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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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秦远来访
林竺叉腰望着四周,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看前面是片小竹林子,穿过去就是师父划了界不准她轻易踏入的涟漪轩,她道:“我去看看师父!”
涟漪轩幽静怡人,青竹夹道,只闻虫鸟风声,基本和在雪峪山望云台一样,没有多余的仆人,所有事情仍是师父自行照料。唯有一点不同的是,同住的还有跟随着他们一起来江州的苏瑞扬。她怕被师父撵,便想寻着探望朋友的名义,先去苏瑞扬住的小竹楼打招呼,没想应该见得到的苏瑞扬并不在,下楼的时候反而在院里看到应该见不到的秦远。
秦远戴着半张银质面具,倚着老梧桐,风吹衣袂,他身姿轻逸玉立,仿若世间无双。她愣了好半会才确定自己看到的青衫身影不是幻觉,立马惊喜高兴地冲他跑去,笑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又立即怨道:“都这么久了才晓得过来,你还想得起我和师父啊?!”
苏眉跟过来请安,唤道:“公子。”
秦远点点头,又偏偏头示意她退下。
苏眉执退礼离开。
秦远这才笑着回林竺道:“刚到,看到你气冲冲的往这边来了,想跟过来看看你要把气撒在谁身上,还以为会有场好戏可以看。”
林竺立即怒对:“我哪里有气冲冲的?!”
秦远笑望着她,打趣她:“我真是不幸,想看别人的戏,结果却替了别人的戏。”
林竺气得要打他,秦远侧身躲过轻轻一跃就坐到了梧桐树干上。
林竺飞不上去,气得使劲儿踹树,踹得梧桐叶乱飘,秦远却稳稳坐在树桠上,纹丝不动。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模样,秦远眼里满满都是愉悦和贪恋,她使小性子耍小脾气的时候真是分外可爱!思念了几个月,唯愿这一刻能够停住就好!
闹了一会,两人才一起去见师父。
晚饭,准备的是吃水饺。清修剁肉洗菜准备饺子馅,秦远揉面擀饺子皮负责包饺子,于厨房之事不甚通的林竺无所事事,毛遂自荐去帮师父洗青菜,被师父嫌碍手脚,她便跑到秦远身边捣乱。秦远看她在身旁,就揉出一块面团捏出一个面娃娃,鼻子,眼睛,嘴巴,有模有样,扎着马尾小辫子,穿着百褶圆肚裙,模样俏皮可爱。她瞧得欢喜,哼哼唧唧地求秦远教她捏小面人。
秦远是个没耐心的,教着教着就摇头直骂:“你鼻子捏得都塌了,不要那么用力,下巴拉得太长都快掉下来了,两只腿怎么一长一短,我是瘸子吗?衣服的线条柔和一点,你这太僵硬划得像是我身上有伤疤一样,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不行,你算了算了......”
林竺很认真想学的,被他嫌来嫌去,不高兴了,跟他吵:“你就不能耐心点教吗?你这个师父真是太差劲了!”
“自己太笨,怪师父差劲,我真同情师父。”
“师父才不像你!”
“那你找师父去。”
“我就找你!”
秦远不肯再教,非要她叫声哥哥来听,她嫌他一点做哥哥的样子都没有,怎么也不肯叫,举着半成形的面娃娃非要他教不可。秦远便用沾了面粉的食指趁机在她鼻头一点,留下白白的一点面粉,接着又要往她脸上点,她赶紧把脸躲开,抓了面粉要往他脸上拍。他轻易地扣住了她的手,在她脸上使劲划了数下,就见两边脸颊每边三道白胡须,配上鼻头的一点,成了一只小白猫。
秦远笑眯了眼,林竺哭丧了脸,瘪着嘴巴低头去揉面团,秦远凑过去看她:“小白猫,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她哼了一声,却趁机抓起面粉,五指伸开冷不妨往他正脸上一拍。秦远来不及躲,脸上端端正正留下了一只白色手掌印。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秦远怒目瞪着她,配着那只手印,却越发滑稽。她一边笑一边不怕死地重新沾了面粉往他额头上画:“你别动,乖,反正已经有了,我再给你添个字,添个王字怎么样......”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得兴起,清修突然在窗台下拍了刀板,怒吼:“两个臭崽子,还要不要吃晚饭了?”
两人吓了一大跳,林竺冲秦远吐了吐舌头,赶紧做正事。
磨磨叽叽地吃完一顿饺子大宴后,趁着月色还未起来,清修和秦远师徒俩在竹楼外江澄湖边摆上了一局棋。
湖光迤逦,晚风拂面,林竺惬意地凑到旁边看,因为跟着慕洵学过,时不时也想发表一下意见,所以不管谁落了子,她总要添上几句话:“咦,为什么走这里,那里不是更好吗?这边,你看师父在堵你的退路,你快想办法。师父,你那边小心,秦远给你设了个圈套......”
清修和秦远一齐不悦地盯着她,她讷讷地坐好,摆手:“你们下,我不说话。”
可没过一会,她又旧病重犯,秦远忍不住说她:“你以前不是不喜欢下棋吗?”
林竺盯着棋盘,老气横秋地叹:“现在我也不喜欢啊,几颗黑白子就能斗得你死我活,阴谋阳谋,机关算尽,想想就费劲。只是我摆得开眼前这盘输赢不论的小棋局,却摆不开昌陵那盘生死必分的大棋局,如果我多跟你们学学,是不是就可以在那大棋盘上比别人多活几步路?”
