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曲未央
作者:得以凉风约 | 分类:历史 | 字数: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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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端
醒来的这些天里,除了一直在思考师兄去了哪里之外,我活的不要太洒脱。
第三日中午,我邀了之凝,一身男装一起去了茶楼,路上之凝很不开心,我说:“怎的,让你和我在一处,难道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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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凝摇头:“并不是很委屈,但是我总这样出门,被我爹爹知道了,不会关我吗?”
听起来被关好像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我心里十分感慨,想想秦家三代的风采,均是翩翩佳公子,如今秦老头也是这样,居然只是关?如若之凝有个哥哥亦或是弟弟,那不知要让多少女子心驰神往。
但可惜秦家并无男子,秦老头一生也只娶了之凝母亲一个女子,且秦夫人早逝。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事,就跟你爹说,都是我的错好了。”
她顿时愁容满面,道:“我是想这样说啊,可我爹爹对你一直有很深的误会,觉得你天资聪颖,更兼有名师相教,尤其是有前些年国师的那句“命格极贵”,反正他就是觉得你很好。“
我抿抿唇,没有说话。
心道:“难道这是我的错”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和当年一般年轻,我同之凝选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本来来这种地方,我是一定会装上瓜子的,只是前些年山中无聊,我嗑瓜子时咬到了手,当时鲜血淋漓,我差点以为手指要断了,自那之后我就不再嗑了,但此时身边无物,只有一盘糕点,然而看起来并不十分美味,我只好去提那壶茶水。
之凝道:“你这些年可好,那日你来的匆忙又隐秘,我都没细细问过你。”
我那时刚醒,不想惊动一些人,所以来去匆匆,没能回答她的问题我很内疚,可我此时还是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我要去接一杯差点砸在我脸上的水杯。
这一杯水虽说是被内力推送而来,可来势并不凶狠,甚至可以说是绵柔的,但凡存了几分功夫的人,都可以轻松拿下。
“方才见公子进来,如同清泉映日,骨骼清奇,想是习武之人,一时手痒,还望海涵。”
满口胡言。
我稳稳地接住这杯水,看向来处,道:“无妨,阁下好手法,只是来而不往非君子,阁下接我一盘糕点吧。”
我用了四分内力,使了一招风云推送,盘子稳稳地飞向对方。
之凝:“嗳,别别别......”
我安慰道:“无妨,那糕点不好吃的。”
之凝欲哭无泪,缠了缠手中的帕子,说道:“淳儿,我刚刚看过去,那好像是大皇子苏明业。”
我手一晃,刚接的那杯水差点洒了出来,道:“之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幸好那盘糕点被他勉强接下,还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一打折扇,道:“公子好功夫。”
我心想,那可不是,我要是再用几分力,可能飞出去的就不只是盘子了。
我微笑的一抱拳:“阁下,承让了。”
遂拉了之凝就走,脑子里只剩六个字:此地不宜久留。
阿爹说的对,当年我要是不走,想来活的不会如此开心,如今局势这般不明,我身上这句“命中有凤,贵不可言”绝对是祸非福,苏明业既然有心皇位,又怎么会放过一丝可能。
况且,我身后还有一个尚书府。
就是可惜了我进门交的二两银子。
我紧走慢走,好不容易甩开了欲跟上来的苏明业,就听之凝道:“淳......淳儿......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我心道你个傻子,这样老实,以后怎么管得住那当朝丞相。
我道:“你看,今天茶楼人多么?”
她点点头。
我又道:“以前可这样多过?”
她摇摇头。
我又道:“一国皇子跑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茶楼听书?还非要招惹我?”
