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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 分类:历史 | 字数:107万

第149章 逃亡秦国(3)

书名: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字数:3483 更新时间:2024-10-14 21:12:05

秦康公喋喋不休,士会却不语。赵盾之所以能够手持权柄,甚至决定储君废立,原因非常复杂。有赵衰的广结善缘,有赵盾自身的风云际会,也有晋襄公突然离世,储君年幼有关。

没人能说得清楚一个人成功的具体原因,甚至连他本人可能也未必知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既是凤毛麟角,成就他的就绝不是单一事件或纯粹运气那么简单。

常人鲜少能集齐的天、地、人、势在某一刻汇聚成洪流,灌溉在他身上,于是成就了不一样的他。语言太过苍白,无法表达,只能归结为两个字:造化。

曾任晋国大夫的士会,心怀对晋国的依恋,渴望回到故土,与亲人团聚。对赵盾这位目前晋国实际上的统治者,他有怨恨,也有钦佩。

他并不认为,赵盾是只凭运气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更何况,在秦国的这六年,他也听闻了赵盾在晋国实施的一些改革。虽说他主导策划了震惊内外的“五君子”事件,但是,不得不承认,晋国的国力并不因君主年幼而削弱,“五君子”被杀也没引发宫廷内斗或是官员党争。

相反,事件过后,晋国的内部凝聚力强过以往,中原霸主之位牢牢握在晋国手中。而这一切,都与赵盾的作为不无关系。

秦康公不关心赵盾的发家史,他是秦国国君,他的着眼点只在秦国利益的最大化。士会与他的立场显然不一样,所以,对这个事件的反应,自然是大相径庭。

“不知君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位晋国大夫?”士会收摄心思,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

“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秦康公调转目光,看向士会。“晋国置你于不顾,如今,你为寡人所用,将晋国打败,替寡人出了口恶气。刚刚打了胜仗,晋国又要输送人才给我们,岂非天助我也?寡人何不顺天意而为?”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赵盾志得意满,自以为无人能动得了他,恐怕天怒人怨只是时间问题了。”士会摇摇头,继续道:“天助秦国,君主顺天而为,那是当然。”

“既然士将军也赞成,寡人这就吩咐将他迎过来。到时,你二人共同为秦国效力,早日将背信弃义的赵盾逼得走投无路,方显我国实力。”士会也赞同,秦康公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嗯。”士会点点头,“在下也很期待这位魏大夫的到来。”

君臣二人又闲聊了一会,中途有人要向秦康公禀报公事,士会便借故告辞。

步出大殿,士会还云里雾里。不是不明白秦康公说了什么,而是他说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巧合。巧合到他疑窦丛生,隐隐不安。同时,又有不知何处而来的庆幸浮上来。似乎这个即将到来的晋国大夫,会给他的前途命运带来巨大改变。又似乎,他归家的可能性正在变成现实。

霎时,他的脑海里涌上千百种想法。最后,他安慰自己,最不济,多一个晋国同僚的到来,起码可以对绛城的现况多一点了解。这是最基本的,如果再进一步……无论如何,此事算是喜讯,他打算回去小酌几杯。

日子在不经意间流逝。随着晋国魏大夫到来的时间渐行渐近,秦国上下为之兴奋不已。

众人翘首以盼的这天终于到来。秦康公设宴为远到而来的晋国大夫接风洗尘,并吩咐士会等几位大臣作陪。

与众位大臣的兴高采烈不同,士会一如既往的沉静少语。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嘉宾——被赵盾逼走他乡的魏寿余。

此人五官硬朗,身材结实,一双眼炯炯有神。与秦国陪同的大臣推杯换盏,神情竟无一丝露怯。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般,自然融合毫不做作。

察觉到士会在打量他,他只偏偏脑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士会。待士会调过头后,他却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尽管没有正面捕捉到,但士会还是意识到了——这位逃亡异乡的大夫,神秘莫测,并非众人所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他不简单,那么他到秦国来,究竟意欲何为?

士会正要沉心思考,无奈几个同僚向他走来。宴席他可以不热络,基本的应酬他却不能完全不理会。只得虚应一番,酒过几巡,胡乱调笑几句了事。

宴会结束过后的几日,士会被秦康公召去商议国事。进入议事大殿一看,除了几位高阶官员之外,魏寿余竟然也在,正侃侃而谈。

“士将军来得正好——”秦康公冲士会的方向点点头,“正说我国要新进一批武器。魏大夫提了不少好的建议,寡人听后受益良多啊。”

“魏大夫初来乍到,牛刀小试便才华尽显,将来定能为君主分忧立功。”士会直视魏寿余,大声夸赞道。

“君主过誉,士将军过奖。”魏寿余向秦康公和士会分别行礼致谢。也不理会士会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影射,自顾自又说了起来:“在下乃一介武夫。流亡异国,骨肉分离。幸得君主不弃,将我收留。便是粉身碎骨报效君主也在所不惜,何敢轻言立功?”话音落地,魏寿余便对着秦康公跪下,低头不语。

