊，可自己呢，什么事都没得干！

这种生活，虽然过的舒服，但是他心里却并不舒坦，毕竟无功不受禄的信条，早就深埋在他们的心里。

“我今日找你来，正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冯元一说道。

“小侯爷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仆在所不辞！”老吴激动了，终于有事做了啊。

“这件事关乎大唐未来百年乃至中原千年安定，你可敢接下这份差事？”冯元一缓缓说道。

嗡……

老吴一听，顿时大脑嗡的一声，他没想到小侯爷会说着话，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与大唐安危联系在一起，只是通过小侯爷的话语与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侯爷……仆不问到底是何差事，只要小侯爷您信得过仆，仆就是拼了命，也会去完成您交代的事情！”老吴神色肃然，言语铿锵有力。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冯元一哈哈一笑，老吴的反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人其实当日把他收入挥下，为的就是今天，期间冯元一早就不知考验了多少次了，便是这半年来不给安排事情，其实也是一种考验，好在老吴表现不差，不然冯元一绝对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由他去处理。

“是这样的，陛下打算彻底解决北地草原上的敌人，但是这一次在我与兵部尚书的建议之下，采用了非战争的另一种方式，那就是借助商贾的力量！”

冯元一想了想，如何组织语言，“我们要让北地各部族用那么手中的牛羊，来换取你手中的商品，记住只能是牛羊……”

随后，冯元一把此时的目的与意义，详细的与老吴说了一遍，好在老吴常年混迹商贾之道，对于冯元一说道一些话，基本上一听就能理解。

“小侯爷大才啊！这种办法您都能想到！高，实在是高！”

老吴一连竖起了几次大拇指，又拍了一番马屁说道，“小侯爷没去过北地，但却是对北地的情绪了如指掌，果然不愧是小侯爷啊！”

“行了，别拍马屁了，只要此事你办好了，就是于朝廷于陛下有大功之人！”冯元一说道。

“仆，定然会竭尽所能，完成小侯爷交代的任务！”老吴激动，这事才叫事嘛。

“好，既如此你先下去准备，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以去外面召集一些信得过的帮手，单凭你一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冯元一说道、

“是，仆这就去！”老吴神色激动，走起路来像是在跳跃一般。

冯元一安排了好这件事的主事之人后，就开始选择商品了，这件事他已经把最放心的人找来了。

“小侯爷！”神仙美食的前掌柜的马雲老马，被冯元一特地找了过来。

“老马，你来啦！来来来，坐下说，吃了没？”冯元一很是热情，根本就不像是小侯爷与仆从的关系。

“没……没吃！”老马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又不是外人，红袖给老马添副碗筷！”冯元一对着一旁的红袖说道。

“小侯爷，您找仆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仆去做吗？”老马直奔主题，这段时间他很忙，他知道若非是真的有事，小侯爷是不会找他来的。

“有事，有极其重要的事！”

冯元一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你那玻璃研究的怎么样？”

其实，自从老马被冯元一从神仙美食的掌柜的任上换下来了之后，就一直在主持研究玻璃这个项目，而且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技术早已突破到了一个可观的境地。

有杂质的玻璃，早就被他们制作出来了，但是冯元一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这样的玻璃初胚一直被他压着没有投放市场，老马相信，若是把现在的玻璃初胚推向市场，也一定能够取得不低于云居酒坊的价值！

不过既然小侯爷不满意，那老马就只能继续研究了，好在他也不是漫无目的的研究，有小侯爷提供的资料，老马很快就找到了方法，经过了半年的研究完善，那种被小侯爷称之为真正的玻璃的透明玻璃，终于被研制了出来。

不过，因为小侯爷说在等待时机，才将之投放市场，所以长安城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有玻璃这种东西存在，但是老马相信，只要长安人见识到了玻璃，就一定会深深的喜欢上它。

“此前，我一直说时机未到，那眼下时机终于到了！我要让你手中的玻璃，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冯元一说道。

“小侯爷请吩咐！”老马站直了身体，他等候这个时机已经等候了多时了。

“我要你制作出一批玻璃器皿来……”冯元一随即把他的一些要求和想法，告诉了老马，让他按照自己刚才所说制作出一些玻璃器皿来。

……

十天后，一支有老吴领队的商队，从长安城出发了，队伍浩浩荡荡，有近百人，货物更是堆满了骆驼。

坐在前方骆驼背上，老吴回首看着身后的骆驼与商队，眼中有火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