她这才恍然大悟,又很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是我害了你吧,我身上总随身带着凝血玉佩,想来是因为这个,他才确信是你的。”
我摇头,说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早见晚不见。”
之凝撅了噘嘴,抱着我的胳膊说道:“淳儿,你真好,我就喜欢你身上的这股洒脱劲。”
可洒脱的我并没能一直洒脱下去。
我回到家,刚刚往那桃木桌子旁一坐,征儿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进来,一进门就道:“阿姐,皇上叫你明日里进宫。”
一口热茶噎在喉咙里差点呛死我,我觉得我真的是很倒霉,如今竟连杯茶水都不能好好的喝了。
我道:“你好好说话,到底是哪个嘴碎的在皇上面前提了我。”
征儿咬牙道:“今日下朝后,皇上讲起云贵妃的生辰,说是往年不曾热闹过,今年要好好热闹热闹,说要大臣们可以携家属进宫一同庆祝。”
我点点头,深以为这也没什么错。
征儿喝了一口茶,使劲擦了一下嘴唇,恨恨地道:“可那个皇子苏明业,突然笑着望向爹爹,问你是不是回来了,皇上就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昨日里他去民间体察民情,偶遇一名女子,看起来与年幼的你甚是相似,便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好像回来了。”
我冷笑了几下,心里委实有些生气,我不觉得他是去体察民情,也不觉得我年幼时见过他,更不觉得他没有在我府内安插暗装,想来我还是小瞧了这苏明业,他虽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但到底深宫待久了,又阴险又聪明,比如今日他这先声夺人就很漂亮,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我问:“阿爹怎么回的?”
征儿说:“小女昨日刚回,没成想顽劣,又偷跑出门了,有劳皇子和皇上挂心了,微臣明日定让小女前来请罪。”
我鼓掌,阿爹这回答,也算反应很快滴水不漏了。
征儿苦笑,道:“阿姐,你明日里进宫,莫要和别人打起来啊。”
我道:“无妨,左右没人打得过我,你先和我讲讲这宫里的事。”
征儿道:“有几件事,我是要和你讲讲的。”
我做的端正,细细的听他讲起二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史载,四皇子曾在西戎遇险,偶遇慕容家女子而得救,因感念其救命之恩,遂娶之,但慕容家祖训,不与朝中人有任何关联,慕容最终迫于压力恳请离去,四皇子只得忍痛别离。
次年,四皇子登基为帝,为中隋元安年,保留慕容心封号,空悬后位,以谢当年救命之恩,贵妃云绘贤良淑德,十分支持。
可在征儿的口中,有些事却并非如此。
其他的虽不知是不是真如史书之言,但当年的那桩旧事里,慕容心确实不是因为什么祖训迫于压力而恳请离去,苏成旬也并非是“只得忍痛别离”那么简单。
当年苏成旬已娶过云家嫡女云绘,他遇到慕容心那一年,云绘之子苏明业已经三岁半,世人皆道,苏成旬能登上皇位离不开云家和慕容家的支持,这话对了一半,云家的支持有,但是慕容家的,却没有。慕容心乃是被逐出家门之后才得以嫁的苏成旬,后来却不知为何心灰意冷,留下刚满两岁的孩子非要离开,苏成旬不愿给她休书,她不吭不响一走了之,苏成旬登基之后无数次暗探慕容家,却始终不得见她一面。
须臾十六年已过,苏成旬空悬后位,慕容心操持家业,真是应了那句,得了天下却失了她。
听完之后,我唏嘘了几声,这个故事委实丰富了一点,史书对于苏成旬的评价始终有着很高的地位,倘若今日不听这些,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代帝王,竟有着这样的糟心事。
转念一想,又道:“这样的宫廷秘史,你怎么会知道?”
他道:“你忘记我从小就喜欢听一些皇家秘史吗?前些年我救了一个乞丐,他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他说想报答我,我说我什么也不缺,你可以给我说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故事,然后他就和我说了这些,还说,当年知道这件事又侥幸活下来的,只有他了。”
我道:“那老人家,估计不仅仅是个仆人吧。”
“是管家。”
我点点头。
说完之后,他又踌躇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成功的又一次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清了清嗓子道:“征儿,尚书府的孩子,自当气贯长虹,不要扭扭捏捏,一不留神猥琐了去。”
他闻言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道:“传言虽说只能听一听,但,像我们这些个身居高位的人么,不管热不热衷八卦,总还是会有些话传到耳中的。”
我语重心长道:“怎么说?”