“哎,魏大夫快起来,快起来。”秦康公示意左右大臣将魏寿余扶起,“既然已到我国,就安心留下发挥己长,寡人自然不会亏待你。你一片赤诚,寡人全然知晓。不必过虑,放开手脚便是。”

“士将军果真是士将军,才一出口,一句话就把远道而来的魏大夫吓成这样。”秦康公半开玩笑,摇着头调侃士会。

“实在是罪过。士某面目可怖,又兼言语轻浮。”士会朝魏寿余拱拱手,“魏大夫大人有大量,还请多多包涵。”

“久闻士将军盛名,今日亲自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士将军气势不凡,还快人快语,爽朗直白,是位难得的性情中人。是魏某器量狭小,还请士将军见谅。”魏寿余与士会眼神交汇,满眼诚挚。

“两位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如能并肩作战,为我国建功立业,何愁大业不成?”秦康公感慨道:“赵盾啊赵盾,是你亲手将人送来,晋材秦用,天助我也!你失了人心不算,还来助我威风,看你作威作福到几时!”

秦康公说完,士会点头附和,魏寿余的反应则大不同。听到“赵盾”二字时,已是两眼圆瞪,眼眶似要迸裂。似乎仇人就在眼前,欲要撕裂对方似的。他拳头紧握,青筋暴发,嘴唇紧闭。

可是转念一想,却是有心无力。只得慢慢松了拳头,颓然的耷拉下脑袋。情绪高低转换太大,胸口也随之起伏。悲愤累积到顶点,眼眶畜满泪水。碍于场合,只得用尽全力,猛然仰起头,将泪水紧紧锁住,不让一颗掉下来。

这不是两位来自晋国的大夫的第一次会面,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流。士会隐约觉得,那日宴会上魏寿余的眼神神态,似乎是想向他传递某种信号。这一次,这个急于献媚秦国君主的流亡之人,让他鄙夷的同时,却又生出几分同情。似乎他的遭遇是真的,他对赵盾的切齿痛恨也不像做戏。

这个魏寿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他的预感错了?自认为世事皆洞察的士会,第一次感到了迷惘。

晋国绛都。

最近,太傅又旧事重提。说君主读书甚少用心,一心玩乐。这就算了,行为举止惊世骇俗,实在到了再不规劝迟早要闯大祸的地步。

君主不爱读书,早前都有提过。赵盾也曾出面干预过。后来听说有了改善,也就放了心。孩童顽劣,长大懂事自然就会好了。这次他也没有在意,以为太傅是太过紧张,喜欢老调重弹。谁知太傅来过几次,一问才知事情的严重。

“上元节时,举国欢庆,特设宴席,君主坐城楼上与百姓同乐。不知谁出的馊主意,给君主拿来弹弓,往人群弹射。人群四处逃窜,有人被射中,血流满面。君主却鼓掌哈哈大笑,成何体统?”说完,太傅一边摇头,一边长吁短叹。

“兴许只是少年贪玩,太傅先消消气。”赵盾命人给太傅端来一杯茶,问道:“侍候君主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何不及时约束?”

“大将军有所不知,”太傅喝了口茶润润喉,“从前君主身边的侍从,都是严谨行事,恪尽职守的。可是呀,忠言逆耳,都不受待见,陆续都被撤走了。只剩下……”

“难道只剩下屠岸贾之流?”赵盾单刀直入。

“正是。”既然赵盾不避讳,太傅的胆子也大起来。“变着法子琢磨各种花样让君主开心。君主年幼,爱玩耍是天性,斗鸡走狗无伤大雅也就算了。可是,他们现在尽教君主玩些整蛊人的游戏,野蛮暴戾。为君之礼弃置不顾,长此以往,恐怕对君主成长不利啊。”

“太傅的担忧我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君主正是心性未定之时,需要贤良在侧督促约束,将来方可担起大任。”赵盾对太傅所说,深以为然。“如今是墨者已经盘踞,如若强要拔除,恐怕影响太大,引起君主反弹。少年心性叛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大将军言之有理,”太傅低头略微沉吟道:“那该如何是好?”

“多进朱者。朱深则黑退,此消彼长。日深月久,潜移默化,君主的心性自然慢慢移正,成效可期。”此时的赵盾已非从前可比。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再将自己陷入不利。他处事更圆滑,也更克制。甚至有时太过小心谨慎,尤其是关于君主的事情。

毕竟,当初立君主之事,朝野议论太多。得罪了秦国,如今还后患未绝。他不想干预得太明显,否则又会激起朝中有心人的暗涌。况且,眼下有比这更急迫的问题等着他处理。

“可是,如若不能屏退墨者,朱者恐怕很难进啊。”太傅满腹疑问,“不如将墨者暂时调离,君主见得少了,慢慢就会习惯朱者。经朱者日渐浸染,才好扶往正途。”