清修和秦远都是一怔,清修正色警告她:“天下是男人的事,你既不是黑子也不是白子!”
林竺撇撇嘴:“男人女人犹如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慕洵败了棋,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秦远扫她一眼,问道:“慕洵遇到麻烦了,惹得你在这里长嘘短叹?”
林竺低着头故意看棋盘,虚声道:“我们的麻烦一直都有,没什么好嘘叹的。我就是想替他分分忧罢了,可我好像不擅长棋盘上的那点东西,大忙也好小忙也罢,什么都帮不上,全靠他一个人处理。”
秦远道:“你不用擅长,那本不是你该学的东西。”
林竺抬头看他一眼,又看师父一眼,忽然问:“可你们怎么就能都懂呢?我记得师父说过棋可观人,我也没见你们玩弄过什么计谋,怎么下起棋来,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一计连着一计,九转十八弯,看得我都怀疑你们经历过九转十八弯的人生!”
清修落子不语,秦远躲开视线说:“不是非要亲手杀过人才知道人死是什么模样,所以说你太笨。”
“可我相信有经历才会有沉淀。”
清修忽然扔开棋子说:“你们两个玩,老子不玩了。”
说罢起身上竹楼,点油灯,蘸了笔墨开始写那本未完的医书。
林竺回过头来,小声对秦远喃咕:“看到没,师父如今是越老越奇怪,好端端的又没惹他,说不玩就不玩了。”
秦远也扔了棋子,拍她的脑袋说:“别在这里招他嫌,我们出去走走。”
江州的夜市虽比不得昌陵,但也依然很热闹,又是中旬之期,月亮圆圆地如玉盘挂在夜当空,夜色晴朗,晚上出来游玩的人就更多了。两人穿梭在人流之中,惹得不少人的侧目。林竺到了江州,还没有出来逛过街,认得她是寻王妃的人几乎没有,都只看她长得清丽好看,秦远又一身青衫潇洒倜傥,虽有半张面具遮脸,却依然掩盖不住他贵若月华的气场,看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能教旁人羡煞眼的俊男秀女。
林竺好久没沾染这么多的人气了,很是兴奋,跟秦远絮絮道:“我有一种被从深山里放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太舒服了,你不知道这几个月天天闷在家里,我有多难受,可我又不敢出来玩,慕洵时常忙得饭都吃不了,我身边只带了个苏眉,也不敢出来瞎晃悠,他朝局上的事已经够多够烦了,我要再出点事,岂不是更给他添乱。”
说着,她又拉着秦远往下面看:“你瞧那只红色的龙舞得多好看,想不到江州的夜市这么热闹,可比昌陵好玩!”
人声鼎沸,木楼上也是人来人往,秦远怕别人撞到她,将她往自己怀里微微揽过来一点,半环着护着她,跟她讲话时几乎是挨在她的耳边:“在海上漂泊的人只要看到灯火,就会知道离岸不远了,离家也就不远了,所以江州每月十五都有个小灯会,据说是为了向天祈求那些出海打渔的人都能平安归来。今日正好是十五。”
林竺转过来笑趣说:“你不在江州,倒是对江州的习俗很了解嘛,难不成江州有你我不知道的小红颜?”
她忽然转过来,秦远没留心,嘴唇擦到了她的脸颊,她没什么反应,他却忽而紧张,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没注意到他忽然的僵硬,还以为他突然不接话,是被她调侃到了,乐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们下去吧,那条街过去全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我们好好地去看看!”
两人下了木楼,挤进人群,林竺凑到小铺子前挨个看过去,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付定金,让老板直接送到寻王府去。铺子的老板们每每听到“寻王府”三个字,都要再仔细打量她,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刻意提及自己的身份。
转到一个卖灯的铺子前,林竺又停了下来。那铺子里的灯都十分奇特,半个手掌大小的白色贝壳,用金线拢在一起,中间用几根竹骨撑起,底座装有烛台,贝壳外点缀了雅致的画。画的美人,或倚窗赏月,或衣袂蹁跹。画的美景,或小桥流水,或高山磅礴。大概是临靠东海,这彩贝灯很有就地取材之巧工。
林竺看得新奇,连着挑了好几只,又想到昌陵肯定没有这种灯笼,干脆又挑了十多只,想着拿去送人。
卖灯的老板高兴得咧嘴笑,秦远在旁边泼她冷水:“贝壳不透光,烛光只能从缝细里透出来,十只贝壳灯笼也抵不上一只普通灯笼,这破东西明显中看不中用。”
林竺根本不听,定金付给老板,回他说:“能赏心悦目也值啊。”
秦远嗤笑。
收好定金条,林竺故意将一只彩贝灯提起来在他眼前晃,笑嘻嘻地问:“女人都喜欢收到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比如鲜花,比如珍宝,比如这只彩贝灯,你要不要买一只回去送给殷姐姐,以讨她的欢心?”
秦远目色突然冷下来,阴得吓人,林竺被他吓到,讷讷问:“怎么了,你跟殷姐姐吵架了?”
秦远没说话,目色复又平静,将她手中的灯还给老板,牵着她离开挤挤攘攘的人群,慢悠悠往人少的地方走。
她不解地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