“传言说,当年的慕容心好似是被种了什么毒,算算时间,也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段西戎国遇险记,此毒无解,只是会慢慢损耗人的心力,那一年”顿了一顿,喝了口茶,又道:“就是苏成旬登记的前一年,一直四季如春的京都忽然漫天大雪,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宫中的太子妃一病不起,这个你应该也有印象吧?你不知道的是,苏成旬不知听了谁的妄言”看了我一眼,又道:“说是月阁阁主的女儿血带异香,不若抢了过来养着,一月一碗生血喂与太子妃......然后,他便想也没想,派人以雷霆之势灭了月阁满门......阿姐,本来中隋最大的医馆是月阁而非抚岳,可自那之后,所有带着月阁标志的医馆都陆续关了门。”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事我还真是从头到尾都从没听过,不禁急道:“那个孩子呢?”
征儿停了停,似是极其不忍地模样,道:“在动手之前,谁都没想到,那个孩子才刚满一岁而已......听说那个护卫眼看走投无路,跳崖了......慕容心大约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选择离开的吧。”
半晌无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我还是听说过的,比如慕容心此人,十分善良,她操持家业的这些年,慕容家每年单单捐给穷苦百姓的银两就不止万两黄金,更何况她还建造免费的驿站,定期在各地施粥,再比如慕容心此人,确实不爱外出,有史可寻的寥寥几次,也是如传言中心力十分不足的样子。
怪不得当年我同师父讲起月阁阁主之时,他会是那样一副表情,之所以没有往下说,恐怕也是因为这件事实在过于血腥。
征儿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姐,那个办法,真的可行吗?”
我点点头,道:“虽说这血没有传闻中那么夸张,但对于强心健体,能解百毒上,倒还是可以的,若是真的月月一碗生血,指不定还真的可以续一续性命。”
我话音刚落,他忽然间抓住了我的手,颇为紧张道:“阿姐,我这才知道为何阿爹阿娘不太乐意让你回京都,还非要让你认个师父了,你要不今夜里还是收拾一下行囊逃吧。”
我觉得有些好笑,但看他前所未有的紧张我的份上,我还是耐心的安慰了他:“逃?逃到哪里?当年月阁阁主的老巢在山里,都能让皇上派人给端了,逃有何用?更何况,同样的错误,皇上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他闻言果真松了一口气。
我又好奇道:“你这一则传说里,为何我没有听到二皇子呢。”
征儿道:“关键是确实没什么能说的,我所知道的,估计和你也差的不多。“
我说:“可你一直在京都城中啊。”
征儿想了想,似极为艰难,缓了缓又道:“诚然我向来是个消息灵通的,可慕荣家在江湖上地位太高了,百年世家想要抹掉一个人的踪迹实在太轻松了,况且这位爷也是个不常待在京都的主啊,痕迹倒是有,不过也只有那么两件事,往前数几年的时候,大名鼎鼎西戎五毒来京都作怪,不知怎么得罪了他,千里追踪啊,后来江湖上就再也没听说过西戎五毒了,上上年南方水灾,碰巧二皇子也在,三日,仅仅三日,灾情迅速稳定,捷报传来的时候,大皇子苏明业和当今圣上的脸色,都奇怪得很。”
我点点头,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到抓不住。
我咋舌:“隐晦不隐晦的事情都被你知道了,你当时肯定要开心死了。”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有什么好开心的呢,我当时就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若不是你回来,我一辈子都不想提。”
我没再说话。
皇位,那本来就是累累白骨堆积而成,每一个上位者都是踩着别人的骨和自己的血,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上来的。
细细想来,人生不过百年,正如师父常言:“何苦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